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
人死后的遭遇,也就是尸体的经历,不能算是人的生平。
说一个人的生平,肯定是这个人活着的时候做了什么,而不是他死后做了什么。
此前阳九不止一次吐槽过,只要人一咽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无法记录,导致错过了许多非常重要的信息。
现在好了,之后尸体会经历什么,都能知道。
可惜的是今晚体验不到。
打开门,将老五的尸体丢出去,又跟甘思思一起,将新娘的尸体搬进来。
“九郎,这具尸体缝起来应该很麻烦吧?”甘思思看着惨不忍睹的尸体。
如果只是被撕成五块,可能还好点,更恐怖的是尸体上插着太多的羽箭。
将羽箭拔掉后,那些箭伤也要缝,甘思思只是看着就觉头疼。
阳九笑了笑,叮嘱甘思思多加小心,便关门去缝尸。
“姑娘,他真的是缝尸人?”那带头捕快满腹狐疑。
甘思思指着老五的尸体,道:“看看这具尸体不就知道了。”
带头捕快觉得是个人都会缝缝补补,不足为奇。
但若阳九真能将那新娘子的尸体缝好,那他就相信,阳九不但是个缝尸人,还是个非常优秀的缝尸人。
新娘子的尸体看着是很糟糕,可这样的尸体,阳九又不是没有缝过。
况且作为缝尸人,尤其是顶尖的缝尸人,就得精益求精,不断自我挑战,突破极限,勇攀高峰。
清理掉新娘子尸体上的利箭后,阳九方才点香缝尸。
先将分成五块的尸体缝好,然后才处理那些箭伤,花费的时间,比阳九预想中的要多。
缝好后,便开始记录新娘的生平。
这新娘名叫苏阿红,生在穷苦人家的闺女,就注定命运不会太好。
打小她就得做各种家务,地里的活也是她干的比较多。
倒是她的那个亲弟弟,仗着自己是家里延续香火的唯一,家务不做,地里的活也不做,成天游手好闲,过得有滋有味。
但她弟弟的好日子,正是建立在全家人的辛劳上。
小时候倒还好,可当长大后,她弟弟居然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十赌九输,越赌越穷。
不管谁劝,她弟弟都没有要悔改的意思。
每次从外面回来,弟弟都是逼着家里要钱,可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了。
这时候亲弟便将目光投到了苏阿红的身上,他也是头回发现,打小他就瞧不上的这个亲姐姐,长大后居然颇有几分姿色。
恰巧在这时,他知道镇上来了五个怪人,正在寻求买一个媳妇。
五兄弟要同娶一个女人,此事在镇上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们都当作是笑谈。
尽管五兄弟给出的彩礼非常诱人,可是谁家又愿意将闺女嫁过去受苦?
在五兄弟不断提高报价后,苏阿红的弟弟坐不住了,回家跟爹娘商量。
起初爹娘也不同意,可看到儿子信誓旦旦的保证,等拿到那笔彩礼,他就做点小生意,娶个媳妇,踏踏实实过日子。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爹娘看到爱子这样,不同意也得同意。
本以为会很难说服苏阿红,没想到苏阿红竟是一口答应。
她的人生就是这般灰暗,纵然是被卖进青楼,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现在只是要伺候五个男人,而且还是被明媒正娶过去,情况还算不错。
那五个怪人的相貌虽然丑陋,但礼数却很周到,迫于他们的淫威,镇上的许多人都来恭贺。
拜堂的时候,苏阿红心如止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只是想到洞房的时候,心又如何能静得下来?
想了想,她还是在枕头下藏了剪刀。
如果那五兄弟真的做太过变态的事,她就自杀。
外面人声鼎沸,苏阿红独坐在床头,不知不觉间,满脸都是泪水。
她赶紧揭掉红盖头,到旁侧将脸擦干净。
“你这样是会遭报应的?”不知在何时,门口那里站着一个锦衣公子。
那锦衣公子反手将门锁上,咧嘴一笑,露出一颗非常夸张的金牙。
苏阿红并不认识这公子,紧张地道:“不管你是谁,现在你都不该出现在这里,快……”
“对,我会快点的。”那锦衣公子边说边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苏阿红大惊,赶紧回到床边,惊恐地问道:“你要干嘛?”
