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以江州府城为中心,越是靠近江州府城的地方,越是安定。
江州城之中并不是没有一些神教。
只是不敢像别的地方那般的明目张胆,都是在一些乡村土寨之中传播教义。
楼近辰提着人直接出了城,问明了他的家乡地址,却一处名叫断头寨的地方。
之所以叫断头寨就是很早之前,这山上藏着匪贼,曾绑了山外的商人进去,因为对方家里交赎金晚了,便断了对方的头挂在寨子门口,这被山下的人知道之后,便称之为断头寨。
按理来说,这么多年来的天地易变之下,这种地方早就应该再无人烟的,但是这个断头寨依然还在这里,并且发展的更为壮大的样子。
由此可知,其山寨必有过人之处。
这年月,能够在天地之间自保的地方可不多,要么托庇于那些县寺,要么是有高修庇护。
而楼近辰一听那断头寨的来历便明白,这个寨子应该是早早的信奉了某个神灵。
而断头寨中的那一个教派,有一个很简单的名字——火神教。
虽然名字听起来朴素,且非常大众的样子,但是楼近辰在问过之后,却可以确定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邪教。
当然楼近辰判断邪教的方式,与别人判断的方式界线不同。
在他这里,只要是需要进行活祭的,都是邪教,而在他们看来,只要不会随时吞噬掉他们自己教众成员的神灵,都是好的神灵。
然而,楼近辰知道,他们这个火神教,只要想要从‘火神’那里获得指引时,都需要献祭一个人。
也就是要将一个人放入火中烧死。
这火,是以生命为薪柴的。
一开始楼近辰还以为只是一个小教派,但在问清楚了之后,才知道这是一个大教派。
虽然不在江州府城这样的大城之中传播,但是在那些小县城之中,在那些零星的小村寨之中,都建立了火池,而那些火塘便是在黑夜之中,庇护着他们能够不被淹没。
从这一方面来说,这个火神教的存在又是有意义的。
楼近辰问清楚了这个之后,不由的问道:“你觉得你们火神教属于什么性质的?”
楼近辰与这位火神教的祭司,正走在荒野之中。
此时正是月朗星稀之时,两人徒步的走在大地上。
“我们火神教,其实一开始并不是一定要用人类的尸体才能够祭祀的,也可以用动物的尸体,火神庇护了那么多的人,绝不是邪恶的。”老汉祭司说道。
“那为什么非要用人的尸体,来行祭祀之事呢?”楼近辰问道。
“我看过教内的教派记录,用尸体祭祀是在一次复仇之后发生的。”
“当时火神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教派,在被敌人攻击之后,我们去复仇,将敌人都抓住了,然后便有人提议将那些仇人都烧死,在烧死的过程之中并进行了一场祭祀。”
“也正是那一场祭祀,使得在场的人都获得了强烈的回馈,于是用尸体祭祀的事便慢慢的越来越多,并且发展到现在,每逢大事,必以活人焚于火池之中,以祭火神。”
“这个过程是漫长的,府君可记得,自乾国施‘神寺之政’以来,过去了多少年了?”老汉祭司问道。
楼近辰一沉默,说道:“这至少得五六十年了吧。”
楼近辰居然发现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
“六十七年。”老头祭司说道:“这六十七年之中,山河不变,但是人世间却变了,我们这些人都是在挣扎求生,曾经小小的火神教,也是在这个过程之中慢慢的变成现在的火神教。”
“我们的教主都换了三个,不是因为老去,而是直接战死,有与别的教派交战之后当场死的,也有回来之后死的,在回来之后死的,则是指定了继承人,自己则主动投身于火池之中。”
“府君若是以焚烧活人祭祀神灵,来判断一个教派的正邪,我认为有失公允。”老汉祭祀说道。
“你们若是只焚烧仇敌,还可说得过去,但是现在恐怕已经朝着邪恶滑落了,极端的信奉与崇拜,必定导致极端的祭祀行为。”楼近辰说道。
“府君所言甚是,我们教主其实有心改变这种习惯,只是有些事情非一朝一夕所能够改变的,正如这种祭祀习惯,也不是一朝一夕所形成。”
楼近辰明白他的意思,显然,这火神教当年只是一个小教派,但是在一次次的惨烈的教派战争之中,慢慢形成了烧死别的教派成员的习惯。
