正德皇帝在观看亲卫演武,他的营帐设在最高处,身边还有六部九卿等重要官员。
而坡下方则是陷入‘斗殴’之中的两方士兵。
要说名将还是不容易出的,有一个周尚文,有一个王守仁,承平时代找到两个军事才能极为杰出的人已然不容易。
再多就是一种奢求了,好在他如今的这些个指挥使,个人勇武是没问题的,只是说有什么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指挥才能那确实也没看出来。
所以两方野斗,最后就成了相互之间勇气和体力的冲撞。
即便如此,朱厚照对此也是满意的。战士们吼声震天,精气神足,以往出现的老弱病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都是蛮有精神的可战之兵。
这便够了。
“大司马。”
王炳走近皇帝身边,“臣在。”
“朕一时忘记了,上次兵部回去自己整顿五城兵马司,现如今可有结果了?五城兵马司照理说也是我大明之兵,若是朕挑上几所亲卫和他们也打上一场,他们能赢么?”
王炳回奏说:“此事臣已经交代了兵马司提督,令他对兵马司人员严加管教、汰换老弱,想来也是有些效果的。”
朱厚照微微抿上嘴唇,
他现在当皇帝也是当初‘经验’来了。
一听这话,他就知道兵部没有认真执行。
因为兵马司提督不过六品,屁大的官,他能做什么?
“朕只管你这个兵部尚书,不管兵马司提督是谁。出了问题,朕找你不找他。你明白么?”
“微臣明白。陛下放心,待微臣回去之后一定加大兵马司的整顿,其实微臣已经对其中一些人稍作分类,只不过兵马司中,人员复杂,有些人……”
“什么人?”
“臣不敢说。”
“不说,这些人你就自己处理。”
王炳心想,那还是说了算了,“当初,宪庙为显皇室恩重,便将一些后妃的家人封在兵马司之中。臣并非不敢得罪他们,只是此事涉及陛下孝名,还请陛下……定夺。”
宪宗皇帝的妃子……
朱厚照皱起眉头,这些事情,王炳应当不敢撒谎,毕竟一查就查得到。
而且逻辑也是成立的,毕竟其实皇帝是真的觉得天下人应当供养他们,人本身也被分成三六九等,出身贫贱、那你就是贫贱,贵族和一般子弟如何能一样?
也是出于这些观念,皇帝妃子的家人占一些民脂民膏当然也不是问题,因为他们是皇室的亲戚啊!
但落在朱厚照手里其实也有些难办,宪宗……相当于是他的爷爷了,他的那些妃子的家人,现如今说不定七十都有了。
】
本来就是给他们一个领朝廷俸禄的机会,
养了一辈子,人肯定是个废的,如果这个时候忽然不养了,有些人是真的会死掉的。
真出现这种情况,其实会伤害皇帝孝顺的形象,
因为即便是文臣本身也会觉得……有些人身份尊贵,被朝廷养着也没什么。
说白了,在没有人人平等思想观念的时代,你非要削减一些贵族的好处,反而会让很多人不能够接受!
“将所有类似的这些人集中在一起,再将能用之人集合起来,先如此办理吧。如果兵马司始终不能够整顿完成,兵部就将其裁撤。”
边上,刘瑾踏着小碎步过来,“陛下,二十五卫指挥使都到了。”
朱厚照点点头,夹着马肚往前移动。
这二十五人的名字,他都记得住,但二十五个实在太多,不好在这里一一念出来,所以只是眼神扫过众人,
“上直亲卫可以说是天子亲军。今日你们也都表现的很好,朕看到了每一位战士都足够英勇,今日回去以后,亲卫军要继续保持操练,不是说没有仗打,每日便无所事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用你们的时候你们要堪用,这是最根本的要求。”
“还有些事,咱们事先说清楚,上直亲卫是所有卫所之中军饷最好的,因而朕对你们的要求也是最高的,你们还都是军学院出身,知道朕最讲究军队的纪律,所以你们这些指挥使不要给人举报有作奸犯科之事项,朕不会天天盯着你们,但你们一旦犯了错,就不要想着来求情。这话讲在前头,这真有那一天的时候不要说朕不教而诛。要知道军令如山,朕就是为了这四个字,也不可能饶过任何犯法之人!”
“臣等明白!”
“好!你们各自回去收拢部队,随后各带二十人,随朕狩猎!”
“是!”
