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4章 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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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宏伟的盘龙城南大门,众人下意识深吸一口气。

  终于又回来了!

  贺灵川现实里走南闯北,去过那么多地方,但只有盘龙城的气质和氛围最独特,让人一走进去就倍感肃穆。

  这座雄城实在代表了太多、担负了太多。

  守城的卫兵向贺灵川行礼,川流的人群跟贺灵川打招呼。

  他在这里,几乎是无人不知——

  除了外来的客商。

  还有个少年望见他就两眼放光:“贺统领,贺统领!”

  他还对身边同伴自豪道:“贺统领给我家的店题过字哩!”

  题过什么字?贺灵川记不清了,但他能感受到少年的崇拜和热忱。

  他心里一暖,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玉衡城人和盘龙城高层不喜欢他,但盘龙城军民始终尊崇他为战斗英雄,哪怕他已经离开了这么久。

  进城以后,贺灵川就要找钟胜光复命,而孙茯苓则去疏抿学宫办事。

  两人暂时分道,贺灵川往官署而去。

  路上遇到无数熟人,都是笑着跟他打招呼,热情洋溢、真诚友善。

  盘龙城对他就是这样,严肃又热情,严厉但不失和气。

  进了官署,钟胜光见到贺灵川就招手:

  “来得正好。”

  这半年来钟胜光外表没什么变化,只是鬓边白发多了两根。

  贺灵川是回来汇报工作的。盘龙城正在蓄养的牧场可不止天河原一个,天河牧场如果发展顺利,以后经验是要全面推广的。

  时隔半年,钟胜光又召他回城,贺灵川就知道自己的牧马生涯结束了,所以这次交代就特别细致。

  实则他每个月都会汇编上报。但钟胜光这回依旧坐在主位上听着,边上又有簿员认真记录。

  贺灵川汇报结束,见钟胜光半天不说话,只得开口道:“听说,西线又打了大胜仗?”

  钟胜光好像回过神来,笑了笑:“是啊。虽然红将军不在前线,但我军还是拿下了柏城、通威和朴河。我们把仙由军赶到了朴河以北,依托这道天堑,他们短时间内没法再南下侵扰了。”

  贺灵川动容。

  这一年来,盘龙城不仅拿回从前被占的荒原领地,还强势反攻拔陵、仙由,甚至反向吞下仙由大片国土。如今再占下朴河,那么仙由的领土比起四年前可缩小了一半!

  “还有,我们在西边又多了两个盟友,契书也已经签好,今后互惠合作,联手拒敌。”

  贺灵川立刻道:“恭喜指挥使。”

  盘龙荒原西边除了拔陵之外,还有几个小国,原本它们被拔陵胁迫,跟盘龙城的关系紧张。

  如今随着盘龙城军队的铁蹄向外扩张,尤其踏过仙由,又打下两个不听话的小国,余下的国家对待盘龙城的态度都是快速转变。

  有的应激了,更加激进和愤怒。

  有的却改弦更张,试图与盘龙城打好关系。

  盘龙城帮它们想明白了:远在天边的贝迦帮不了自己,西芰国就是前车之鉴。

  乱世之中,腰肢要软。

  今次这两个加盟的小国,就是下定了决心,要换一条大腿抱了。

  至此,盘龙城四面环敌的局面被慢慢打开。

  往东,它吞并了西芰国,并把那里改造成自己的鱼米之乡大粮仓。

  往西,它吞并两个小国,秀出肌肉,并与好几个邻居改善了关系。

  往北,它占走了仙由国大片领土。

  一旦兵强马壮,盘龙城就抑不住自己扩疆强武的本能。不知不觉中,它的面积已经接近西罗国的一半了。

  这绝不止是个“小地方”。

  钟胜光也不仅是一城之首领。

  贺灵川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更大的雄心和规划。

  钟胜光却摆了摆手:“这才哪到哪儿?”

  他走到墙边,亲手给贺灵川斟了一杯热水。后者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为什么派你去天河原牧马,你明白么?”

  贺灵川点头:“明白。您让我暂避风头,再好好想一想。”

  钟胜光对他不奖反贬,又放他去天河原牧马半年,就是要平息盘龙城其他高层的愤怒。

  “有什么感受?”

  一开始,贺灵川是不服气的。但他后来望着草原上的天辽地阔,迎着吹花拂叶的山风,终能平心静气。

  “获益匪浅。”贺灵川正色道,“我在玉衡城所为,不仅莽撞,而且自负。”

  “两件事。”钟胜光坐了回去,“你收编水匪为路管,确实是一着妙棋,但是玉衡城人不忿,你没能好好疏导他们。须知,兵不能胜大患,不能合民心者也。”

  贺灵川作为一城统帅,制定计划当然有自己的战略考量。但当时的玉衡城居民看见的是,泷川的杀人强盗不仅不受惩罚,还要从玉衡城分走他们上缴的税金,拿走他们辛苦劳作的血汗钱。

  这如何能让他们平心顺气?

  “为了行事方便,你甚至把温副使也挤走了。若能好好与他共事,让他化解民怨,玉衡城人对你也会少生恶感。”

  贺灵川苦笑。

  他特意挤走温道伦,是想保其性命、扭转死局。

  但这话说不出口,他只能道:“温先生的确爱民如子,当时是我轻忽自大。”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赶走了温道伦,却赶不走宿命。

  贺灵川这半年来多次复盘,这事是不是有更好、更圆润的解决办法?

  当然有。

  但那时候他根本没有多想。他以为自己的出发点是为了玉衡城好,为了温道伦好,就够了。

  “第二件事!”钟胜光的语气也严厉起来,“你竟然以玉衡城为饵,引诱伏山烈偷袭!明知他会来偷袭,你作为全局统帅,居然擅离城守!”

  “如果你没来得及赶回玉衡城呢?如果伏山烈的后手厉害,趁你不在叩开了玉衡城的大门呢?”钟胜光问他,“你有没有十成的把握,一定可以击败他?”

  贺灵川摇头。

  战场上意外最多,何曾有十成把握?

  “若是面对这样的后果,你又要拿什么去补救?你可知道‘帅不轻出’的道理?那种情况下,即便是红将军也不敢擅离职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