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意识里的那条悟性条进入了秘卷中,那些墨字一下子都飞到了空中,围着他周身旋转起来,宛若一件流转的墨字衣衫。
一段时间后,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墨字全部砸在了他身上。
墨字入体,如雨水坠落清池,泛起了圈圈涟漪。
一时间,清风徐来,仙气渺渺。
季缺只觉得置身在一座恢弘至极的宫殿里,一个头发花白的年轻男子正拿着一口锅不断颠着勺。
他锅中什么都没有,可是他依旧在不断颠着勺,每一次颠勺看起来轻松至极,又仿佛用尽了全力。
最主要的是他的眼神,像是阅尽了千番风景化作虚无却恋恋不忘,充满了暗然**的味道。
本来空无一物的锅里,在某一刻空气仿佛被炒熟了,散发出了甜蜜的爆米花味道,之后又变作了哑巴吃黄连的苦涩,再次悲伤、喜悦,狂喜、大悲、愤怒、懈怠、恐惧、恐惧、大喜......
直至暗然**。
窗外不知过了多少季节,枝头的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晚霞变幻出各式色彩,那位眼神暗然**的男子一直没有停下颠勺。
这是一个连空气都能炒熟的人。
季缺从这种感觉中醒了过来,发现空气中果然布满了复杂的味道。
更为浮夸的是,屋子横梁上都是漆黑一般,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
而季缺走出屋子时,饶是唐衣都被吓得在躺椅上一小跳。
只见季缺头发蜷曲,衣裳上流动着火光,整个身体都在冒烟,就好像他刚从火海中钻出来的一般。
识海里,一串信息已然生成。
在领悟的过程中,季缺一边学会了颠勺,一边经历了各式各样的情绪,于是一时显得有点癫。
下一刻,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一只蛋从中掉落下来,落在了他头上,裂开了。
头顶高远的天空上,一排大雁一会儿变成字,一会儿变成字,逐渐飞远了。
而这个时候,季缺头顶上的蛋已被他的蒸腾热气烤熟了。
他练成了,可是还得消化一段时间才行。
没想到这颠勺除了招式、力道外,还涉及到了各种情绪。
值得庆祝的是,这乳猪终于知道该怎么下嘴了。
......
桑水县,寒风瑟瑟,县城里树木叶子掉了个干净,只剩下了光叉叉的树枝,看起来颇为冷清。….
自从季缺离开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桑水县可以过了一段世外桃源的美好时光。
可惜这段时光并不是永远的,最近县里多了些鬼怪的传言,少了些人,有点家底的百姓开始迁家。
李家棺材铺在镇子西边,因为门口摆放着棺材的原因,风到了这里仿佛都变得阴森起来。
店铺纵深有些深,里面有些昏暗。
这么些年,桑水县的书院依旧没教出什么大儒,倒是季缺这个落榜的学生有了些名气,即便是
在这闭塞的县城里都有些传闻。
可是桑水县依旧是孤零零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这样一个比镇子大一点的县城,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种衰败感,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孤零零的坟墓。
这样的地方在寻常时期还好,可以说安乐一隅,可要是到了这遍地的非常时期,就很容易被人抛弃。
最后留在镇子上的,大部分都是各种原因走不了的人。
棺材铺后方小院里,李三开刚从屋子里出来,一脸疲惫。
老实说以目前人心惶惶的态势,李家早该搬走的。
毕竟李家棺材远近闻名,他家算赚了一些银钱,去柳淮城也能活,但是他们偏偏走不了。
自从老头儿走后,李大娘也一病不起,根本无法赶路,所以李三开和妹妹李梅只能留在了这里,继续经营着这看起来还不错的生意。
这生意越不错,李三开心里就越发慌,毕竟这代表着死的人越多。
城里留下的至少一半都是老人,这本来是正常现象,但是还是让他感到不对劲。
做白事生意的讲究一个切莫疑神疑鬼,但是不管是李三开,还是妹妹李梅,如今都感到了点点恐慌。
因为曾经和季缺去往柳淮城的路上,他们亲眼看见了那个长着一双离奇大脚,却穿着绣花鞋的鬼物,于是乎,对鬼神之事越来越忌讳。
李三开本来想把棺材铺关了的,但是却得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李大娘的强烈反对。
说这是百年老店,是他李家的根,怎么能说关就关。
他害怕把自家老母亲一下子气死了,于是这棺材铺直到现在还开着。
妹妹李梅还在屋里睡觉,由于世道太乱,两兄妹又因卖棺材被人忌讳,所以直到现在两人都还单着。
这时,铺子那边便传来了一道声音——。
听声音是个男人,李三开不由得皱着眉头,往铺子里走去。
只见站在外面的人腰畔佩着把刀,身着黑色长袍,神情有些木然,正是县上的捕头薛捕头。
这段时日县里出了些问题,这捕头日子也不好过,看起来有些憔悴。
看见对方是薛捕头后,李三开内心还是生出了一丝安全感,毕竟薛捕头在镇上也算是一号人物,是有些手段的。
他不由得走上前去,问道:….
薛捕头看着这棺材铺,澹澹道:
听见这句话后,李三开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捕头家死人了?
他没有多问什么,连忙点了点头,去里面找棺材了。
不知为什么,李三开总觉得这捕头今天有些不对劲,脸色发白,眼睛发红。
应该是家里人过逝,伤心成这样的吧?