“嗯。”锦衣公子狞笑着朝床边走来。
苏阿红赶紧从枕头下摸出剪刀,对向锦衣公子,颤声道:“你、你别过来……”
“我就过来,你还敢杀我?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告诉你,你敢不从,我会杀了你的家人,我说到做到。”锦衣公子笑眯眯道。
苏阿红心知她也打不过这男人,转而将剪刀对准自己的心口,在男人过来前,她有足够的时间将自己杀死。
锦衣公子并没有停下脚步,毕竟他不信苏阿红一个乡巴佬,真敢对自己下死手。
当他再次逼近时,谁知苏阿红一咬牙,竟真的将剪刀捅进了自己的心口。
看到鲜血溅出,锦衣公子满脸震惊。
他急忙打开门,落荒而逃。
苏阿红倒在床上,很快就咽了气。
之后尸体被发现,将喜事搞得乱七八糟。
党仙桃附身到苏阿红的尸体上,又被那五怪给撕成碎块。
尽管只记录了一丁点尸体此后的经历,但对阳九而言,非常振奋。
若非亲身经历,可能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苏阿红死后到底又经历了什么,尸体被撕碎不说,还插满了利箭。
现在能够记录一些尸体的经历,就能解开不少谜团,非常实用。
这菊花盛开正是此前在北疆阳九用过的那种。
只是从苏阿红的身上得到这种奖励,阳九始终觉得怪怪的,还是说就因同时嫁给五个男人,就需要用到别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系统太邪恶,还是他自己想得太歪。
不过这菊花盛开却是十足的好东西,尤其是在战场上,堪比千军万马。
看到房门打开,阳九从里面出来,那个带头捕快立马上前,问道:“尸体可缝好了?”
别的尸体还好说,可那新娘子的尸体,别说在小镇,就算到了县城,怕是也没人能缝好。
一炷香的时间虽然不短,但也做不了太多的事。
阳九来到旁侧让开路,好让那捕快亲自去看。
看到躺在桌子上的新娘尸体,带头捕快简直惊呆了。
耗时不长,缝的又好看,阳九这缝尸的手艺,真是好的没话说。
“你到底是谁?”那带头捕快转身看着阳九。
阳九道:“江湖草莽而已。”
带头捕快此刻心头非常犹豫,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处置阳九。
“对了,这新娘不能算是自杀,而是被人逼死的。”阳九道。
带头捕快道:“要伺候那样的五个人,换谁心里都不好受,要是想不开,就会寻短见。”
阳九却是拿出纸笔,唰唰作画,画好后交给带头捕快,道:“正是此人想在新郎官之前得到新娘,逼得新娘不得不自尽。”
“这……”带头捕快看到那画像,双眸瞪大,不敢相信。
阳九哂笑道:“看来此人很有地位啊。”
“他、他是县令的公子。”带头捕快说道。
这座小镇距县城比较近,镇上有一家青楼,非常有名。
隔三差五,这青楼就会拍卖年轻姑娘。
县令公子经常光顾,算得上是常客。
带头捕快倒是不知,这县令公子居然会跑来这里吃喜酒,还对新娘动了那种心思。
不过对比此前县令公子的所作所为,会发生这种事,再寻常不过。
县令公子仗着亲爹是县令,在这一带为非作歹,害人无数。
许多捕快都看不下去,却是毫无办法。
他们身在衙门,就是为了混口饭吃,真敢跟县令大人作对,相信很快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阳九看着带头捕快,笑道:“我看大人还算正直,可敢将此人绳之以法?”
“兄弟,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带头捕快笑得很尴尬,感觉阳九再胡闹下去,就会沦为公子爷的刀下亡魂。
阳九斩杀那五个怪人,算是为民除害,就算新娘真是阳九杀的,带头捕快也打算放阳九走。
“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管管沿途官压迫百姓的事。”阳九说话间,又扎了个小纸人,正是那县令公子。
在小纸人的指引下,很轻松就能找到县令公子。
在逼死苏阿红后,县令公子匆匆逃离了这座宅子。
离开宅子后,他没有回位于镇上的私宅休息,而是来到了一户普通百姓的家里。
这户百姓家里也刚娶儿媳妇,成亲还没几天。
县令公子敲开门后,放下一锭银子,提出要跟新娘子共度良宵。
那一家人全都懵了。
但他们都认识县令公子,知道如果不照做,就会遭殃。
但如果照做,将来儿媳妇生了孩子,算谁的?
