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焯起先很是生气鲍国安的借题发挥,但他从卢丞相与肖华飞的态度中品得出来,二人并不想辛焯,过于严厉处置这位新任的礼部侍郎。
辛焯坐在椅子上仔细考虑了一下,把皮球抛给了卢丞相,“老丞相觉得肖华飞说得可对,换成以前皇爷爷在位时,今天的事该如何处置?”
鲍国安吓得身子一颤,他心里明白,今天这件事要是换成重熙皇帝在位时,恐怕会把他发配去海外哪座小岛上当宣威使了。
卢丞相深深看了鲍国安,沉吟片刻后说道:“殿下,老臣同意肖大人的看法。我大晋立国已久,历任先帝尚没有因为议事时,别人说错过什么而降罪的。
不过今天鲍侍郎所言确有不妥之处,虽说不降罪,但是略施薄惩也是为了治病救人。
否则就像林尚书所言,咱们大晋的官以后就只会空谈而不重实务了。”
卢丞相把头转向肖华飞,出言询问道:“肖大人既然为鲍侍郎求了情,那一事不劳二主,你说朝廷该如何处罚鲍侍郎?”
肖华飞心中腹诽不已,明明是卢丞相有些话不好出口,不想得罪辛焯,便借着他的嘴说出来。
但这话转了一圈,再回到了卢丞相嘴里,就变就成了肖华飞主动为鲍国安求情了。
现在还要他来提出处置意见,这不是把他推到江南官员的对立面了吗?
果然殿内这些老狐狸没一个好东西,只会把年轻人当枪使。
肖华飞看了眼鲍侍郞,又看了眼气乎乎的归仁勉,心中灵机一动,“卢大人说得对,朝廷就该本着治病救人的态度来做事,不如就把鲍侍郎平级借调到户部,帮助归尚书管理几天账目支用如何?”
卢丞相与辛焯相视一眼,心中同时有了笑意,肖华飞这主意听起来不错,就是有些缺德啊。
归仁勉旁若无人地对户部两位侍郎说道:“二位也学学人家肖大人,这知冷知热的,知道咱们户部的差事不好干。
再说二位管着钱粮支用也是累了,不如从明天开始,咱们老哥三就把这摊烂账交给鲍侍郎打理吧。
人家鲍大人可是饱读诗书的当朝大家,想必能从一堆烂账里找出银子来吧。”
归仁勉一番阴阳怪气的话说完,他身边的两位副手全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马上就到了京中官员发饷的日子,本来归仁勉还在为了如何应付那些暴怒的官员而发愁,这回真是瞌睡来枕头,辛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背锅人选啊。
京中官场早就传出了风声,因为西北战事,朝廷至少要停发两个月的俸禄,这还叫大家怎么活?
一些家境差些的官员,心里全憋着口气,打算等到放俸日,一起去户部衙门闹事呢。
归仁勉看向鲍国安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原本他还为了过几天的事头疼,这回有这么一个喜欢耍嘴皮子的家伙顶在前面,真是再好不过了。
辛焯微微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显得高大沉稳一些,然后才对众臣说道:“孤虽然没有皇爷爷圣明,但也不愿做阻塞言路之君。
但诸位身为朝廷重臣,拿着朝廷的俸禄,便要知晓朝廷的难处。
所提政议当对朝廷与百姓有益,而不是只从书中照搬两句漂亮话来卖直取名。
孤这次采纳肖卿的意思.....鲍国安从即日起,以侍郞职到户部挂职,至于在户部该做些什么,全部听从归尚书安排。
各位须记着,你们均是我大晋的股肱重臣,孤希望诸位今后能牢记本分,不忘为国为民的本心,为大晋再立新功。”
归仁勉当先行礼称颂道:“殿下圣明,臣等拜服。”
其余人也反应了过来,马上跟着一起拍起辛焯的马屁来。
鲍国安这次算是逃过一劫,不过他心中明白,礼部尚书那个位置离他已经越来越远了。
而且到了户部,归仁勉这老家伙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毕竟刚刚狠狠地把人家得罪过。
现在鲍国安只求能在户部挂职时能活下去就行了,希望归仁勉多少有些长者之风,千万别把他一棍子打死。
至于辞官,鲍国安只要还有一口气便不会考虑。
寒窗苦读近二十年,除了做官这个差事,他也不会做别的事。
无论是生意还是经营农庄,他什么也不懂,也不愿意懂。
不去当官,还能干什么呢。
再说世间所有的营生,哪有做官来的爽利。