但是片刻之后,李三开身体僵硬在了那里,缘于他突然想起来了,薛捕头父母双亡,至今未娶,又是外地来的,哪来的亲人?
难道是衙门里的同僚?
这捕快都出事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后嵴发寒,当他偷偷用眼去瞟外面的薛捕头时,发现对方只是冷冷站在那里,像是一根木桩一般。
强忍着心中的慌乱,李三开指着铺里的一口楠木棺材,道:
薛捕头点了点头,走了进来。
她看着那口楠木棺材,道:
李三开有些紧张道:
照理说,这口棺材平时要卖十两八两银子,只是李三开想到对方
身份,所以才叫了这么一个。
薛捕头漠然地从怀中拿出了银子,放在了李三开手上,李三开接过银钱时,只觉得对方的手好凉,像是一块冰一般,即便他没有接触到对方的肌肤,都感到了一股寒意。
薛捕头果真是练过武的,力气不小,付过银子后,径直扛着棺材走了。
在对方出了店铺后,李三开小心翼翼又看了对方一眼,发现不对。
对方的影子是不是多了点?
这天气虽然冷,但这大白天的,还是有一些澹澹的阳光,那些影子投射到地上,怎么会有三个之多?
他知道有的时候,人会多出一点影子,可通常深浅和形态是不一样的。
可是薛捕头这影子......
李三开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连忙跑到铺门口,再看了一眼。
只见薛捕头木讷的扛着棺材走在路上,三个影子近乎一模一样,围在他身边。
鬼!
难道薛捕头身边有鬼,才会多出这样两个影子?
李三开不由得一哆嗦,然后下一瞬间,他整个身体就僵在了那里。
缘于他发现,薛捕头虽然扛着棺材在一直往前走,脑袋却诡异的扭了过来,认真的看着他。
那眼神冷漠,且不怀好意,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
李三开吓得够呛,连忙慌张关上了铺门,回到了自家小院里。
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觉得摆在小院的棺材里都装着鬼。
没有任何犹豫,李三开叫醒了躺在床上休息的妹妹李梅,惊慌失措地将之前看到的告诉了对方。
李梅吓得一哆嗦,道:
李三开慌乱点头,道:….
李梅不由得为难道。
看得出来,李三开已经慌了,李梅不敢再等,连忙起床。
李三开慌慌张张出了门,往县城的马市而去。
一路上,城里零零星星有几个路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样子。
街道上大半店铺都关着,有的屋檐甚至已经爬了蛛网,显得很冷清。
在和一些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李三开发现其中就有几人有好几个影子。
城里的鬼,不只一只?
这鬼地方,果然不能呆了。
李三开极力保持着冷静,但是袖子里的手依旧忍不住打哆嗦。
这个时候,他忍不住想起了季缺,那个天生神力,一出手能把他顶出水的同窗。
有他在,他当时遇到了那种事情也能心安。
可是季缺离开这县城好些年了。
在马市买马时,他给钱的手都是抖的。
由于县城搬家的人不少,所以这马市算是生意最好的地方。
买来了一辆大马车后,李三开连忙往家里赶,而当他回到自家院子时,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见自家娘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正站在院子里,笑眯眯地看着他。
李梅站在旁边,带着颤音道:
李大娘站在那里,脸色格外苍白,像是一张纸一般。
他看着自家儿子,道:
李三开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要不是极力忍住,恐怕他已经尿了。
自家的娘一直坐在屋檐的阴影下,看不出几个影子,可这反
常的表现,实在是够吓人的。
若隐若现的阳光投射在身上里,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李大娘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罕见的笑意,像是一个假人一般。
要知道,自家娘脾气一向很怪,一年也难得笑上几次,所以这个时候,李三开只觉得这笑容很假。
妹妹李梅应该也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神色难掩慌张。
不过这两兄妹也算经历过风浪的人,勉强能保持着镇定。
李三开咽了咽口水,道:
出乎意料的是,李大娘这次没有反对,而是点头答应道:
看着自家娘这般模样,两姐妹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勉强收拾了一下东西,就上路了。
李大娘上了马车,由于这一次和对方离得很近,李三开甚至能闻到一股澹澹的尸臭味道。
马车刚要出发,李大娘就问道:
李梅吓得大汗淋漓,刚想说话,李三开已经抢先道:
布帘盖住的车厢里没有了回应,两兄妹都吓了一身冷汗。
他们拉着马,并没有急着出县城,而是在街道上走。
城外那地界经常一个人都没有,到时候这鬼要是发难了,连呼救都没人听到。
两兄妹只希望能遇见一些人,能帮帮她们。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车厢里再出传出了李大娘的声音——。
李梅忙道:
车厢内再次沉默了,李三开和李梅只觉得魂都要掉了半边。
差不多已经可以确定,坐在这车子里已经不是他们娘了。
他们娘不可能不知道,这县城出入口只有一个,就在西边。
东边外面是一条河,哪里有什么路。
两兄妹走在路上,如丧考妣。
桑水县算半废了,即便在大白天,路上的人都很少。
即便有时候遇到几个人,有些影子都不对劲。
李三开和李梅一时只觉得这里是鬼的巢穴,她们是落入其中的羔羊。
这时,车厢内的李大娘明显有些不耐烦了,道:
李三开忙道:
没有人看到,李三开在回答这句话时,额头上已满是汗水。
而旁边的李梅怀里是一把菜刀,手在不断颤抖。
这个时候,谁还能救他们?.
剑飞暴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