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赵恒带着阮流筝,跟着刘子昂,来到了脑外科的一间病房内。
一进病房,赵恒就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头上缠满绷带、绷带还在渗血,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看上去三十多、穿着黄色外卖马褂的中年男子,而他的妻子,一个面色十分愁苦、二十七八的女子,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面色呆滞的坐在病床边。
赵恒看了一下,大的男孩大概七八岁左右,小的女孩才三岁不到,长着一张小圆脸,可可爱爱的。
两个小孩看着躺在病床上闭眼不动的爸爸,大的男孩是有点懂事了,呆坐着一动不动,两岁的小女孩还有点不懂,还在不停的问哥哥。
“锅锅,爹爹咋个睡着了,也不起来玩。”
稚嫩的童声,回荡在病房里面。
小男孩听到妹妹稚嫩的声音,双拳紧握,只是摸了摸妹妹的头,已经读二年级的他有点懂事了,他知道爸爸醒的希望是十分渺茫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妹妹。
“学长,具体什么情况?”
赵恒看到中年男子这个样子,头部重伤、昏迷,再加上他穿着的黄色外卖马褂,多少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不过这具体的病情,他还是向刘子昂了解一下的。
“重度颅脑外伤,脑干区出血。”
刘子昂面色凝重的说道,然后将一张颅脑mri片子递给赵恒。
俗话说,话越简单,事情越大。
重度颅脑外伤就已经够要命的了,这脑干区出血,简直离死神就差一步了,中年男子现在还能活着,可以说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脑干出血,占临床脑出血病例的10%左右,发病率虽然不高,但起病急,病情凶险,预后较差,是所有脑血管病中病死率及致残率最高,预后最差的一类脑血管病变。
那么脑干出血为什么这么凶险呢?
如果说大脑是全身的司令部,那脑干即是司令部的总司令。
脑干素有“生命禁区”之称,其中密集排列着颅神经的核团和肢体与大脑联系的上下传导束,其主要功能分区为心血管中枢和呼吸中枢,还有维持我们清醒的脑干上行激活系统。
同时还是大脑与嵴髓联络的必经之道,包括四肢的感觉与运动,一旦受损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脑干出血的致死机理,主要是血肿造成神经元、胶质细胞的机械性直接破坏和机械性压迫,继发造成损害,同时继发产生脑缺血,进一步可导致谷氨酸释放、钙内流、线粒体衰竭,还有钠猪留、细胞毒性水肿和坏死等等严重的并发症。
“情况不乐观啊。”
赵恒接过刘子昂递过来的颅脑mri片子,仔细一看,出血的部位,非常的凶险,基本上,受伤的部位再偏那么一点点,肯定是当场死亡,救都来不及救的那种了。
“医生,孩子他爸怎么样?能做手术么?”
一直处于呆滞和绝望状态的女子,似乎因为两个孩子在身边,终于是强行鼓起一点勇气,对刘子昂和赵恒问道。
她在家带着两个孩子,一家四口全部的经济来源,就靠孩子爸爸没日没夜的送外卖。
每天凌晨六点起床,六点半就要开始接单,一直要忙到晚上八点半,如果是节假日,为了多挣一点钱,还要继续加班到深夜。
很多送过外卖的人说,送外卖的,骑车摔倒的第一反应,就是看看箱子里面的外卖有没有损坏;第二个反应是看时间,看看有没有超时,估算一下剩下时间还够不够;第三个反应,才是关注自己。
哎呀,我的膝盖好像有点疼,希望没有伤到骨头,毕竟今天的房租还没有挣出来。
手擦破了,流了一点血,那也是小事,站起来缓一缓,扶起小摩托就开始狂奔!
“患者现在是脑干出血,情况非常的凶险,手术的话,风险非常的大。”
刘子昂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很严肃的说道。
他没有说不能手术,以这个外卖员现在的脑干出血量,如果不手术的话,那基本上就是等死了。
让一个母亲和两个孩子看着家里的顶梁柱慢慢死亡,这太残忍了!
但脑干手术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刘子昂这样的脑外科手术大神,也不敢说有多大的把握。
脑干手术,是外科领域难度极高、风险极大的手术。
在脑干区动手术,可操作的内部空间非常的小,基本上只有手指粗细,薄如一张纸,各类神经和血管纵横交错,连接脑干的就是嵴髓、颈髓和呼吸中枢,操作中稍有不慎,就会出现瘫痪甚至是呼吸骤停。
所以,在脑干区做手术,不仅需要医生丰富的临床经验和高超的技术水平,还需要术中磁共振、术中神经电生理监测、术中神经导航系统等等高科技的手术设备来保障手术的精准和安全。
“医生,一定要救救他啊!”
女子哀求说道,这偌大的城市里面,如果孩子爸爸死了,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我们会尽力的,现在这边会诊一下,等出了结果告诉你们。”
刘子昂说道。
接下来,刘子昂和赵恒来到了刘子昂的办公室,坐到沙发上,刘子昂给赵恒和随行的阮流筝泡了咖啡,这才坐到沙发上,面色很凝重的样子。
喝到脑外科大神刘子昂亲手泡的咖啡,阮流筝多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在大家的传言里面,脑外科的刘子昂,可以说是整个东方医院,最高冷、对下级医生要求最严苛,最不好相处的外科专家了。
但是阮流筝现在看赵恒和刘子昂相处的样子,感觉好像刘子昂也不是传闻中的那么难以相处和高冷。
阮流筝不知道的,只有在赵恒面前,刘子昂才如此的随和。
刘子昂坐下来以后,自然是关注到了阮流筝,在他的印象当中,这还是学弟赵恒第一次带人来会诊,之前他都是一个人来的。
“刘主任。”
看到刘子昂在看着自己,阮流筝有些紧张的说道。
刘子昂对阮流筝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学长,这个患者,手术成功的几率不是很大啊。”
赵恒看了看面色凝重的刘子昂,缓缓说道。
以这个患者在脑干区的出血量,就算是开颅手术,成功的机会也不是很大。
“但不做也不行,不做就是等死了。”
刘子昂说道。
“是不是这个患者还有其他的情况?”
