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俊怀看着面前的鱼头沉默半晌,随后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手抚桌面站起身子。
邹通马上向郑俊怀的方向逼进一步,右手将腰刀拉出来三寸,防止郑俊怀暴起对肖华飞不利。
郑俊怀摊开双手对肖华飞说道:“我不过是一个读书人,从小没学过别的东西,难道你们影龙卫的高手还会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现在楼里楼里都是你的人吧,我还能干什么?”
肖华飞嘿嘿笑道:“说心里话,我这人啥都怕,时常担心天上掉下块狗屎把我砸死。郑老哥其实咱们不太熟,你还是先坐下,咱们俩个好说会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这人一向反对暴力,尤其眼睛见不得血。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把眼睛挡住。”
郑俊怀无奈地一指窗边那头的条案,看着摆在那里的酒壶叹气道:“你把人都赶走了,没有人给我上酒,如果想聊天,我还是习惯边喝边聊。本官什么时候再能喝到如此美酒,你也说不准了吧。”
肖华飞不为所动,指着席面上的佳肴说道:“郑老哥可以放心,就冲着你今天的安排,等你头七那天,我会安排人到你坟头上倒坛酒,让你一次喝个够。郑老哥是使毒的行家,我可不敢让你没进京城就死在这里。”
进门后见郑俊怀没有在包厢内埋伏人手,肖华飞便打算彻底撕破脸,他直接让那两名兵士将郑俊怀按回到座位上,而且当着郑俊怀的面吩咐两名兵士,只要郑俊怀有任何异动,就把他立刻打昏。
郑俊怀是回京复命时,最重要的凶手与人证,如果他在肖华飞眼皮底下出了事,单靠一个齐大月还不能保证京城中的局势会被控制。
而且谁知道现在面前的酒菜里有没有被郑俊怀下过毒,所以肖华飞不会让郑俊怀做出任何可疑的举动。
在肖华飞看来,郑俊怀已经有必死的理由,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动机都已成立。假使郑俊怀在他手里出事,齐大月那边完全有可能翻供,而且齐家说不定会拼死保住齐大月,说肖华飞滥刑构陷,或者干脆到京城后找人杀齐大月灭口。
大家族的生存哲学一向现实而残酷,用一两条人命保住家族的荣华富贵,都是常规操作。
那样的话京城里的这场风波,最终背锅的就是肖华飞这个第一办事人,朝堂上那些糟心事,完全要比任何狗血电视剧还要凶险,那里没有黑白,只有利益。
在保宁县这个地界,肖华飞只能夹起尾巴小心翼翼,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肖华飞见郑俊怀老实后,直接问道:“我只问你两句话,他们为什么选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郑俊怀鄙夷地看向肖华飞,事到如今他没什么好隐瞒,很明显齐大月那边已经将他卖了。
“我觉得你能够理解我的想法,因为你我的出身一样卑贱。你是商贾之家,而我父亲是个小泥瓦匠人。当然听说你家里比我家要有钱的多,所以你才能用银子换来官位吧。而我只能考到举人,便无力进取了。”
面对肖华飞惊异的眼神,郑俊怀低头用手抚平桌布,继续说道:“不用奇怪,我知道你的一些事情,那些也不算什么机密。你没来之前,就有人猜到会是你出面查证卓尚书的死因。不过没想到一个商贾之子,会有如此心机,最后看破了我们的手段。齐大月那个眼高手低的纨绔子弟,真是死有余辜,如果他今早...”
肖华飞不耐烦地敲下桌子,皱眉说道:“如果郑大人想贬低我抬高你自己,咱们就此打住吧。虽然你话里有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些。如果你死前还想有些好点的待遇,就回答我的问话,至于那些牢骚话,你到阎王爷那里去说吧。”
在郑俊怀的话中,明显表明有人在背后注视着肖华飞的一举一动,当然也可能是整个阴谋的一小环,那些人为保证计划完美施行,肖华飞只是做为庞大计划中的一个小角色,顺便被人留意上。
“你真不想知道我背后那些人是谁吗?单一个齐家可搞不出来这样大的阵仗,用礼部尚书的性命搭台唱戏,他齐家还不配。若是我能供出那些人,你能不能给我一条活路走,我相信这对你有很大的好处。人生在世,谁当官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否则谁还来当这个官,你说是不是...肖老弟。”
肖华飞听过郑俊怀的话,心中没有丝毫纠结,知道那些人是谁又能如何,不知道也不会少块肉,两头都是无尽的麻烦罢了。
就是郑俊怀不说,肖华飞已能猜到大概,郑俊怀口中那些人,只要伸出一个小指头都比他的腰粗。他除了一个空头的影龙卫代副指挥使这个名头,在京城里可再没有一丁点的势力与依仗。
他没有穿越成皇帝或是太子,不是丞相之子,名门之后。他就是个商贾的儿子,除了有副好皮囊,科举学问上等于一窍不通。
叶青这小子骗他进入官场,起步只是个小百户,哪怕到了今天除了身边这几个人,依然没有其他人会听从他的命令。如今别人已在高楼里宴宾客,他却连高楼的地基还没有着落,拿什么跟人家斗。