而这一种习惯,是因为火神的反馈,这种反馈让大家更加认为自己是对的,同时也是发泄着战后的恐惧与伤痛。
但是长期这样的祭祀,也让火神习惯了这种浓烈的仇恨怒火情绪带来的祭祀,其他的祭祀方式也就慢慢的不被回应了,于是这种祭祀,便成了正宗的主流的祭祀之法。
楼近辰看着这茫茫的荒野,不禁在心中感叹,就在自己身边不远的地方,居然有这么多的争斗,一个教派的崛起,绝对不简单。
两人一路的来到了断头寨,老汉回头看了看楼近辰,楼近辰让他正常叫回家就行了。
于是老汉叫开了寨门,当先走了进去。
他没有告诉楼近辰,寨门内摆了两架火焰,那火焰能够照破一切隐遁。
当他走过那用木架子架着的铁锅燃烧的火焰时,也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火光照耀的地上也没有看到有影子显露出来。
旁边开寨门的人也没有看到楼近辰。
“师爷,伱回来了。”有人喊道。
老汉将身上的衣服解开,然后很快便有人给他送来得体的新衣服,以前每一次都是这样子。
有人点上了灯火,他进入屋子里,换上了长衫,有人帮他打水洗脸,一番收拾之后,来到镜子前,照镜子,于是看到镜中的自己,也看到了镜中另外的一个人,那人正在那里四下里打量着他的屋子。
“吱呀!”
有一个妇人推开了门,同时一个声音响起:“文哥,你回来了。”
老汉祭司猛的回头,看的不是进来的人,却是刚刚镜中照着的楼近辰,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再看镜子,镜中人也没有。
“文哥,你这一次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那妇人问道。
“路上遇上了个熟人,说了会儿话,耽搁了,你先去睡吧,我坐一会儿。”老汉祭司说道。
那妇人打量了他一会儿,说道:“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主持祭祀呢,最近丘业他们的意见越来越大了,你得小心着呢。”
“嗯,我知道,我会注意的,不会有事,你去休息吧!”老汉故作轻松的说道。
那妇人却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很清楚,附近已经没有什么对手的火神教,此时内部却如烈火焚烧一样,没有了外敌,彼此之间的争斗,竟也愈演愈烈了。
而参与其中的人,却往往都能够从‘火神’那里获得意外的回馈,让他们觉得自己做对了。
“你叫什么名字?”
老汉突然听到虚空里传来问话,回头看,楼近辰正站在那里翻阅着他写的一本书,那书是他草拟的教派新规。
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扯了扯衣襟,抚了抚自己的鬓发,两手掌指相合,举于眉心,躬身行了一个长礼,说道:“火神教祭司,丘文见过楼府君。”
楼近辰端着手中的书,再^_^里的内容,虽然只是匆匆而看,却也觉得,这书里新规定的内容,显然正是要扭正火神教这么多年来形成焚人为祭的方式。
他不由的正色道:“你很不错。”
那丘文说道:“多谢府君夸赞,只是教派之中内火旺盛,府君想要见教主恐怕并不能见到。”
“不,我倒是觉得,你的教主知道我来找他,一定会很高兴。”楼近辰说道。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串的脚步声靠近,有灯光由远及近的来到了门边,说道:“师爷,我们准备召开寨内议事会,请师爷前去参会。”
“议事会?什么议事会?为什么现在开?”丘文惊讶的说道。
“小的也不知道,师娘已经先过去了。”那屋外的人说道。
丘文的脸色一变。
他已经想到了一件事,若是正常的议事会,不可能最后只来通知他,而是要先向他请示的,也不可能把他的妻子先喊去。
这是一种变相的挟持了。
这些人难道这一点时间都等不了,就要反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