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5章 暴风雨中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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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就给我带了四万人。要是能带来四十万,我才当真要谢谢你。”

  “……”

  贺灵川又道:“上强则下顺,上弱则下逆。”

  是不是上下一心,关键在于领导者。

  家臣下属想不想叛、敢不敢叛、能不能叛,取决于他贺灵川!

  人心是这世上第一等飘渺之物。贺灵川这样的上位者很清楚,忠诚来源于信心。

  手下对你有信心,相信你能打赢,能带领他们节节升高,哪怕遇到挫折你也有办法克服,那他们就是忠诚的。

  反过来说,呵,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臣属起心动念、敢有贰心,其咎在我。你怕什么?”

  为上者无能或者失察,就别怪手下把妄念变成计划。

  天行有常,方生方死。

  他的态度,让万俟丰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是啊,这可是贺岛主。

  他连一丝妄念都不敢有。

  贺灵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眼光放长远点,不要只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我们的目标——”

  他往远方一指,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时外头传来扑扑振翅声,有一头雨燕划过檐角,落在阑杆上抖羽,稍显疲惫。

  它对着贺灵川啾啾几声,从嗉囊里吐出一截极小极细的铜管。

  来新消息了。

  由雨燕衔送的情报,一般都是超远距离。

  贺灵川接在手里,喂它服了几颗小小的灵丹,感谢它道:“辛苦你了。”

  雨燕抖掉身上的水,站在阑杆上休息,一边消化灵丹,一边把自己鼓成一个小毛球。

  贺灵川又对万俟丰道:“既然佰隆人要在岛上定居,你去找雷妮和丁作栋好好商量一番,给族人都找些正经事做。群岛这么大,活儿根本干不完。”

  新加入的几万人,也得找工作养活自己。

  而对仰善群岛来说,他们是新血,是劳动力,是建设岛屿、壮大实力的一分子。

  “是!”万俟丰一看贺灵川展信,立刻告退。

  刚走出漱雨阁,丝丝雨水拍在脸上,就像他和老叔夺岛那一天那么冰凉。

  当时他们想夺仰善群岛,无非是给族人找个立足之地,徐徐发展。

  现在呢?

  现在这目的已经达到了呀,佰隆族住进了仰善群岛,不再风餐露宿、不再东藏西躲,生活有盼头、未来有指望。

  并且这群岛不需要他们沤心沥血去经营打理,他们只要跟着一起发展就好了。

  多轻松、少操心。

  他和老叔的心愿,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达成了?

  万俟丰一时有些恍惚。

  待他走后,摄魂镜才问贺灵川:

  “你真不怕佰隆人一族坐大,变作隐患?”

  “那就妥善管理喽。”贺灵川抚了抚雨燕,返身走回屋内,“凡事都有利弊,想发展,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害怕这些副效应,那就只好固步自封。”

  人不能因噎废食,要懂得抓主要矛盾。

  “今后我们的领地会扩大,子民会变多,各种势力也会闻风来投。”贺灵川笑道,“今日怕佰隆人,来日怕不怕他们?”

  摄魂镜直哼哼:“你心里有数儿就行,别阴沟里头翻了船。”

  “万俟丰不傻。”贺灵川也不惧。

  经营了一年多,他早就把这个群岛牢牢抓在手里。

  他是群岛的中枢,更是群岛的灵魂。

  没有他,这里只不过是四十二个荒岛。

  “夸嚓”一声,天边打雷了。

  这雨怎么越下越大?长廊上的雨燕噗地一下更蓬松了。它干脆把脑袋埋到背羽里,准备好好睡一觉。

  贺灵川从铜管里抽出一封信,刚展开就看到了松阳府独特的标记。

  果然是远方来信。

  他在上次回信里就拜托郦清歌,帮忙留意鸢国国内的动态。

  松阳府的总舵已经搬去贝迦,但郦清歌的消息依旧灵通。

  这一次,就是鸢国的情报递送。

  贺灵川展信浏览,眉头很快皱了起来。

  仰善群岛距离鸢国太远了,海程两个多月。松阳府李明扬兄弟上次递送的消息,是大司马攻破鸢国北方防线、柯继海战死、鸢都告急而贺淳华暂时按兵不动。

  又是大半年过去了,贺灵川想知道后续。

  鸢国内乱,松阳府早就撤离鸢境,但依旧会定期收集一些情报。

  大司马东浩明击破北方战线后,没有复制当年洪向前的战术乘船东进,而是选择了陆路。

  这不是因为他有什么顾虑,而是当年卧陵关被击破、反叛军的船只都被烧毁之后,该地的民生一直未能尽复,根本没有那么多船只能载大司马的军队顺江而下。

  并且大司马或许将鸢都看作自己囊中之物,不像昔日的义军那么急着东进,而是选择了稳扎稳打。

  陆地行军嘛,肯定会慢一些,中途又有些干扰。所以等大司马率军走到石桓时,距离北方战线告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看到这里,贺灵川就摇了摇头:“大司马失误了。”

