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芷倩、王页离开之后,张斐倒是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独自坐在厅堂内,偷偷地品尝着那剩余的美酒佳肴。
其实他也不是那种对于物质方面有着极高要求的人,但是许家过得也实在是太恬淡,天天都是清茶淡饭,可真是把他给憋坏了,但他对此没有一丝怨言,有得只是感激,因为许遵、许芷倩都是如此。
还是那句话,不患寡而患不均。
今日难得有点油水,不得多储备一些。
正享受着,忽听一阵轻盈地脚步声,张斐赶紧将筷子放下,又抹了抹嘴。
片刻,就见许芷倩入得厅堂来,似在思索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张斐的小动作。
“男朋友?”张斐笑吟吟地问道。
“男朋友?”
许芷倩一脸疑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赶忙解释道:“哦!就是老相好的意思。”
“你说甚么?”许芷倩当即怒瞪张斐。
“不不不,这个怎么说来着,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张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得汗都出来了。
许芷倩瞪他一眼:“休得胡说!你这登徒子想得尽是一些下流、肮脏之事。”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是下流、肮脏之事?是我才疏学浅,不懂古文,还是你在糊弄我呀。张斐也觉委屈,道:“就问问而已,你发什么火?”
许芷倩气急不过道:“若非你住在我们家,他能来这里吗?”
对呀!方才王页与我谈完之后,便立刻离开了,难道......。张斐突然吸得一口冷气:“你不会是在吃醋吧?不对呀!喂喂喂,我宁愿你认为我是登徒子,我下流,也不愿意你认为我会喜欢男人,或者说有男人喜欢我。”
老子钢铁直男,谁也别想给我掰弯了。
“你这人真是无可救药。”
许芷倩脸都红透了,一摆长袖,便是转身欲走。
“等会。”
张斐突然叫住她,道:“你这女人真是口是心非,嘴上老是怪我住在你们家,但背地里却要留着我,你按着什么心。”
许芷倩回过身来,怒不可遏道:“我何时要留你在我们家了?”
哇!这么凶干嘛,是那事来了,还是更年期提前到达。张斐道:“你之前说让青梅帮我找房子,可我问过青梅,你根本没有吩咐过她。”
我有说过这话吗?许芷倩眨了眨眼,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还真说过这句话,但当时只是为了揶揄张斐,随便说说,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丫鬟去帮张斐找房子,眸子一转,道:“你不给钱,我怎么帮你找?”
但显然底气不足了。
张斐没好气道:“我现在给你什么钱,你得先找到合适的,我去看过以后再给钱啊!”
许芷倩嘴角一扬,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张斐皱眉道:“你笑什么?”
许芷倩讽刺道:“回去再好好读一读宋刑统吧,珥笔之人。”
言罢,她便径直离开了。
读一读宋刑统?
你跟我一个珥笔之人说读一读宋刑统?
这真是奇耻大辱啊!
张斐怒了。
顾不得桌上美酒佳肴,当即回屋,怒翻宋刑统。
结果......
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什么鬼?”
张斐不可思议道:“这买房必须得经房牙之手,否则将以盗贼论处。哇...这也太夸张了吧!可真是要钱不要脸啊!”
不得不说,这北宋政府,捞钱可真是一把好手,各种杂税多得你都记不过来,房屋买卖这个恒古不变的买卖,北宋政府怎么可能放弃。
肯定是要缴纳契税的。
但是目前没有什么银行系统,故此需要有人监管此事,这权力就下放到民间,朝廷规定但凡房屋交易,必须要经过房牙,所有手续,也都需要房牙来处理,说白了,这房牙其实就是官府的编外人员。
不管多少人买卖房屋,官府就只找房牙要钱。
你要不给这钱,都以盗贼论处,要知道古代对于盗贼打击力度是非常大的,惩罚也是非常严重的。
轻则坐牢,重则流放,针刺鞭菊,皆不在话下。
人人都说欠高利贷比较可怕,但高利贷到底是属于民间,你还是能躲的,大不了跑路呗,你要欠官府的钱,呵呵,赶紧买棺材吧!
