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密集的雨点敲打在车窗上,模糊了窗外的景象。
如同豆粒坠落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回荡在人的耳畔。
这似乎是一首安眠曲,可细听又显得太过急促,带着逐步逼近的郁气和闷烦。催促着你,往梦乡归还。
“啊!(来吧!)”
风雨中。
某个女人的恸哭声,似吞针沥血般的传出。
又因为距离太远的关系,乃至无法叫人听清。
“啊!(我要你们所有人,都经历我的噩梦!)”
“哗哗哗……”
仿佛无穷无尽的大雨遮天蔽日。
吞没了在道路的中央,孤独行驶的公交,也吞没了车灯那渺小的光芒。
……
“我,是一个极漂亮的女孩。”
“自童年起,周遭的人,便都是这样告诉我的。”
……
大概是在公车,途经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
原本还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姜生,突然失去了意识。就像是机器故障,又或是风筝断线。它的思绪蓦然飘远,消失在了水天之间。
而等它再度醒来时,感知,便已经坠入了某个陌生人的记忆之中。
对方的声音于它的耳边缓缓响起。
若即若离,断断续续……
仿佛是源自虚无,又仿佛是源自黑猫本“人”的呢喃叙述。
这使得姜生,逐渐陷入了迷惑。
精神不再清晰,耳目亦被混淆。
它似乎忘了它是谁,忘了它在哪。
忘了当下应该去做什么。
黑猫的整个心神,皆被那突如其来的记忆所占据着。
乃至一时间都无法分清,到底是它闯入了一段记忆,还是它找回了一段记忆。
它只是回想着,回想着。
身临其境,五感俱全。
恰似在回顾着某段,属于自己的人生一般。
……
“妈妈说,我的长相令她羡慕。”
总之,记忆里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姜生的混乱而产生困扰。
它只是用那无比平淡的语气,继续描述着一幅又一幅,如同是从深海中打捞起来的画面。
“哥哥说,他会照顾并保护我。”
“朋友说,我像城堡里的公主。”
“爸爸说,我是他最爱的宝贝。”
“于是,妈妈每一次见到我,都会用手掐我的胳膊。”
“于是哥哥赶跑了每一个,想和我交朋友的孩子。”
“于是班级里的同学,都说我目中无人。”
“于是爸爸在我十六岁那年,借醉酒之名折磨了我。”
……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姜生的下体猛地传来阵痛,无数纷乱恐怖的画面突然涌入,随即又变得支离破碎。
印象里,某个本该值得信任与亲近的人。
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了它。
是的,眼下的姜生,好像已经同脆弱的女孩融为了一体。
共享着她的情感。
体会着她的经历。
那一系列,好似噩梦般的经历。
污浊,羞耻,难堪,无地自容。
种种种种,足以叫人不敢面对的画面再度拼接,连成影像。
令人想要自我毁灭。
那些隐藏在暗中的情绪,仿佛也随之化作触手,探出幕布。
攀上了黑猫的身体。
拖拽着它,走向更深沉的黑暗。
……
“妈妈恨我,她开始用烟头烫我的掌心。”
“哥哥知道真相后无法面对,还骂我是个錶子。”
“爸爸经常睡在我的房间,却没人能够阻止。”
“我不敢回家,便乞求同学和老师的收留。”
“起初,状况略有好转。”
“可不到半个月就谣言四起。”
“因为爸爸跟别人说,我是出来‘工作’的,一晚上两百。”
“没人敢收留我了。”
“再后来,我的确开始‘工作’了。”
……
记忆走到这里,姜生的心跳几乎已经停滞,它感觉有只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那是一种密不透风的绝望。
然而一切的一切,显然并不准备到此为止。
“时间过得很快,我突然呕吐,因为哥哥的关系。”
“妈妈带我去了医院,哥哥站着没有说话。”
“一年后,爸爸出了车祸,妈妈死于胃癌。”
“我询问起经过,得知是哥哥做的。他用一年的时间,计划了两场意外。”
“电话里,哥哥说,他想找回自己的孩子。为此,欠下了许多债务。”
“他让我帮他,我没有理会。”
“于是他绑架了我,在一个雨夜。”
……
“哥哥疯了,当他将婴儿的头骨,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无比肯定这点。”
“他说,他会剥下我的皮,然后扮作我的样子,陪伴孩子死去。如此,我们就能永生永世地在一起了。”
“呵呵,疯子……”
“有趣的是,我一点都不害怕。在那把刀,捅进我的肚脐时,我好平静。”
“这一辈子,我第一次那么平静。”
“也许,这就是解脱吧。”
“是啊,我解脱了。”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人生,要为这些个混蛋陪葬!”
“为什么我不配感受活着的美好!”
“为什么!我都准备从头开始了,你们却还要来破坏我的生活!”
“你,你们!凭什么毁了我的人生,还要把我杀死在这种地方!”
“我本来可以的。”
“可以感受亲情,友情,爱情。”
“我本来可以的,哪怕伤痕累累,哪怕支离破碎,哪怕再黑暗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
“但是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你就连死的时候,都要对我纠缠不休!”
“我恨啊,我好恨啊!”
“我本来能走下去的!”
“我熬过了所有的苦难,我只有二十二岁!”
“但你这种恶心龌龊胆小卑鄙下流可耻的混蛋,到底是凭什么在这个时候找上我还想着杀死我的啊!”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记住,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
怨灵,人皮雨衣。
怨念,一切不足够悲惨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