赵恒继续问道,如果只是手术上的事情,就算是再难、风险再大的手术,刘子昂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毕竟,在脑外手术这一块,整个东方医院刘子昂说不行的话,那也没有别人能行了。
“患者是送外卖的,这你知道,现在最棘手的,是外卖平台只给他买了最低档的、赔付额度不超过两万的人身保险,患者本身也没有买医疗保险。”
刘子昂缓缓说道。
脑干手术的话,费用不是个小数目,就说这第一期手术费用,起码都是十万起步,就更不用说,患者因为脑干出血,颅脑受损,后期的康复理疗费用了。
这粗略的一算,全部医疗费用和护理费用,起码都是五十万起步。
这赔付额度只有两万的人身保险,简直就是杯水车薪了。
这就是刘子昂动了恻隐之心了,毕竟靠着送外卖养活全家老小的中年男人,多少是让同样是身在中年的刘子昂,稍微有点感同身受的。
虽然刘子昂混的很好,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个患者产生同理心。
而且,刘子昂在脑外是成立了一个基金,但是这个基金,已经在补贴着好些患者了,这些患者,情况也并没有比目前这个好到哪里去。
总的来说,就算有基金,但是用在一个患者身上的,只能说是有个安慰的作用,并不抵多大的用处,毕竟经济困难的患者,简直是数不胜数。
“患者家属找过外卖平台没有?”
赵恒不禁问道。
按理说,这外卖员,应该是属于外卖平台的员工吧。
如果是在送外卖的途中受伤了,外卖公司应该是要管的。
“找了,外卖公司只能每天交三块钱,总赔付额度不超过两万块的这个人身保险。而且外卖员是挂靠在外卖公司,法律意义上说起来不属于外卖平台公司的员工。”
刘子昂微微摇头说道。
他也是了解过的,正因为了解了这些情况,所以他才觉得棘手。
对于这个患者,五十万的医疗费,只是一个打底,后续肯定是需要更多钱的。
毕竟伤的实在太严重,就算手术能成功,术后恢复也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刘主任,这跑外卖的,怎么会不属于是外卖平台公司的员工呢?都是从平台接的单,工资提成也是平台发,这应该构成劳动关系了吧?”
阮流筝忽然有些不解的说道。
“关于你说这个问题,我专门咨询了一个人大学法律的同学,他说现在外卖平台强制要求所有骑手注册个体工商户,从而规避用工的主体责任。”
刘子昂微微摇头说道。
“呃。
这还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啊!”
阮流筝被外卖平台公司这一顿操作给惊到了,不禁吐槽说道。
从小就学习成绩好,家境好的阮流筝,有点无法体会这种在外打拼的艰辛。
“学长你是怎么想的?”
赵恒对刘子昂问道。
刘子昂肯定是已经有了主意,这才叫他过来的,配合手术是一方面,应该还有其他方面的事情需要赵恒去做的。
“学弟你好像认识一个很厉害的记者,对吧?”
刘子昂很直接的问道。
以他和赵恒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必要弄这些弯弯绕绕的,有事直接说就行了。
这次刘子昂是真的被外卖平台的工作管理人员恶心到了,这外卖员受伤昏迷以后,平台的工作人员也是来过的,但是那种这人是个体工商户,和我们没有关系的那个趾高气扬、事不关己的样子,真是让刘子昂这种高冷性格的人,看了都是恨得牙痒痒。
而且刘子昂还和外卖员妻子了解过,在开始送外卖的时候,是要强制外卖员注册这个个体工商户的,为的就是规避这个责任。
所以,刘子昂觉得以他澹泊的心性,对于这件事情,心中都是憋着一口气的,他决定做点什么。
但他认识的媒体人,都不是很厉害的那种,而他知道赵恒是认识一个女记者,非常厉害那种,上次他就见识到了。
“学长你说的是魏微?”
赵恒没有想到刘子昂会提起魏微。
不过,魏微确实是很厉害的记者,各方面的关系背景也是相当的深厚,如果她愿意介入这件事情的话,说不定能给外卖平台一个很大的舆论压力,这样一来,说不定医疗费就有着落了。
如果说赵恒还只是一个器械配台,刘子昂只是一个普通的住院医生,那么两人自然是管不了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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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以两人的身份地位,是可以管的,人生在世,就是图个心中畅快,谁年轻的时候,没有个替天行道的大侠梦呢!
“对,就是她。”
刘子昂点点头,很期待的看着赵恒。
“行,我先联系一下看看。”
赵恒半点都没有推脱,很干脆的就答应了下来。
“我就知道只有学弟你靠得住。”
见赵恒答应了下来,刘子昂十分的开心,他是极少会请求别人帮助的那种人。
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别人来求他的份!
“患者目前的情况,必须稳定一些才可以手术,如果要手术的话,排好了学长直接告诉我就行。”
顿了顿,赵恒又说道。
他知道,脑干出血这样的高难度手术,刘子昂是肯定需要他配合的。
“行。”
刘子昂点点头。
说完了事情,赵恒喝了一小会咖啡,和阮流筝一起离开了刘子昂的医生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阮流筝这才义愤填膺的说道:“现在这些外卖平台公司真的是太可恶了,简直就该挂路灯。”
“该挂路灯的何止他外卖平台一家。”
赵恒澹澹的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