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华飞又安慰孙喜一会,孙喜情绪控制力很好,不多时便恢复平静。
二人再次落座,肖华飞不让孙喜称他为肖少爷,或是肖百户,二人间以兄弟相称,肖华飞年纪大自然为大哥,这主要也是为安孙喜的心。
孙喜果然与肖华飞更加亲近,长久缺少关爱的他,这时找到了家人关怀的感觉,觉得自己不再是被人嫌弃的小太监。
孙喜谨慎地到包厢门口看一眼,确定无人后,再次关紧房门,当着肖华飞的面拿出他贴身藏着的官位名单。
肖华飞接过一看,好家伙,纸上林林总总罗列出十多个官吏职位,上到地方卫所,下到县衙书吏无所不包。
看来皇帝老爷真的是穷疯了,所幸上面没有正堂官,如果再把正堂官卖掉,大晋估计挺不过多少年就要亡国。
进士官一样贪,但总还算有见识,不会主动逼百姓群起造反。
但花银捐官的人可不一样,人家是来做生意,投入就要有回报,至于国家与百姓如何,他们可是不管不顾。
肖华飞看到最后的银子数目,对这一万两的标价,心中倒没有觉得有多麻烦,天下有钱人太多,这点银子对皇帝可能是个问题,对众多的富绅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因为这群人至少一百多年都没有上过一文税,形容他们家财万贯都是小瞧他们。
孙喜为难的告诉肖华飞,在一万两的基础上,还要给宫里的贵人们加上三千两银子的润笔费,毕竟将来下圣旨盖印还需要劳动他们的贵手。
肖华飞表示完全理解宫里公公们的为民操劳过后想有回报的心情,那群死太监不捞银子还能图什么,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当着瘸子说短话,不是江湖中人所为。
肖华飞在心中盘算一番,告诉孙喜应该没有问题,还有就是捕头那个缺,他要替人定下来。
吴苟道在县衙里查访二十年间主管户籍的经手人,有个捕头身份应该更好行事。
至于那郑捕头就只叫他能滚蛋,谁让大晋始终名义上还是重熙皇帝最大,再说肖华飞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孙喜此时心情轻松不少,眼看这趟出宫的差事已有着落,回去后即便不能受赏,但也不至于受罚。
商议完毕后,肖华飞陪着孙喜到一楼喝茶,又让小芹到官驿陪孙喜去住几天。
小芹和孙喜自然不会反对,在谢过肖华飞后,小芹兴高采烈地拉着孙喜的手一起离开。
肖宁眼睛望着小芹的背影心中忐忑不安,向肖华飞问道:“少爷,小芹这哥哥这什么来路,看着可不像好人啊,不是要把小芹接走卖掉吧。你可不能一时心善,把小芹的卖身契给他。”
肖华飞怎会不知道肖宁的小算盘,也不向他解释,反而说道:“看到门口卖炊饼那个老汉没,你拿一两银子去给我买半上炊饼,告诉他大山在三楼等拐把子。”
肖宁听得一头雾水,还想细问,肖华飞却已经起身往三楼走去。
肖宁只好从柜上找出一两银子,跑去买半个炊饼,将肖华飞那没头没尾的话向老汉讲了一遍。
老汉头听到那句话头都没有抬,闪电般收下肖宁的银子,连炊饼都没给,扛起炊饼挑子转身离去。
肖华飞回到三楼包厢,此时包厢已经清扫干净,他坐在窗边又看起孙喜给的名单。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肖华飞应声后,吴苟道闪身进入包厢。
肖华飞没心情照顾重熙皇帝的面子,直接将手中的名单交给吴苟道。
吴苟道看到名单心里很是激动,他在县衙里早就听到风声,大家都在疯传姚安县的官吏恐怕要来一次大换血。
虽然吴苟道觉得这里没有自己什么事,可看那群人天天心神不宁,也觉得挺有意思。
吃瓜自古以来就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吴苟道当然也无法免俗。
甚至还有不怕乱子大的人,开出盘口押谁能保住官帽子,谁又会丢了官职。
如今有这份名单在手,吴苟道有信心,回去后给他们来个通杀,贴补一下他那些兄弟们的家用。
至于名单上有没有好官,吴苟道在内心表示,皇帝陛下还是很英明,反正这名单上面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若是把姚安县所有官吏都拎出来站成一排,把他们每个人都罢官,那肯定有被冤枉的人。
但要隔一个人才罢一个官,则要放跑一大群混蛋。
肖华飞也不管吴苟道怎么想,吩咐道:“你去把咱们县里的富户趟一遍,按照他们的身家,推荐官职给他们,在标价上加上四成卖给他们,其中一成是你的辛苦费。对了,捕头那个位置我给你买下了,方便你办差。再一个不要把整个名单露出去,这件事虽然可以做,但不能做白了,懂嘛。”
