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乐虽是女儿身,但她对祭氏一族的感情又岂是其他人所能比拟的?
所以,身为祭氏的一员,她很难做到将祭氏之事置身事外。
“祭姑娘…你这是做甚?”
李然急忙将其扶起,面色却似乎有些不悦:
“此次李然能够安然来郑,若非是令堂出手相助,只怕我早就已被抛尸荒野了。若说要谢,如何也应该…”
“子明哥哥,你不必安慰我,你的意思我都懂。”
祭乐收起了往日的顽皮与天真,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正色。
她看着李然继续道:
“无论此次孟兄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此事对我祭氏而言都是极为不妥的,一旦传出去,我祭氏恐要无颜面对天下之人。”
“是子明哥哥出言阻止了我爹,那就是我整个祭氏的恩人。至于我孟兄那,便是子明哥哥是有所怀疑,那也不碍事。该是如何,便是如何。”
一个能够独自周游列国的女孩子,一个能够自己偷偷跑出郑邑,前往鲁国探亲的姑娘,一旦她认真起来,她的聪明智慧便顿时展露无遗。
别人或许不知,可祭乐在鲁国与李然相处的时间最长,对李然的习惯可谓已是了如指掌。
所以她很清楚,刚才李然问及祭氏贩粮计划究竟是谁提出来之时,李然便已经对祭氏内部之人产生了怀疑。
而随着问答的深入,显而易见,李然怀疑的对象自然就是她的孟兄——竖牛。
所以后她方才的这一番话,为的便是让李然不要有心理负担,若是她的这个孟兄果真是有些问题,那么该如何做,便如何做。不必是因为她的缘故而畏首畏尾的。
李然听得此言,顿是对她刮目相看。
“呵呵,你这小妮子,没想到竟这般聪明?我却还未开口,你这一番话竟已是打消了我一大半的顾虑来。哎,看来确是以前小瞧了你呢?”
为缓解气氛,李然一时竟是半开玩笑的与她打趣道。
祭乐闻声,原本正儿八经的她当即“噗嗤”一笑,秀脸之上浮现一抹骄傲之色,翘着鼻尖道:
“哼,本姑娘一直都是这般聪明的好不?只是子明哥哥不知道罢了。”
“是是是,恐怕就连令堂与你姨夫都不及你这般的聪明啊!”
李然双手一摊,急忙承认了祭乐的自夸。而这气氛一时便也活泼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关于你孟兄的这个事…我还真是有些怀疑的。”
“哦?此话怎讲?”
话到正题,祭乐亦是当即正色问道。
只听李然是继续言道:
“此前第一次去你家拜访,你孟兄对我便似是隐隐有股杀意。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何,今日听完令堂所言,我这才是有了些许的眉目。”
“什么?”
祭乐听罢亦是一惊。但再回想起当时在祭家的场景,也觉得确是如李然方才所言的那般。
但她不能理解,她的孟兄为何要这般仇视李然,不禁是向李然投以好奇的目光来。
“试想一下,此次卫国大灾,即便你们祭氏将这批粮食运到卫国贩卖,所获之利,对你们祭氏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况且前有齐国,后有郑国,尽皆在筹措赈灾的粮食。所以,就算你们祭氏先一步将粮食运抵卫国,又能获利几何呢?”
“再有,如今按照最为正常的时间节点排下来。你们祭家筹措粮食,即便没有官家给拖了后腿,那也应该是在齐国决定筹粮赈灾之后才开始的。”
“毕竟卫国的灾情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倘若真是有心去卫国贩粮,这反应也未免太迟了些。”
祭乐一听,也不由得觉得李然说得是有几分道理。而后,李然又继续言道:
“换言之,这件事会不会便是对着我李然来的呢?”
“若是如此,祭老宗主便会怀疑是我与齐国暗中勾结,故意对付祭氏。所以,先前令堂这才会对然这般的恼怒。只是,令堂也并不确信真假,因此才有了今日的造访。”
“而且,倘若我今日未能说服祭老宗主与子产大夫。那显而易见,这郑国,我只怕也是呆不下去了。你觉得是也不是?”
祭乐又细细想了想,觉得也确是如此。此前她父亲对于李然的种种成见,她应该是感触最深的。
正如李然所言,倘若今日他不能成功的说服祭先与子产二人,没准不出三日,他就会被赶出郑邑。
因为无论是子产还是祭先,都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想要对付祭氏和郑国的人留在郑邑。
“子明哥哥的意思是…这是一个圈套?”
祭乐好似意识到了什么,显得有些吃惊。
只见李然点了点头,眉间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而后继续道:
“究竟是不是圈套,这还不好说。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既然祭老宗主已经逐渐将祭氏对外的生意都托付给了你孟兄竖牛,那便足以说明此人定是有些过人之处的,要不然也不会获得令堂如此的信任。”
“然而此次赈济卫国之举动,无论是从各方面来看,祭家都处处显得是不合时宜。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招。而且再跟齐国运粮赈灾联系到一块,岂不是太过巧合了些?…”
话到这里,李然脸色忽的一变,骤然停住了。
祭乐诧异道:
“怎么了?”
李然眼珠急转,喃喃思索道:
“难道是他提前就知道了齐国会运粮?…”
片刻后,李然恍然意识到自己之前那种感觉的来源。
他以三言两语协助羊舌肸说服齐国向卫国运粮赈灾一事,会不会是在齐国一早就泄露了消息?而消息为郑国的竖牛所获之后,才被用来设计陷害于他?
可之前他与竖牛根本就素不相识,又何以对他下如此狠手?竟是不惜挑动整个祭氏来促成此事?
想到这里,李然不由是背脊一凉,只觉有一丝寒意袭来。如果真的是在齐国就走漏了消息,那也就是说,这一股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势力可远比他想的更为恐怖!
“子明哥哥?”
祭乐看着陷入沉思的李然,忍不住好奇叫道。
李然闻声这才回过神来,盯着祭乐看了好一阵才道:
“你孟兄竖牛…与鲁国季氏可有什么关系?”
毕竟是祭乐的孟兄,他这么怀疑总归有点不好意思,所以这话听起来很是尴尬。
但祭乐却并未如此觉得,反而十分认真的思索道:
“倒也未曾听说有什么过密的联系,不过,孟兄他这些年一直忙里忙外的,与别国的权臣熟识,应该也算得正常吧?”
这话倒是不错,毕竟这年头做买卖,不跟各国的高层打交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李然却喃喃自语道:
“倘若真的只是这样的话,那倒也还好…”
“但…恐怕他不止是和他们结交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