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仆骨罗部落的事情,李治挥挥宽大的袍袖岁李绩道:“朕听闻世上事十有八九难合人意,阿史那贺鲁能逃掉,这也是天意。
既然朕的弓月道行军大总管作战得力,谋事也勤勉,做事虽然有些偏差,战果终究还是有一些的。
这一次朕就饶恕了他,还朝之后命他闭门读书三月以儆效尤。”
程咬金出班朝皇帝施礼替梁建方感谢天恩。
“陛下让一个性格暴躁,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夯货读书,此惩罚最是恰当不过,不过呢,老臣建议,还应该加上一条,读书之时不得饮酒,否则,陛下一片苦心将会付诸东流。”
李治闻听此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随即群臣也跟着大笑起来。
待群臣笑话完毕,李治就苦笑道:“卢公就不要折磨那个嗜酒如命的老贼了,否则,他来朕的面前哭诉,朕受不了他哭泣的样子。”
就在朝堂上欢声笑语一片,人人都以为今日的大朝会将会在君臣合乐的氛围中降下帷幕:的时候,长孙无忌捧着笏板出班,微微朝皇帝施礼之后就道:“朝堂乃是我大唐根基所在,威严所出之地,如何可以不顾朝仪笑闹当场。
更不该拿朝廷肱骨重臣当做取笑的对象。
臣以为,上有所好,下必效焉,若日后还有臣子犯错,陛下只是调笑两句就此罢休,长久之下,有损朝廷威严。
弓月道行军大总管梁建方处事不明,策略不当,损我龟兹,于阗两座大城,此事万万不可轻易揭过。”
程咬金翻动一下自己那双三角眼,冷冽的道:“赵公,你不能因为主持修订了《唐律疏议》,就处处苛责领兵大将,难道说,不这样做,就显得赵公修订的《唐律疏议》便没有了用武之地吗?”
长孙无忌看了程咬金一眼道:“领兵大将?在座的诸位中多的是领兵大将,在我大唐一点都不稀罕。
如果只要是领兵大将犯了错就轻轻揭过,这只会增长他们的骄横之气。
陛下生性仁慈,对臣子素来宽大,这是臣子的幸运,如此下去,那些骄兵悍将们就会认为陛下柔弱可欺,此风万万不可长。
请陛下严惩梁建方,坏我大事之徒,陛下不值得付出半分的仁慈优待之心。”
面对长孙无忌,即便是李治也不愿与他起纠纷,遂苦笑一下,对秘书丞道:“拟旨,弓月道行军大总管梁建方行事不周,致使三处军州兵马折损过半,两处城池遭难,罪不可赦,然,屠灭处月部有功于社稷,着,梁建方,停俸三年,罚铜五百斤,读书思过半年。”
长孙无忌见秘书丞写好旨意,就瞅着中书门下的许敬宗道:“用印吧。”
许敬宗抬头看看李治,见皇帝默不作声,就接过旨意朝李治躬身道:“门下会尽快定夺。”
李治点点头。
长孙无忌皱眉道:“陛下已经明发诏书,梁建方罪责难逃,还有什么好商榷的?”
许敬宗慢悠悠的道:“门下自有章程。”
就在长孙无忌准备呵斥许敬宗之时,黄门捧着一个木盒匆匆上殿,经侍者之手将木盒呈放在李治的桌案上。
低声道:“玄奘法师弟子窥基送来的,言说,法师抄录经卷的时候,有一片枫叶落进墨池,法师捡起树叶,发现这片树叶,一面艳红似火,一面漆黑如墨,忽有所感,命窥基将这片树叶赠与陛下,还言说,为陛下贺。”
李治探手从木盒中拿起那片枫叶,轻轻转动一下,笑道:“禅意幽深啊,来人,退朝!”
说罢,也不管呆立在朝堂的重臣,一手拿着枫叶,急匆匆的离开了朝堂。
长孙无忌瞅着李治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左掌重重的击打在象牙笏板上道:“怎可如此顽劣!”