智慧与勇气在实力相近时才能显出决定性的作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计谋都是镜花水月,想象可以很美好,现实依旧充满骨感。
肖华飞无所谓地对郑俊怀说道:“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至于你说的那些我根本不想知道,就好比现在的你,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与你相比,虽然看上去茫然无知,却不知道咱俩谁会更幸运些。我不过是想问问你的动机,为你行凶找个出得出口的理由,背后的那些牵连我毫无举趣。”
郑俊怀好像想开了一般,开心地笑起来,他的脸色已恢复如常,从这点上看他比齐大月这个膏粱子弟要强得多。
“那就回答你的问题。其实两个问题是一个答案。他们选我做为动手人,无非是我有野心,不甘于永远给别人做狗。换成你估计也会和我选的一样,他们能给我的,是我穷尽一生都得不到的。我没得选,就像你现在也没得选,我猜不是你自己想要来保宁县的吧。”
郑俊怀果然是一个活得通透的人,此时肖华飞都有点佩服他的冷静与清醒,不过却不赞同他达成目标的方式。如果总靠杀掉无辜的人为自己前途铺路,那样到最后只会变成冷血的怪物。
“看来郑大人没有听明白我刚才的问话,我不是来与你打哑谜,咱们这么说话好累,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你说得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咱们聊天的缘份到此为止吧,希望你到了京城后,能够死得痛快些。”
肖华飞完全不按郑俊怀的设定好的对话套路走,让郑俊怀这个官场老油条心生错愕。
郑俊怀本想用言语引诱下肖华飞,看看能不能让对方心生觊觎,如果能拉到自己这边的阵营当中,今天的危局自然可以解决掉。
他没有猜到肖华飞对他抛出的橄榄枝视而不见,还将他准备要说的话硬生生憋回肚里。
郑俊怀还想要再试一次,再次出言诱惑肖华飞,“如果回京前,你能让我送封信出去,我可以劝说我背后的人答应你一件事情,你要相信,他们能够满足你很多愿望,无论是银子还是官位,只要你帮我一回,他们有能力回报你。”
肖华飞不再理睬郑俊怀,倒不是怕被他诱导,而是肖华飞认为郑俊怀身后那些人不会成功。
再一个现在没有时间在这里耗着,天色已经越来越黑,他必须按照冯克明的指示尽快回到京城。
肖华飞没有动包厢内的任何东西,也不再同郑俊怀说话,在他等到不耐烦时,终于等来了米富贵与吴苟道一起出现在包厢门口。
肖华飞没等吴苟道说话,先一步开口问道:“我们的人都带进城了?”
吴苟道抱拳回话,他已按肖华飞先前的吩咐带兵入城,不过在进城时与守门的巡丁发生了小冲突,对方想要关门,而吴苟道担心肖华飞在逢春楼有事,情急之下便领着兵士闯开关卡,一路冲到此处。
没等吴苟道将事情说完,楼外已经响起了一阵铜锣声,随之而来的是县衙差役的叫喊声。
肖华飞知道不能再拖下去,正要开口下达命令,马远急匆匆上楼,大声说道:“外面已经乱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许多县衙的差役,把外面的路堵住了。”
“刚才下楼报信那人抓住了?还是说让人跑了?”肖华飞问道。
“这是属下的失误,那小子直接从厨房的后门跑了,我想去追,可是出了后门外面有好几条岔路,天又太黑没能跟住他。不知道门外那些县衙的差人,是不是他叫来的。”
“未必是你的失误,狗子刚才带人回来时闯了城门,指不定是谁挑起的事情。算了...说这些没用,外面现在有多少人堵路。”
马远回道:“应该有个二三十人,不过看上去他们只是些普通衙役,应该不敢跟我们死拼。”
肖华飞虽然不知道堵路的那些衙役当中,有多少人是郑俊怀的死党,但他还不想在保宁发生大规模流血冲突。
便对郑俊怀说道:“郑俊怀你可想好了,事已至此难道还要拉着别人陪葬吗?大丈夫死则死矣,你是不是拿出点骨气来,念在他们跟你共事一场,出面劝退外面的那些人。只要他们让开道路,我答应对他们既往不咎。”
郑俊怀脸上的肌肉抽动几下,没有应答。
邹通冲郑俊怀身前啐了口沫,揪着他的衣领骂道:“最是负心读书人,当官时正气凛然的,到这时变成个软蛋玩意,刚才你不是挺特么能讲的吗?”
肖华飞拉开邹通,冷笑着对郑俊怀说道:“你真以为外面这点人能救下你?实话告诉你,刚才我又调进来五十战兵,他们虽然没有披甲,你手下那些软脚虾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此时郑俊怀的嘴巴好像被缝上一样,无论肖华飞怎么讥讽,他也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肖华飞叹口气,不想再和这人谈什么,招手叫人把郑俊怀捆了起来。
邹通气不过,脱掉自己的皮靴褪下袜子,把郑俊怀的嘴用袜子塞上,然后笑着对肖华飞说道:“我这可不是在折磨他,一会外面可能要动手,先堵住这王八蛋的嘴,省着他给我们找麻烦。”
肖华飞用手捂住鼻子,无所谓地说道:“他是死是活我不关心,但你能不能快点把鞋穿上,这脚味有点上头。”
可能是邹通两天一夜没有脱下过皮靴的原因,郑俊怀此时的脸色明显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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