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儿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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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这城里有油铺、酒坊、炭店,建筑也都是木制结构,仅凭这点儿人手要烧光一座城也是个大工程,他们要尽量找好引火物资。

  待其他人都离开,贺灵川杀了个回马枪,又拐回钟宅,轻手轻脚跳进一间空房里。

  房间不小,摆着一大一小两张床,两把凳子,一个梳妆台。

  方才孙国师施放令箭以后,贺灵川趁着他召集同伴的工夫,已经在这套官舍里转了一圈,四处查看。

  贺灵川当时没找见什么有用的线索,但众人方才那一阵商议之后,他突然又想来看看了。

  每一套官舍面积不大、功能简单,就是能吃、住、睡的地方。那么这个房间应该就是钟胜光夫妇的卧房。

  大床上卧具洁净,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床头的墙上还悬着一把蛟口吞环的宝刀。

  把凶兵挂在自己和妻子的床头,大概也只有治军的猛人干得出来,而边上这张小床——

  应该是他们的女儿钟无憾的了。

  因为小床长仅三尺,一个成年人蜷腿都躺不下去。床头放着小木马、挥舞着木剑的小木兵,它们对面是看起来有点凶狠的布老虎。

  不对,是布豹子,依照沙豹的形象制成的,带着沙豹的圆斑点。

  这仨往那里一放,就是个故事了。

  他拿起来一看,豹子肚皮上绣着几个小字:

  我儿无憾。

  床脚位置,还塞着一个小布娃娃。

  贺灵川走到大床旁边,梳妆台上摆着一套水粉、一面铜镜、整整齐齐。

  他挨样拿起来检查,发现铜镜背面还插着一把梳子,这居然是个套装。

  这是?他眼睛一亮,拿起梳子对光看了看,喃喃道:“原来在这。”

  这是把朴素的木梳子,形式简单、功能单一,只有梳头上绘了一朵浅蓝的小花。

  这种颜料取自一种贝类研成的细粉,能调出天空一样的蓝色。

  只凭这朵花饰贺灵川就能认定,昔年盘龙城破,沙豹叼走的主人信物就是这一件!

  也是它,令贺家和大司马府结下了梁子。

  只不过,现在这把梳子还没被焚掉一半。

  “钟胜光的妻子产女不久后离世,他果然将这梳子收作纪念。”贺灵川看了看小床,自言自语,“不对,这个时候钟无憾还没有降世,钟胜光不知道妻子会生男生女,但已经预备了婴儿床。”

  否则钟指挥使也不会在孩子床头放几个男孩的玩具,看起来好像还是他亲手削的。

  “这大概就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仕途有盼头,娇妻又快要临盆。

  他顺手拉开梳妆台的暗格,这里面放着几件首饰,质料都非常普通,但贺灵川目光扫过其中一物,就凝住了。

  这是一挂项链,月牙形的坠子。

  看起来好生眼熟,贺灵川下意识拽出颈间的项链。

  这根本就是同一个东西!只不过一个在幻境,一个在现实,就连外形都变了。

  也就是说,在女儿出生前,钟胜光就是这挂神骨项链的拥有者。

  贺灵川若有所悟,小心把梳子放回原位,退出了这个房间。

  他刚走出官舍,却见外头站了个人。

  毛桃。

  贺灵川吓了一跳,忍不住骂道:“吭也不吭一声,你吓鬼哪?”

  “大少,我跟您一道儿走吧,活儿都我来干。”毛桃陪着笑脸,“好像总有人暗中监视我,想趁我落单时下手。”

  “就算有,那也不是人。”贺灵川不拒绝。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他也有,两人同行确实更安全。毛桃伸手一指,“我记得那里有家挺大的饭庄。”

  贺灵川回头了钟宅一眼:“这里太近,留给城头军械。我们到远处去。”

  两人都会些功夫,提起气来一路快跑。

  两刻钟后,路越来越窄,路边的建筑越发稀疏,占地较大的商储货栈、驿站,甚至晒谷场出现。

  这种地方离哪个城门都老远了,就算城头军械还能够得着,也没有一发出去成片点火的效果。

  这就得靠人手。

  两人翻进一家酿酒坊,找到卸货的板车装起十几坛老酒,又拆了两根顺眼的木头做火把,这才拉酒出门。

  走一路烧一路,把酒泼在木头、棉被、茅草或者其他一切可燃物上。

  如此这般,行出数里再回头,只见火光冲天。

  毛桃往西一指:“那里黑烟上天,看来国师也很努力。”

  贺灵川只看了一眼,就继续干活:“看来那里也不是重点。”

  毛桃奇道:“重点?什么重点?”

  “我们决定烧掉整座城,只是因为我们找不出破局的关键点,只能靠这种笨工夫。否则一发火弩足矣。”贺灵川头脑很清楚,“反过来说,烧别的地方都没用,只有烧到重点上,这个幻境才能解除。”

  毛桃甩了甩手,唉声叹气:“这还得多久?”他累了,因为贺灵川让他充当拉车的驴。

  就算是真驴,拉着满满一车酒坛子走上十里地,也要累嗝屁了。

  烧掉一座城,他想想都觉得浑身发麻。

  “你该高兴才是。”贺灵川阴森森道,“那个破局点不在我们负责的区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报。想想陶博的下场,幻境破裂的后果,你承担得起么?”

  陶博最后的下场也没比队友好多少,尸骨无存。毛桃打了个寒噤:“那我们尽快去跟国师会师。”

  贺灵川呵呵一笑:“拜你所赐,没那么快完成。”

  因为毛桃溜来找他,整个盘龙城北部还没烧呢。“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毛桃一愣:“我,我就是怕。”

  贺灵川懒得跟他多说:“滚回北边去。”

  “别,我说!我就是一直没想好。”毛桃拿毛巾擦了擦汗,“方才国师看陶博的手札,他不知道,其实我跟着司徒老大之前在拔陵国的铜城住了十二年,也上过塾,直到我继父做生意被人给杀了……”

  “停,说重点!”

  “……拔陵文,我多少也能看懂一点。”

  贺灵川停步:“国师隐瞒什么了?”

  他就知道,这老头夹藏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