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村的夜晚很安静。
在秦满江说出那样的话后,屋子里更安静了。
窗外大雾弥漫,宛如死地。
沉骸走向窗边,静静注视着外面的黑暗,并不回答。
“你找错了人。”
沉骸终于开口,但并不是秦满江想要的答桉。
秦满江来到沉骸身边,和他的目光一起,看向了窗外的大雾。
“在你看来,我是怎样的一个人?”秦满江忽然问道。
沉骸侧头,看着秦满江。
其实,他对秦满江的印象一直很模湖。每当他刚刚形成一个对秦满江的认识时,对方就像被橡皮擦擦掉重新画了一遍,又不一样了。
“矛盾,奇怪。”沉骸没有丝毫隐瞒地说出了自己对秦满江的认识。
“一开始,我以为你和我是一类人,后来你更像阳,甚至像许一……现在的你,我也第一次见,你到底是谁?”沉骸盯着他,问道。
秦满江靠在窗边,无边大雾与夜色仿佛装满了他的眼睛,让沉骸根本看不穿秦满江的想法。
其实,以前的秦满江几乎从不与人交心,他也找不到那样的人。
改变发生在那次,在江边的长椅上和严潇长谈之后,他才找到了方向。
并不止他这样,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我也是近来,才知道自己是谁。”秦满江的声音很平静,但沉骸听得出来,他很认真。
“你们见过江渡,”秦满江第一次完整地说出了自己的来历,“你现在见到的我,这个名为秦满江的意识,诞生自江渡为自己的复活而准备的躯壳。”
“我没有人格分裂症,江渡,也并不是我的第二人格。”秦满江转头,微笑地看着他。
沉骸看着秦满江,似乎想从他的眼里找出一些谎言的成分,但他失败了。
“二十岁前,我的身体,性格,能力,一切都按照江渡设定的数值在成长,”秦满江慢慢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进入后,我的自我意识开始苏醒,但……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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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的第一个模彷对象,是江渡。”
这些话,秦满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此刻与其说是在解答沉骸的疑问,不如说,他是在回答自己。
“机敏,聪慧,骄傲。学习江渡并不需要成本,这具身体里天然就刻印着他的样子。”
“后来我意识到,这样下去,我会变成第二个江渡,我在让他更快地复活。”
“我很焦虑,这时候,阳出现了。他正直,善良,聪明,强大,而且……他看好我,甚至把自己的理想托付给了我,”秦满江的声音悄然低沉,他似乎也才意识到,原来有那么多人,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他,“我向往阳,所以,有一段时间,我的模彷对象变成了他。”
“然后,阳死了。”
秦满江看着沉骸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接下来,我无意识地模彷了很多人,许一,严潇,梅思君,陈致远,钟雪燃……还有你。”
“很好笑吧?”秦满江自己也笑了一下,“我也没办法,当我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肉身躯壳诞生出的意识时,已经二十岁了。”
他安静地转头,又一次看向黑暗,喃喃道:“二十岁,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样子,我只是挑着……自己向往的性格特质,想要成为的人去学习……”
沉骸罕见地一言不发,安静地听着秦满江的声音。
如果,秦满江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自己对他印象的“模湖”与“矛盾”,倒是的确可以解释了。
他已经二十岁了,突然有一天得到了完整的“自我意识”,这个时候他才开始进行自己的人格塑造,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没人能教他该怎么做了。
他的确是矛盾的,给人的印象也是奇怪,多变的,因为他一直没能找到自己,他只是像个孩童一样,学习周遭自己能看到,自己“喜欢”的样子。
“直到嫁衣,”秦满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靠着窗,坦然地说:“也许人真的只有死过一遍才知道该怎么活,我从严潇的诊所醒来后,才终于知道自己本来的样子。”
“也才找到……我想做的是什么。”
“沉骸,”秦满江转身,认真地看着他,“你不是一个恶人。”
秦满江侧目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许庭芳的尸体。
“我的人格已经成型,在这段时间里,我无意中吸收了许多人的性格特质,”秦满江的脸上,露出柔和的神情,“虽然被选中很倒霉,但很庆幸自己进入的是伏城,我看到的人,接触到的事,感受到的气氛,把我变成了现在的我,而不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我的身体里,同样也有你的性格存在,”秦满江的笑意略带调侃,“所以,我也许比口是心非的你更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沉骸面色沉静,并不说话。
“要逃离虽然困难,但并不是无法做到,可我想做的……是让再也无法开启。”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沉骸第一次避开了他人注视的眼神。
以往的他,总是带着更强的侵略性,以压垮对方的气势逼着对方退让。
可就像秦满江说的一样,他似乎很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没错,他很想,很想,比任何人都想让永久崩溃,甚至想把背后所谓的神一起拖入地狱!
秦满江一直注意着沉骸,虽然沉骸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细微的神情说明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沉骸惜命又玩命,他总是敢于进行极其冒险的尝试,就像那条命可以随便丢掉。
但他又很惜命,为了活下去可以随意利用周遭的同伴,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个男人……一直走在一条孤独的道路上,他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的理由,并不是想逃离,而是……
“把你们的计划,告诉我。”
沉骸抬头,昏黄的灯光打在他俊朗的侧脸上,眼里仿佛没有任何情绪,但秦满江明显感觉到,他不再紧绷了。
“当然,”秦满江开朗一笑,“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先送走某位已经失控的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