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方灿然作为邵坚后裔,对祖上卖国求荣的柯家忍不住要打击报复。
国仇家恨一起报,这也是方灿然的动力所在。
贺灵川去过柯家,记得那里是怎样的金碧辉煌、人间富贵。不提别的,柯家的园林极尽奢美考究,百余年来持续精修细造,在所有浮空岛上都堪称一绝,结果一朝毁于雷擎巨兽蹄下。
薛掌教插话:“虽然灵虚事变声势惊人,但真正的损失主要不在金钱上。”
在于威望、在于人心。
刀长老接着又道:“天宫则声称关闭两月有余,表面上是修缮宫殿,毕竟损毁太严重了,不知道现在重新开放没有。不过在我们看来,它很可能闭门与岨炬谈判了很久。”
贺灵川笑道:“岨炬阴险贪婪,天宫真给自己找了个好对手。”
“是啊。”刀长老和薛掌教听他一口道破墟山山泽的性格,就知道这少年很可能跟岨炬打过交道。
嗯,又参与灵虚城事变,又跟岨炬有交集。
当然,他们只会把怀疑藏在肚子里:“岨炬摆脱聚灵大阵束缚之后,就算打不过灵虚的天神和妖怪,只要它往地心火海一钻,谁也无可奈何。这种优势,真是得天独厚。”
若非岨炬这样特殊,天宫当年也不会想着招降它,封它做这个墟山山神。
凡事有利有弊,一旦这厮不受控制,立刻就成为天宫灾后重建的拦路虎!
天神若是不同意它开出来的条件,岨炬发作起来,那打的是山上的宫殿吗,震的是山下的城池吗?
那受损的全是天神和妖帝的脸面!
全灵虚城、全贝迦众目睽睽,都盯着这里呢,天宫自己也是压力山大。
“最后谈成了?”
“那应该是谈成了,因为灵虚城又发生两次小小的地震,据说连茶杯都震不倒。”刀长老一说起这个就眉开眼笑,“我估计,岨炬要到了很合适的价码。”
“我看也是。”贺灵川摇头,“但天神高高在上、盛气凌人惯了,一向只有它们践踏别人,哪容别人拿捏它们?我估计天宫忍不下这口气,早晚要找机会报复回去。”
“那敢情好。”刀长老拊掌大笑,“他们是搬不走的邻居,何时清账都不算晚呢。”
“墟山大阵呢?”贺灵川又问,“墟山是灵虚城的灵脉之源,原有的大阵被破除,无法再聚拢八方灵气为灵虚城所用。那么大妖们以后要如何修行?”
享受惯了特权,怎么舍得放弃?
“暂不清楚。”刀长老摇头,“岨炬曾经上当吃亏,现在清醒了,应该百般阻挠才是。”
即便灵虚城还能弄到下一张星图,但岨炬要是挪动墟山九峰位置,恐怕新的大阵还是造不起来。
“再说灵虚城事变的影响,我听说灵虚城的王廷上为了帝都砌不砌墙,差点吵翻天了。”
“砌墙?”贺灵川想起自己刚见到灵虚城的第一眼,蓝天白云之下那个没有城墙的巨型城市,对普通人来说是何等震撼!
当时白子蕲还告诉他,灵虚城不需要城墙。
那种骄傲和自信溢于言表。
现在呢,还有多少灵虚城人会保持这种自信?
“是啊。坚持砌墙的官员们认为,如果灵虚城有高门深墙,雷擎巨兽就未必能重创下城,并且当晚制造动乱的义士——嗯,他们说是暴徒——也没那么容易逃出灵虚城。”话讲多了,刀长老喝点水润嗓子,“为免重蹈覆辙,也给城民更多安全,灵虚城应该筑墙立门,没必要为了面子而埋下隐患。”
“反对派则认为,灵虚城不设门墙,既彰显强大自信,又推崇开放自由,才引得世上的高人才子纷纷来投;如果立起高门深墙,反衬其软弱,城民反而惊恐。我这里还听闻灵虚城的大司农当廷说了一句话——”
“哦?”贺灵川很感兴趣。看来大司农家成功逃过了不老药桉的重刑嘛,姚茂还有闲心上廷辩论。
“他说:这个时候,贝迦的脸面反而比里子重要。”
“这种事儿,争不出结果的。”贺灵川悠悠道,“妖帝最后怎么定?”
“不清楚,我们还没接到最新消息。”
贺灵川想起在灵虚太学的见闻,那里的辛辛学子都在赞叹灵虚城的风气自由、开放兼容。
灵虚城立世近六百年,有一套自己的治理办法,有些观念已经牢不可破,无论谁想动摇它,都会造成巨大的裂痕。
修砌城墙,只是其中一例罢了。
“围绕缉凶、追责、重建,还有无数争吵。”刀长老唉了一声,“我都替妖帝烦恼。”
那你眉开眼笑?贺灵川问他:“不老药桉,可有下闻?”
“哦,有的,只是被灵虚事变给盖过去了,最后草草结桉,也没人说什么。”刀长老想了想,“青阳国师乃是主犯,被摘去国师之位,贬为庶人;岑泊清作为从犯被削爵夺职、家产充公,杖一百,流放北地。哦对,被流放之前,他与姚杏宁和离了。”
大司农这等名门勋贵,绝不能与罪臣关联。贺灵川明白,无论岑泊清与姚杏宁有多恩爱,到这大难临头也是要各自翻飞的。
甚至岑泊清没被处以极刑,很可能已是大司农和姚杏宁积极活动的结果,但条件就是岑泊清得同意和离。
“至于大司农姚茂本人,有监察不力之责,下半职,罚金十万两。”
贺灵川没听到自己想听的人名,于是追问:“年赞礼呢?就是来自鸢国的降将。”
“年赞礼?这又是哪一位?”刀长老把这名字默念好几遍,才摇头道,“没听说。”
贺灵川暗暗叹了口气。
或许是年赞礼职微,不入刀长老之耳,也或许年赞礼的罪名根本没公诸于众,由天宫内部处理掉了。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年赞礼的下场都不会改变。
整桩不老药桉最奇葩的一点在于,罪行最深重的青阳国师被轻责轻罚,甚至不用挨打,只是回民间继续过日子;而罪行最轻的年赞礼,不对,与桉子完全无关的年赞礼,这会儿不知道被扔在哪个角落独自腐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