朱厚照像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似的,行走坐卧之间都很有兴趣,而且他自己将来是有亲征计划的,平日里就有骑射的练习,但像今天这样正儿八经出来狩猎也还是头一回。
他作为年轻人很开心,可就是苦了韩文、闵珪这帮七十来岁的老头儿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敷华更是过来劝谏,“臣闻帝王之致治,有覆天下之仁而以不费为施,有周天下之智而以不劳为用。治天下之道不可概举,知人安民二者而已。如今年年演武,其施以费,惟愿陛下禁沉湎而弗行,斥异端而弗尚,以绵宗社于隆长。”
朱厚照不喜欢听这个人文绉绉的讲话,所以也没给好脸色,“演武乃是朕所拟定,没有什么异端之人,也不存在什么异端之事。张总宪,治国是要靠仁、靠德、靠孝,但有的时候也要靠这短短的马鞭。没了它,也不行。”
与此同时,他也看出来韩文和闵珪似乎有些吃力,便说:“朕正值青春鼎盛,出来骑马驰骋是可以的。几位老臣还是先回去吧,总归正式的演武也已经结束了。”
韩文和闵珪也不是很敢走,“微臣等还是要陪着陛下。”
“不必,令你们回去是圣旨,大司马和杨介夫留下就可以了。”
不久之后,二十五卫指挥使并上一些士兵簇拥着皇帝到森林里开始狩猎。
在此过程中,还有圣旨传出,说:“太祖高皇帝驱除元孽,用夏变夷,乾坤辟而载正,日月涤而重朗。时大明天兵无人可挡,朕今日重骑射而忆先祖,并昭告大明后世之君,武备不可废弛,骑射不可荒用!”
消息传出来,
韩文和闵珪看了都一眼看穿皇帝的心思,皇帝对演武、狩猎有些兴趣,为了避免反对声音,就以这样的名义下达圣旨。
这下好了,明年再有这样的活动,那也是追忆先祖了。
“……好在,陛下确不是玩闹的性子,如今兵备大有起色,京营边军皆军威大震,也算一时煊赫了。”闵珪捋了捋胡须,老实说,除了这样说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韩文一样如此。
两个老人并不打算去和皇帝纠结过多,本来皇帝体恤老臣,让他们回去休息也算是给他们面子。
不过下人扶着韩文上马车的时候,从韩府里过来一人,他骑着马,乃是送信而来。
因为是闵珪,韩文并不避着。
在马车里坐好之后便拆出来看,结果越看眉头越深,而且最后都叹出一口气。
闵珪惊异,“怎么了?有什么逆事?”
“逆事倒也谈不上。你看看吧。”
韩文揉了揉脑门,依靠在后,一副心累的模样。
闵珪和他的反应差不多,“贯道兄,这件事你无论如何要劝住礼卿!”
“要是听老夫的话,就不是顾礼卿了。”韩文幽幽的说。
“但这件事干系实在重大,如果引得圣上龙颜震怒,真将此事查下去,那礼卿往后也会成为众失之的!”
顾左是韩文一手提拔,今年以前还一切都好,只要是韩文说话,顾左都听得进去。但鸟儿长大了,总是要自己飞的。
“没有用的。”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他们两人都不是很坏的官员,但为官之道绝不是善恶分明,有些事可以追究,有些事追究了反而会破坏大局。
谋事先谋身,这是他们坚信的道理,可现在顾左不愿意谋身,这样下去其实也不利于他谋事。
“并非是我愿意就这么看着。朝瑛,你说陛下难道不知道礼卿的性子吗?陛下为何要让礼卿去巡盐?”
啪。
闵珪一拍脑门,刚刚一着急竟然忽略了,“陛下要清理盐法弊政!难怪,难怪要在这个时候忽然演武!”
就这么一瞬间,他们两位忽然恍然大悟!
这样的话,就联系上了!
“陛下不愧为我大明朝五代以来之明君,如此说来是心志已坚,哪怕不惜使用亲卫也要力推此事。那礼卿……咱们还不能够乱劝。”
万一把顾左劝住了,这不是耽误皇帝的大事么?
“确实不能乱劝。陛下有意清理盐法弊政,惩治贪官污吏,这原也是好事。我们还是不要去坏事了。”
原来他们是担心朝局因此不稳,可现在看来是皇帝授意。
那掌控大局之人就是皇帝,按照以往的经验,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一瞬间,韩文想通了所有,也做了一个大的决定,
“礼卿要上的这封奏疏……便由老夫来吧!”
因为他知道,他真的劝不动顾左,如此,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希望能让顾左成熟一回。
他已经老了,顾左如此年轻、又深受皇帝信任,说不定哪一天他这个尚书就得退位让贤,既然如此,他愿意以这种方式结束。
等他退去之后,朝中也能有一个真正的自己人。他相信顾左不会忘恩负义到那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