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就做,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朱见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会昌候,“你既知罪,自当领罚,孤念你年纪老迈,削爵一等,降为会昌伯,闭门思过三月,谢恩罢。”
打你一巴掌,你还得谢我!
孙继宗急忙叩首谢恩,脸上的汗都不敢去擦。
朱见济挥袖,“退下罢。”
孙继宗惶恐起身,退回班列,这才擦拭了满头大汗,有种鬼门关走了一圈的劫后余生感。
他有点疑惑。
长姐孙太后在朝中依然还有支持者,为何没一个人出来为自己说情,如此绝佳的反击机会,竟然是自己一个人在孤身作战。
连始作俑者张渊都不发一言。
他哪里知道,此刻文武百官都在心里犯嘀咕。
通过此事大家算是看明白了。
石亨的动乱,不仅让太子一夜之间脱胎换骨,连陛下都焕然一新,做事不再瞻前顾后,打定了注意要在禅位前给太子殿下铺一条光明大道。
一个手握皇权做事无所顾忌的天子,让人畏惧。
而太子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和思维,其强势的作风,更是让心怀鬼胎的官员心里打鼓。
对国家是好事,对他们而言不是好事。
大家还有个共识。
孙继宗太蠢!
还没看出来么,你不看看张渊什么出身。
张渊,景泰二年一甲进士。
在山西地方任职,这六年没上少章折,每年也会赴京述职,每一次述职,陛下都会在乾清殿接见他,极为看重。
张渊今年恰好满六年地方任期,擢升为陕西道监察御史,结果山西道的监察御史的位置还没做暖和,就顶张鹏的缺来京畿赴任。
他和孙太后、堡宗没有任何交集。
一个如此年轻的御史,会为了名声和正义,去得罪太子、天子?
不可能的事!
只有一种可能,张渊是陛下的人。
今日他出来弹劾太子,是个陷阱。
陛下让他出来当引子,引诱孙太后和堡宗的支持者现身,方便一网打尽,恐怕那个御马监尚义,此刻已经在诏狱了。
果不其然。
朱祁钰见无人说话,对兴安道:“着人去提刘永诚余孽尚义。”
用的提,不是召。
侧面证明,尚义已经被抓入诏狱了。
这话一出,傻子都明白了这件事的原委。
户部尚书陈循立即出列,道:“陛下,御马监提督太监尚义既是刘永诚余党,他的话又如何能信,必然是为了挑拨皇室关系,此等余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理应速斩之!”
决口不提张渊如何和尚义联系的。
朱祁钰嗯嗯点头,“卿家言之有理,卢指挥使,照办罢。”
卢忠立即领旨。
目睹这一幕,有些个文武官员出了一身冷汗,万幸自己刚才谨慎了一些,没有直接跳反,这些人又不着痕迹的怜悯的看了一眼孙继宗。
傻逼,上当了吧。
也不想想,御马监现在在陛下手上,皇宫内的消息怎么可能轻易传出来。
何况还涉及到太子殿下。
朱祁钰没开口,其他臣子揣摩出圣意后,也没人去弹劾张渊。
真相明朗。
你去弹劾张渊,就是和陛下过不去。
何况弹劾也没用。
张渊是御史,他本来就有这个职权,又有陛下支持,最多就是个罚薪了事,可因此得罪一位前途无量的年轻御史,不划算。
就此退朝。
朱见济出了奉天殿,兴安立即上前问道:“殿下,回文华殿?”
朱见济想了想,“着人回去,通知张先生等一会儿。”
今日大朝会不久,时间还早,上午依然要跟着张鹏读书。
看了看远处。
文武百官三三两两各回衙门。
对戴义道:“去乾清殿!”
老朱……
你竟然骗老子,帝王心术玩得贼溜啊!
张渊出来弹劾的时候,别看老子云淡风轻一副尽在掌控的样子,实际心里七上八下忐忑的很。
第一天辅政就被弹劾,这滋味……酸爽!
来到乾清殿,直奔东暖阁。
金瓜护卫见惯不怪,只管行礼。
别人父子情深,不需要君臣礼节,轮得着你个殿前大汉将军来多事?
闯入东暖阁,发现便宜老爹也刚入座。
毫不客气的指着朱祁钰鼻子,“老朱,你今天不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信不信我回到东宫就把自己阉了让你绝后!”
朱祁钰一听这话,胡子眉毛都翘了起来。
小兔崽子找打啊。
朱祁钰也顾不上身体还没恢复如初,立马起身,脱鞋,同时对兴安道:“摁住小兔崽子,无法无天了他,竟想着让朕绝后,今天不收拾他,他不晓得老子叫朱祁钰!”
兴安也是个妙人儿。
知道这两父子闹归闹,正事还是靠谱,也乐得掺和到两父子之间的打闹中,显得自己和天子太子亲密,何乐不为。
立即上前,将太子殿下抱起来摁在软塌上。
朱祁钰快步过来,扬起鞋子就落在朱见济屁股上。
啪!
啪!
啪!
“小兔崽子,我让你胡说话,今天——”
朱祁钰骤然停住。
不对劲。
以往揍这兔崽子时,不管痛不痛,都要鬼哭狼嚎,怎么今天一点动静都没。
搭眼一看,小兔崽子眉眼坚毅,咬牙切齿。
一副你随便打,老子吭一声就不是英雄好汉的架势。
愣了下:“不痛?”
朱见济一脸忧伤,“肉体的痛,哪比得上心灵上的创伤,老朱,你这一次是真的伤我心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提前和我通气,万一老子真被他们弹劾成功,你不得不废老子的东宫之位怎么办?”
老子还没开始享受到天子的快乐,皇位势在必得。
朱祁钰心里一紧。
高高扬起的鞋拔子轻轻落在朱见济屁股上,没好气的弯腰穿鞋,对兴安道:“茶。”
上火。
朱见济从软塌上一咕噜坐起来,先脱掉冕冠,又将脚上的鞋子脱掉,盘膝而坐,“我以为你心态崩了,打算给我铺路,让我早日登基,哪晓得老朱你越挫越勇啊!”
朱祁钰适时穿好鞋子,在软塌上坐下,将冕冠拿在手上,又轻轻给儿子带上,仔细端详了一阵,笑得眉眼弯弯,“好看,吾儿有太祖太宗之风!”
朱见济切了一声,“不看看我是谁的种。”
朱祁钰大乐。
小兔崽子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从兴安手上接过茶盏,递给儿子,又端了一杯,浅啜一口,这才慢慢的道:“其实要杀孙太后和上皇,很简单的事情,豁出一身剐而已,有了石亨的动乱,当世臣子和后人也说不得我父子俩什么,比如李二,玄武门之变的恶名永远甩不掉,可后人也不能说李二做的不对,但见济你要知道,咱们现在掌控着主动权,已经没人可以威胁到咱家的皇位,既然可以有更好的方法来解决孙太后和堡宗,那就没必要惹一身骚。爹是没希望了,但爹希望你能够成为古往今来最完美的帝王,成为真正的千古一帝!”
这很难。
强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包括老朱家的太祖太宗,都可算千古一帝,但他们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瑕疵。
然而儿子有圣君之象。
那就为他铺圣君之路。
至于杀孙太后和上皇,方法多种多样,但现在掌握着绝对优势,有资本去选择影响最小的方式。
但自己真的有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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