只要一日为官,手中便有权,就有人会想方设法的靠近他,求他办事,给他银子花。
当官真是一个福及子孙,吃喝不愁的世间最好营生。
大晋的朝会没有几次不闹腾点事情出来的,经过鲍国安闹过后,百官的心思终于回到了敲定年号这件事上。
肖华飞再次随着众人提出了自己认为不错的几个年号,不过他提的永乐,贞观等年号,被饱读诗书的文官们怼了个狗血淋头。
有人说永乐就是贪图安逸,不思进取的意思,把贞观更说成了对前朝带有诋毁之意。
肖华飞那点有限的古文学识,用来与人骂架,搅浑水还成。
但真论起引经据典,十个肖华飞也不如这些打小认真学习圣人之言的文官。
等被这些文官驳了个体无完肤后,肖华飞索性闭起了嘴,就看着这群文官们在那表演。
最终在辛焯与卢丞相的引导下,众官员一致决定,定承统为辛焯的新朝年号。
肖华飞觉得承统二字虽然听着一般,但多少映射了辛焯内心的一些想法,无论如何也比一开始的崇祯,宣统要强上不少。
经百官将近一整天的商议,承统便成了辛焯新朝的正式年号,不日将快马通传整个大晋。
等肖华飞出退议事殿,太阳已经偏西。
夕阳仅剩的余晖,慵懒地洒在琉璃瓦上,让人看了只想快点回家吃饭。
可能是百官顾忌肖华飞的身份,文官们有些刻意的与他保持着距离,任由肖华飞形单影只地往宫外独行。
不多时一顶肩舆从后面追上来,卢丞相苍老的声音从肖华飞身后传来,“小肖大人等等老夫,走慢些......”
肖华飞不用回头便知道谁在叫他,有心不应,但想想还是转过了身,对着肩舆上的卢丞相拱手施礼道:“老丞相这是要回府吗?家里马车来了吗?要不要下官送您一程。”
卢丞相让抬着肩舆的小太监停下,和声细语地把小太监们打发走。
等附近的御道上只剩二人在场后,卢丞相才用手点着肖华飞笑道:“你这小子怎么阴阳怪气的,怕不是在生老夫的气吧。”
肖华飞腼腆的笑道:“下官听不懂老丞相在说什么,下官在姚安乡下时,附近的乡老常夸赞下官尊老爱幼,急公好义,乐善好施......”
卢丞相潇洒地一拢衣袖,把双手负在身后,自顾自地向前边走边说道:“你的底细老夫全知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来陪老夫走几步吧,殿上站久了身子麻,需要活动下身子骨。”
肖华飞不管心里怎么想,马上很狗腿地颠着小碎步赶了过去,抬手虚扶着卢丞相,“老丞相要是有什么吩咐,往下官那下个条子就行,何必劳烦您老人家和我一起走路呢。”
卢丞相拿袖子打开肖华飞虚抬着的双手,继续向前走着,玩味的打趣说道:“老夫可不敢让你搀着,你肖大人现在是什么身份?
你可不是当年的小秀才了啊,眼下京城里谁不知道你是为民做主的清官,敢打敢杀的汉子。
听说你还有个什么尚书杀手的江湖雅号,老夫一介老朽,哪敢不敬着你啊?
别哪天你不高兴,再带人抄了老夫的丞相府。”
肖华飞听着卢丞相话里并没有几分真怪罪的意思,倒是打趣的成分居多些,心里便不怎么害怕,于是面带尴尬的解释道:“老丞相这话让下官没法接啊,您不是不知道,下官对几位尚书做的那些事,可没有一件是下官主动干的啊。
所谓上指下派,下官就是一个听命行事的苦力,先帝有命让我赶鸡,我还敢去抓鸭吗?
再说老丞相要怪,这事可得怪我们老指挥使冯都尉,要不我哪天陪您去城外皇庄找他理论去?
要说我们老指挥使也是的,把京里这堆烂摊子,全交给下官这么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处置,你说他是不是有点不长心。”
卢丞相被气得一乐,伸出手指弹了肖华飞脑壳一下,然后板着脸说道:“我看就是冯克明给你惯坏了,”,卢丞相停下脚步,凝神上下打量了肖华飞一圈,撇嘴道,“老夫怎么没看出来你哪好,先帝在时就宠着你,现在就连殿下愿意也听你的......听老夫的你找人看看你家祖坟,是不是在直冒青烟。”
卢丞相手指弹来时,肖华飞本能的想要缩脖子,但看对方并无多少恶意后,索性便不躲,任由卢丞相弹了个正着。
等肖华飞脑壳挨完这下,才揉着有些发痛的额头回道:“要说先帝看人还是很准的,下官觉得可能是怹们老几位,一致觉得下官是个忠心为国的好人吧,是个可造之材。”
卢丞相气得用手指捏住肖华飞的脸皮,用力地拉了一下,口中喃喃道:“这脸皮是**有点厚,是个做官的好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