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又逢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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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单,你对灵虚城很熟?”

  “熟。我在灵虚城二十多年,早年在上头做过两三家的管事。”老单竖指往天上一比划,“后面经过商,做过帮办、帮闲。这灵虚城虽大,从里到外我都很熟。”

  “嗯……”如今贺灵川手头的待办要务太多,没闲心听人讲过往的故事,这老单也不会啰里啰嗦,是个有眼力价儿的,“那我问你,灵虚城致仕官员当中,有没有复姓宰父的?”

  “宰父?”老单眨了两下眼,“有啊,您说的应该是宰父夸宰父大人,官至将作少监。我在第一户主人家中做管事时,他就住在半条街外,算是斜对门儿。”

  “将作监?”

  老单知道贺灵川对灵虚官制不熟悉,遂解释道:“将作监掌管宫室建造,各种御用精器打造,以及宫廷绫罗丝绣制成等等。而宰父大人擅长宫室庙院的督造,浮空岛和墟山当年大兴土木,他都参与。”

  难怪向岩能结识他,的确是一起干活的老伙计。

  贺灵川点头:“宰父大人现今安好?”

  “退闲在家不到两年,身体康泰精力充沛,经常到处活动。”老单快速道,“宰父家至今门庭络绎不绝。”

  “一个退休老官儿,为什么还这么多人找他?”人走茶凉才是常态。

  “宰父大人为官数十年,在将作监就十二三年。您想那是个什么位置,贝迦那么多珍品商人、那么多湖河运商、那么多建材商人,呵呵,用谁家的,不用谁家的,除了帝君钦点以外,不都是将作监说了算?宰父大人深谙此道,交友广阔,退闲后也是故旧遍王廷,在很多高官那里还说得上话。”

  贺灵川笑道:“官场老油子呗。”

  老单也跟着呵呵一笑:“您这么说也行。”

  “宰父大人活得这么滋润,很好嘛。”

  老单接着道:“下个月就是他六十五岁大寿,爵爷已经收到他家的请柬。”

  “下个月?”贺灵川眉头一挑,“能弄到他生辰八字不?”

  老单想了想,点头:“听说宰父大人早年找人卜算,说他六十四岁有大劫。眼看六十五将至,因此要办宴庆祝这一年顺利度过。”

  他顿了顿又道:“浮空岛上,各家常开筵席,找个事由便能庆祝一番。如果赶个巧儿挨家去吃,能连吃一个半月不重样儿。”

  “几顿吃喝,就算山珍海味,对他们来说也是小钱。”

  老单摇头:“其实吧,迎来送往,人情最贵。那开销好似流水,没有金山银矿都撑不住。许多官员致仕之后就撑不住这种花销,不得已退出浮空岛,到下城居住。”

  那就意味着,从云端跌落凡尘。

  “对平头而言,下城也贵,但跟浮空岛又不可同日而语。”

  贺灵川想起金角将军的敦园。那样独占一山、广阔奢豪的园子,在浮空岛又不知道算作什么价格。

  哦对了,光是有钱可上不去,他差点儿忘了。

  “扯远了,宰父夸是在上城还是在下城?”

  “上城,天相岛。”老单补充,“致仕官员如果不去下城,就喜欢聚在天相岛上。”

  “他会不会来下城?”

  “偶尔吧。”老单想了想,“他是好排场的人。”

  贺灵川点头:“那么你再帮我打探,他近期来不来下城。”

  “是。”

  就在此时,仆役把早饭送到院外。

  看门的小厮要伸手去接,仆役却往后一缩,大声道:“大少吩咐我送进去。”

  潘山宅归贺灵川以后,这里的下人们都喊他大少。

  小厮一瞪眼:“我一早就在这里,大少何时吩咐过你?”

  “昨天晚上。”声音更洪亮了。

  “……”

  贺灵川听到外头争执,打了个呵欠:“都进来,别吵!”

  小厮和仆役都进来了,后者还端着早饭。

  没等贺灵川开问,他就把托盘放到了桌面上:“趁热吃吧。”

  这像叮嘱多过了讨好。

  莫说小厮不可思议,老单侧目,贺灵川也多看他两眼。

  顶着三人六眼盯视,仆役又道:“有半个月没见了,吃饭完,我们好好唠唠。”

  贺灵川看向他的目光,渐渐凝重:“你是谁?”

  “我叮嘱过你,惜命就别来灵虚城。”仆役叹了口气,“你不听我的。”

  他神情僵硬,行动有些木讷,像个提线布偶,连说话都像是言不由衷。

  贺灵川闻言对另外两人道:“你们退下。”

  老单低声道:“大少,您?”