心有余悸的张斐,赶紧复习起来。
要是栽倒这房子上面,那可真是.....嗯,好像也不是很冤,试问谁又能够逃过这一道坎呀!
.....
张斐回屋不久,那许遵悄摸摸从外面回到家里,张望一会儿,见许芷倩坐在大树下的秋千上,于是走了过去,“倩儿,官家走了?”
许芷倩也不起身行礼,郁闷地瞧了眼许遵,怨道:“爹爹,你怎么能让我一个女子去招待官家,真是岂有此理!”
她也是憋了一肚子火,突然告知她,这皇帝要来,还得她去招待,可没把她吓死,方才说话也真是战战兢兢。
许遵这回倒是没有虎躯一震,而是低声下气地解释道:“爹爹也不想,这都是官家吩咐的,若爹爹坐在这里,他与张三又怎能畅所欲言,爹爹自己也得瞻前顾后,只怕会被那小子看出什么来,你兄长又不在家,这家里就你一个人,只能让你去。”
许芷倩纳闷道:“可是官家为何特地跑到咱们家来见一个平平无奇的珥笔之人?这着实令女儿费解。”
“平平无奇?”
许遵瞧了眼许芷倩,没好气道:“他去一回开封府,这朝中就吵得是天翻地覆,比那些御史还能闹腾,你见过这样的珥笔之人吗?官家他又能不好奇吗?”
“吵得天翻地覆?”许芷倩疑惑道:“那陈裕腾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与他无关。”
许遵摆摆手,道:“关键是在于时机,如今王介甫一直在为变法做准备,此案对于他而言,如雪中送炭,他借此在朝中大肆抨击民间举债之祸,并且要求严惩陈裕腾,而对李四、曾氏则是宽大处理。
但也遭到不少人反对,不少官员认为张三只是在玩弄文字游戏,官府应不予理会。”
许芷倩激动站起身来,道:“要说这文字游戏,也是陈裕腾先玩得,他们怎么又不说。”
“怎么没说。”
许遵叹了口气:“此案难就难在这里。如司马大学士,吕知府他们皆知,张三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且不说王介甫力保李四、曾氏,其实他们自己也不想惩治李四和曾氏,但他们也不赞成王介甫之论,不尊法而行,可若不一同处置,又无他法可解,故才一直拖延至今。”
许芷倩低眉思索片刻,道:“如果陈裕腾一方主动认错,并且愿意对李四做出赔偿,以示和解,可否解之?”
许遵捋了捋胡须,道:“民从私契,官为不理。”
许芷倩问道:“那得赔多少钱?”
许遵摇摇头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许芷倩喃喃自语道:“反正不会低于一百贯。”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许遵也没有在意,突然又向许芷倩问道:“对了!官家与张三聊得怎么样?”
许芷倩撇了下嘴道:“官家好像挺喜欢张三的,甚至有让他入朝为官的想法。”
“是吗?”许遵道:“张三说了什么,让官家如此开心。”
许芷倩便将方才的交谈,大概与许遵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
许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许芷倩轻轻哼道:“其实张三之论,也不是什么高论,真不明白为什么官家如此开心。”
“何谓高论?”
许遵笑着摇摇头,又道:“张三此论,既道出问题根源所在,又道出解决之法,再论亦不过如此啊!”
许芷倩道:“可是与此像似的议论,朝中不少大员也都提及过。”
许遵叹道:“但都不及张三说得透彻,朝中大员多半也是谈到那高利之祸,然,高利之祸只是欲盖弥彰,危在民之负担啊。”
许芷倩一怔,猛然反应过来,心想,看来那人还真是有些本事。嘴上却道:“他们不是不知,而是装作不知。”
许遵笑呵呵道:“故,当以法制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