说罢,就挥袖离开。
李治急匆匆的踏上辇车,不等坐稳就下令前行,片刻功夫,马车来到了承庆殿。
李治跳下马车,让跟随的侍者断鸿担心不已,来不及抱怨,抬腿就给身边的宦官小腿踹了一脚,马上就叫着追逐李治。
“陛下,慢些,慢些。”
李治毫不理会,对于匆匆迎出来的宦官宫女们更是懒得理会,急匆匆的绕过围廊,就直奔后边的小花池。
十一月了,小花池里的菊花却开的如火如荼,就在一片金黄的菊花之中,一个丰腴的女子侧卧在锦榻上,秋日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将本来白皙的面容抹上了一层蜜色。
李治见女子似乎在睡觉,就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的凑了过去。
才想在女子丰润的唇上亲一下,却看到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李治尴尬的咳嗽一声,举起枫叶才要说话,女子却仰起头在李治的嘴角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了一下。
然后就拉着李治空着的左手放在自己高耸的肚皮上低声道:“我们的孩子知晓陛下来了,特意踢了我一脚,让我迎驾。”
李治感受着女子腹中胎儿的律动,就轻轻地将手中的枫叶放下,对女子笑道:“媚娘,这应该是龙胎。”
武媚娘扬起脸瞅着李治笑道:“这就该是一条龙胎,如果不是,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李治将脸贴在武媚的脸上轻声道:“只有在你这里朕才能感受到片刻的安闲。”
武媚离开李治的怀抱,双手抱着已经大的吓人的孕肚轻笑道:“人呐,安闲久了,就会怀念以前忙碌的日子,忙碌的时候呢又在期盼安闲时光,真不知道,天下人都想要什么。”
李治摆摆手道:“熙熙攘攘都逃不脱名利二字,今天我们不说这些,你先看看这枚枫叶。”
武媚用两根葱白一样的手指捻起枫叶,微微转动一下,就问李治。
“这片叶子来自何处?”
“来自玄奘法师的墨池。”
“法师有所感应吗?”
“他说,为陛下贺,朕却不知道喜从何来,媚娘,你一向聪颖,不如替朕解开这个谜团。”
武媚听皇帝这么说,却放下手中的枫叶道:“玄奘大师所说的为陛下贺,只是在传达他当时的心情,他或许感应到有利于大唐的人或者事情发生了,这片枫叶只是引起他感应的一個东西。
既然陛下已经得到了玄奘大师的恭贺,那么,这片沾染了墨汁的枫叶边一钱不值。”
说完,就松手,让微风带走这片枫叶。
李治瞅着落在金黄菊花上的那片红叶道:“即便是一钱不值也是玄奘大师送来的东西,不可抛弃。
如果无用,玄奘大师不会专门派人给朕送过来。”
武媚来到李治面前,伸出一根雪白的食指点了点李治的鼻头道:“买椟还珠莫过于陛下。”
“此话怎讲?”
被武媚用手指点了鼻尖,李治却不恼怒,反而想张嘴咬住这根手指,武媚似乎知晓皇帝的想法,手指收回的很快,让李治咬了一个空。
“玄奘大师这一次派人送红叶过来,就是在为下一次送红叶过来做的准备。
能让玄奘大师这样的高僧大德专门为某一个人,某一件事未雨绸缪,那么,可以预想,到时候恳求陛下的事情必定极为棘手,必定会让陛下陷入两难之境。
既然是如此为难的一件事,陛下为何要留着这片红叶当证据呢。
陛下乃是天下人之陛下,历来只有天下人求陛下,未尝听闻需要陛下去求天下人。
皇权在手,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先手在陛下,不在玄奘。
早早丢弃,早早遗忘,才是陛下此时要做的最好选择,也符合佛家不沾因果的要求。”
李治啊呀一声道:“果真是如此,果真是如此,朕险些上了玄奘大师的当。”
武媚笑道:“其实偶尔上上玄奘大师的当也无不可,既然玄奘大师敢布下因,他就要承受果,有时候,小因,也能结出大果。就看玄奘大师愿不愿意接受了。”
李治轻拂着武媚高耸的肚皮,得意的道:“当初在感业寺,朕只种下了小小的因,如今却获得了如此大的一个果,你说,这是福报呢,还是孽缘呢?”
武媚笑道:“这是妾身的孽缘,却是陛下的福报。”
李治皱眉道:“今天大朝会上,朕准备提起册封你为昭仪一事,结果,朕才让李义府开了一个头,就被褚遂良给当场呵斥了。
这个老家伙仗着是先帝托孤之臣,现在越发的无理狂悖,管事情居然管到朕的后宫来了。”
武媚的凤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不过,马上就换成了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拉着李治的手贴在脸上,带着满腔的幸福之意道:“我的郎君在身边,我的孩子在腹中,妾身已经是心满意足,不作他求。”
李治咬着牙齿道:“但有机会定会让这匹老狗后悔莫及。”
武媚却摇着头道:“这匹老狗现在虽然碍眼,却在维护大唐江山一事上还是颇有些能力的。
陛下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让他们自然消失,没有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妾身这点小事就起了风波。”
李治欣慰的点点头道:“那就先忍着,等他们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