  天赐不取,反受其咎也。

  大司马贻误了军机啊。

  再往下看,果不其然,鸢国就利用这一个多月的宝贵时间紧急调运物资、召集勤王大军。

  这其中还要部分归功于贺灵川。

  他游说嵘山抵借的钱粮,一直到这时候还没用完呢。

  银子就是银子,砸出去就有效果。鸢都附近的物资,比起先前可充裕太多了。

  鸢都王廷从北方战线的恐惧中缓过劲儿来,当然要垂死一搏。

  所以大司马的军队开到石桓附近,就遭遇了相当猛烈的抵抗。

  率军迎战大司马的,是国师新举荐的两名年轻将领。石桓和鸢都的权贵们也明白,这就是背水一战,不胜则亡,因此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人出人,居然硬生生拼凑出五万人的大军!

  贺灵川不知道鸢王当时听到这个数字时,会是什么反应。是该高兴鸢国还能凑齐这样的大军,还是愤怒于先前北方战线的捉襟见肘、兵不满饷?

  在接下来的五个多月里,这支军队死守石桓,竟然跟大司马打得有来有去!

  镜子也在看信,这时就奇道:“哦哟,烂船还有三斤钉。难道鸢王廷没我想象中那么烂?”

  “不,它就是那么烂。只是大司马也没外人想象的那么强。”贺灵川否定了它的错觉,“大司马攻打石桓和都城,距离自己的浯州太远了,补给线太长。我看他的补给恐怕有点问题。”

  他在黑水城和石桓时,只觉大司马的军队厉害,能打得柯继海回都城求粮求饷。

  但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鸢廷军队不怎么样,那么能跟鸢廷军队一打就是一年半的大司马,好像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这就是菜鸡互啄嘛。

  换成贺灵川自己上,哪怕领的是大司马的军队,应该也能在一两个月内就打下都城,替鸢国换一片天。

  拿着信再往下看,哦,原来鸢军抵抗大司马的五个月内,还有东部的将领率军过来勤王。

  “看来,大司马在鸢国也未得民心支持,或许他还劫掠过鸢都附近的百姓。”贺灵川这可不是凭空臆断。打仗的军队最不能缺吃少穿,否则士气战力严重下降。大司马的军队深入鸢国腹地,一旦补给不足,就只能打周遭百姓的主意了。

  攻城前后纵情劫掠的例子,贺灵川可没少听说。

  这个时候,贺淳华动了——

  他终于带兵北上勤王。

  从获封玡州总管、平定泷川叛军算起,贺淳华已在玡州待了一年多,据说政通人和,深得百姓爱戴。

  贺淳华的理政能力,贺灵川从不怀疑。玡州又是鸢国的大粮仓,过去这一年到处欠收,只有玡州得天独厚,至少经历过两次粮食大丰收。

  他的运气是真地好。

  有粮的地方不可能缺兵。贺淳华必定一边抓紧时间深耕玡州,一边练兵。因此在大司马攻打石桓的五个月里,他都在韬光养晦,努力壮大自己。

  “你爹都猫了好几个月,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北上?”镜子也问,“为什么不等到都城之战胜负已分,再去拣个便宜?”

  “那就太晚了。”贺灵川也在沉吟,“他踞守玡州期间,一定时时关注北边的战况。选择这时机北上,要么看到了新的机会,要么发现了大司马的弱点?”

  对贺淳华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他出手必然谨慎。

  如果瞧不见希望,他怎么会北上?

  “可惜我离鸢国太远,否则这时候近距离观战,一定有趣得紧。”

  贺淳华北上面君,一进王廷就给鸢王跪下了,连磕几个响头,脑门儿上都磕出血了,涕泪横流自责护驾来迟,全因练兵筹粮。

  松阳府的情报连这种细节都有,那多半不是臆断,而是郦清歌在宫廷里还有眼线。

  实则鸢王那些天焦头烂额,都城内外人心散漫、坏消息接连不断,鸢王用膳时甚至还吃到了没祛干净的蛋壳。

  风雨飘摇之际,贺淳华身为重臣展现出来的恭敬和忠诚,就让鸢王觉得很窝心。

  虽然贺淳华来得晚了些,但毕竟来了。

  此时此刻,他就是那块压舱石,给鸢廷上下送来了满满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