吴苟道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眉开眼笑地说道:“大人就瞧好吧,咱们影龙卫做事从来就没有过光明正大的时候,属下肯定把事办漂亮喽,把他们的兜档布都给您扒回来。”
吴苟道讲得粗俗,却挺合肖华飞的心意,大晋为富不仁的家伙太多,坑他们点也没什么要紧,再说皇帝都不心疼自己的江山,他跟着操哪门子心。
不过肖华飞可不稀罕那些人的兜档布,而是重熙皇帝陛下想要,当然这只是肖华飞在心中想想,不会对吴苟道说出来。
不过在最后他还是再三嘱咐吴苟道,只能找那些身家清白,没有劣迹的人选,这是肖华飞的底线。
对于那些为富不仁,横行乡里的家伙,多少银子也不能把重要的位置给他们。
吴苟道满口答应,当着肖华飞的面,将名单撕成一条条,每一个位置都变成一个小纸条。
肖华飞点点头,冲吴苟道挥挥手,让他七天内给自己一个大概的消息。
吴苟道走后,肖华飞没有马上离开,他坐在窗前望着下面的河水发呆。
当包厢中只剩肖华飞自己时,李雷和张信才从隔壁包厢出来,悄无声息地站到肖华飞身边。
王老虎今天说什么也不肯跟着出来,肖华飞知道他是怕丑,所以便让张信替他保护自己。
三个人就静静的身处在包厢中,肖华飞呆呆地看着窗外,李雷和张信望着天棚。
不知过了多久,肖华飞问道:“今天的事我是不是不该管。”
张信看看李雷,李雷依旧面无表情抬头看着天棚,仿佛上面长着花一样。
张信只好说道:“少爷当真可以不管?”
肖华飞摇摇头,没有说话。
张信道:“都是一回事,少爷不管只会有更坏的人来做这件事,少爷也说了让他去找身家清白的人...”
肖华飞苦笑道:“那只是自欺欺人,是我安慰自己良心罢了,好人谁会花银子当官。”
张信安慰道:“少爷不能这么想,世上总还是有好人想当官为民办事。再说今天是上面点名让你办这件事,你不做恐怕上面也不答应。少爷不再是白身,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真踩进这官场汪浑水,肖华飞还是有些难受。
因为他知道得越多,越觉得头顶的天,黑得是如此厚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三人间又陷入沉默,以肖华飞今日的能力,他根本无力改变来自皇权的决定,要么随波逐流,要么粉身碎骨。
肖华飞清醒知道目前他的能力上限在哪,在没有改变一切的能力前,他不能粉身碎骨,因为那样不但毫无意义,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李雷终于开口说道:“我觉得老虎昨天那句话很对,我们跟着少爷就是不想再受人欺负。兄弟们都相信总有一天少爷能带着我们改变这个世道。只要少爷想好了,不管谁挡在前面,哪怕是拼上我们的性命,我们都要干翻他们。”
张信也跟着说道:“干翻他们。”
二人话虽不多,却让肖华飞胸中生起豪气,觉得自己不再怯懦。
世有知己,行道不孤。
接下来的几天,京中随行而来的影龙卫终于亮出锋利的爪牙
马远穿上影龙卫百户军服,手举黄绫圣旨,带着手下破开一家又一家官吏的大门。
云铺渡指挥邓学松,贪墨军饷,变卖军资,锁京问罪,家产充公。
云铺河河道巡检张望佳,截留河道税银,中饱私囊,就地处斩,家产充公,家眷流放三千里。
......
县衙那边在齐大年和张景清的指挥下,也将一众犯罪吏员去职下狱。
整个姚安县官场风声鹤唳,官吏们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下一家倒霉的会是谁,没人知道肖华飞是这次风暴的主要推手。
百姓们却拍手称快,纷纷赞颂重熙皇帝圣明,烛照万里。
吴苟道有幸成为姚安县第一个得到皇家拍卖职位的人,因为他这个捕头只需要张景清点头就可以上任,根本无需走任何手续。
张景清在这种小事上,自然不会和宫里顶着干。
捕头与书吏不过是普通吏员,他明智地保持着一种游离的态度,由着孙喜他们折腾。
若被问到头上,他就只管点头应允,并不顾忌齐大年的脸色。
张景清心中有数,若是以后看吴苟道不顺眼,大不了等上一年半载,再把吴苟道也换掉便是,反正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捕头这个种角色,在张景清心中根本就是蝼蚁一样的存在,孙喜只是一提,他连想都没想就把郑捕头拿下关进大牢。
不过事后听赵先生说,影龙卫在郑捕头家中抄出三千多两银子,谁也没想到三代的吏员之家,就能有如此丰厚的家底。
这让张景清后悔莫及,早知如此他会先动手拿下郑捕头,哪里还用遇到天灾时,舍掉面子去富户那里化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