  “我安全得很。”贺灵川挥了挥手,“下去吧。”

  两人飞快退离小院,不忘把门带上。

  贺灵川看了看桌上的托盘。

  早餐很丰盛,一笼热气腾腾的糯米烧麦,两张煎到喷香的土豆丝萝卜饼,一海碗拌了三丝儿的葱油细面,以及贺灵川昨晚特地交代的熏肘花小肚,那表皮红亮油润,每片都切得又细又薄,再蘸点特制酱汁儿,直接吃进嘴或者夹进土豆饼里,都是一绝。

  哦,还有一大碗甜米酒。

  然而知道眼前人是谁以后,他哪里还敢动嘴?

  特么的,真浪费粮食!

  “你胆子好大,敢在灵虚城里转悠。”他唉了一声坐下来,“麦学文……哦,我该称你为奚云河?”

  仆役依旧面无表情,从语调中也听不出什么起伏:“青阳国师说的吧?”

  这就是承认了。贺灵川跷起二郎腿:“你是来找我麻烦的么?”

  奚云河在白沙矍就露出这一手了,控制客栈伙计心神作为自己传话的傀儡,嗯,也就是嘴替。

  但贺灵川知道这种法术都有点小短板,比如奚云河本人离傀儡不能太远。

  潘山宅不算真正的豪宅,但比他在白沙矍下榻的客栈可大多了。也就是说,奚云河可能就在潘山宅墙外活动。

  当然这家伙敢在他面前出现,也是有恃无恐。

  “何出此言?”

  “全灵虚城都在通缉你,都云使白子蕲要亲自抓你。这种时候你还跑出来,还跑到我跟前来?”贺灵川拉长了脸,“你是不是想拖我下水?”

  “我本人没走进你的宅子,没被你家下人看见,怕什么?”奚云河的声音有点轻快,“再说,白子蕲的主子着急要破不老药案,他追查的重点就不是我,而是杀掉吴楷和青芙庙的幕后人。”

  “我这番作为还帮了他一把。他不会不知道。”

  贺灵川淡淡道:“帮他?帝君真地不知道,灵虚城内有人私售不老药么?”

  仲孙谋是在石楷介绍下,去青芙庙买不老药的。

  他敢买,仲孙驰那老头子敢吃,不疑心吃下肚的是其他鬼东西,说明“不老药可以买到”这事儿,在灵虚城上层已经流传开来。

  大臣们都知道的事儿,帝君会被完全蒙在鼓里?

  不是不可能,只是……

  “帝君真地想管么?”

  “那只能去问帝君了。”奚云河笑了,“我怎么能知道他老人家的想法?”

  这事情如果不被捅到台面上,如果不捅到神明眼皮子底下,贝迦真会下大力气,认真去查个究竟吗?

  贺灵川是个外人,看不准。

  “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劝过你,最好离这蹚浑水远一点儿。灵虚城的水比白沙矍可要深多了,被搅进漩涡就会一命呜乎。”奚云河轻笑,“你不听我的,现在就只好被拖下水。”

  贺灵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跟不老药案有关?”

  “聪明。”

  “你好不容易把线索递给灵虚城。”还用上特别激进的方式,“结果现在全断了,石楷死了,跟他接头的戏子虽然招供,供出来的上家也死了;青芙庙也被烧得一干二净,连人带庙都成灰了。再这么下去,帝君说不定只能拿岑泊清结案。”

  “对,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奚云河上前一步,“你再帮我递条线索,给白子蕲。”

  “喂,我好不容易从这件事里摘出来,现只是来灵虚城看热闹的。”贺灵川一脸不情愿,“干什么又要搅进去?”

  “赤鄢国、宝树国这四五个藩妖国不是苦主么?伏山越不希望这案子水落石出,幕后真凶得到应有惩罚么?”

  从这个层面说,赤鄢和其他藩妖王的确都盼望真相大白于天下,以一个义正言辞的理由搅动帝都风云。那么贺灵川作为赤鄢特使,有什么理由不接这个活儿呢?

  贺灵川却云淡风轻:“那你找伏山越说去。”

  拿职责压他?呵呵,他在赤鄢就没有“职”,哪来的职责?道义对他来说就是空气。

  想让他帮忙?那得来点实在的。

  想到这里,贺灵川心中一动,不如……?

  “如果白子蕲逮不着真凶,等案子风头过去,你以为真凶会放过你?”奚云河淡淡道,“到时候的报复,一定来得很猛烈。”

  “随便啊,到时我也不一定在灵虚城了。”贺灵川摸摸鼻子,“我不过是无名小卒,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

  “到时?”奚云河哈哈一声笑,“就算是灵虚城这些老牌权贵,也没哪一家想同时得罪青宫、大司农、仲孙家和同心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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