“好,我再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来考虑,然后我就会杀掉一人,就先杀这位大哥吧。”县令公子指的是这户人家的儿子。
儿媳妇长得并不漂亮,身材还算可以。
县令公子这么做,自然不是看上了这妇人,而是很享受这种折磨普通人的快慰。
只要看着他们痛苦又无助的模样,县令公子就会莫名开心。
“我就是死,也不同意。”儿媳妇气得娇躯乱颤。
县令公子倒是无所谓,他就是喜欢看别人痛苦,别人痛苦,他就快乐。
这女人真要有本事,那就自尽,然后他就会放过其余人。
儿媳妇拿出一把短刀,抵住自己的喉咙,道:“你不走,我就死。”
“割,我喜欢看血。”县令公子大笑。
公婆此刻都在相劝,只要陪县令公子一晚,谁都不用死,一家人照样能过好日子。
但那儿媳妇心里很清楚,就算自家男人和公婆都这么说,事后他们肯定会变脸,让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不如猪狗。
与其过那样的日子,还不如一死了之。
想到这些,她将心一横,一刀直接抹了脖子。
看到刚娶的媳妇抹脖子自尽,男人一家三口都是瘫在地上,不住抹泪。
“真有意思。”县令公子起身离开,打算再找下一户人家。
只要坚持,总会成功。
谁知还没出这户人家的大门,就被闯进来的捕快拦住。
“朱捕快,你这是?”县令公子笑问。
那带头捕快没有做声,毕竟他们只是跟过来,想要看看阳九会做什么。
看到县令公子真的在这里时,他们都很震惊,没想到阳九只是扎了个纸人,居然真的找到了县令公子。
屋子里传出瘆人的哭声。
甘思思冲进去,看到了倒地身亡的年轻女人,其余三人都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年头要给儿子娶个媳妇,真的很不容易。
现在他们连孙子还没抱上,儿媳妇就被逼死,想再攒够娶媳妇的钱,鬼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去。
在甘思思的询问下,两个老人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告知,却是隐去了他们的懦弱无情。
“九郎,年轻媳妇死了。”甘思思从屋子里出来。
阳九叹了口气,只怪他们来晚了一步,不然定能保住屋子里的年轻媳妇。
“杀人偿命,今晚就是你的死期。”甘思思的手按到剑柄上,喷火的眸子死死瞪着县令公子。
县令公子耸耸肩,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人是我杀的?若是不信,可将里面的人叫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可能你的确从未杀过人,但那些人却都因你而死,杀人不见得非得亲自动手。”阳九一步跨出,直接逼到县令公子的面前。
县令公子并不退让,而是看着朱捕快问道:“朱捕快,这家伙是谁啊?”
倒是有太久没遇到敢对他不敬的人。
县令公子此刻觉得很有趣,打算好好跟阳九玩玩,尤其是能跟站在阳九身边的那个美人玩玩。
朱捕快也不知道阳九是谁,总感觉阳九的来头必定不简单。
只不过在这个地方,更不该招惹的人无疑是县令公子。
谁知阳九猛地出手,一把掐住县令公子的喉咙,将其拎起,冷笑道:“只不过是个县令的儿子,就能为祸一方百姓,还真拿自己当成大人物了。”
“兄弟,你……”朱捕快看得大吃一惊。
他知道此刻让他碰到此事,那他只能拿起刀,好好保护县令公子。
怎料阳九出手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由此可见,阳九的武功之高,远在他们这群捕快之上。
咔嚓。
阳九微一用力,便捏断了县令公子的脖子,随手将尸体一丢,到旁侧的水缸前去洗手。
朱捕快等人看着县令公子的尸体,目瞪口呆,只觉天昏地暗,如入地狱。
“朱捕快,带上这家伙的尸体,我们去找县令算账。”阳九懒得做这样的事,可既然让他遇上了,肯定得管。
朱捕快欲哭无泪,道:“兄弟,你赶紧跑吧。”
县令可就这一个儿子,剩下的全是闺女。
就算阳九逃到天涯海角,只怕县令都不会放弃追杀。
“无妨。”阳九笑道。
在小镇上休息一夜,次日一大早,众人便直奔县城。
昨晚朱捕快亲自盯着,就是想要看看阳九会不会跑。
如果阳九跑了,他能找到众多理由向县令交差。
但若阳九不跑,那他也保不住阳九。
他想做个好人,却经常因实力不允许,眼睁睁看着许多好人惨死在他的面前。
那种痛苦,让他经常做噩梦,苦不堪言。
小镇距县城不远,进城后,就有大量官兵将他们围住。
县令已经得知,爱子被杀,故而才有这样的安排。
通风报信的人正是跟着朱捕快的一个捕快。
那捕快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要立功。
朱捕快妄图放走杀害县令公子的凶手,单凭这点,就必死无疑。
只要朱捕快一死,那个捕快多半就能接替朱捕快的位子。
在北疆对付高天海时,阳九都没怕过,现在在这小县城面对一个县令,更是轻松自在。
阳九举起双手,让官兵将镣铐绑到他的手上。
看到阳九这样,甘思思也没有反抗,直接束手就擒。
二人的举动倒是让朱捕快看不透。
最让朱捕快寒心的是他的双手也戴上了镣铐。
朱捕快倒是不怕死,就是他若死了,家里的老娘可该怎么办?
就因家里还有一个老娘,这些年他才会格外小心,努力不摊上事。
命中该有的劫难,看来无论如何都躲不掉。
一行被押到了县衙。
腹部肥大的县令看着地上爱子的尸体,双拳紧握,身躯轻颤。
“大人,凶徒已经带到。”传信的那个捕快进来说道。
那县令缓缓转过身,双眸噙着泪水,但目光却是落在了甘思思的身上。
怎会这么美?
还是在那个捕快的提醒下,县令才回过神,冷声道:“敢杀我儿,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阳九哂然一笑,问道:“那些被你儿子逼死的无辜百姓,又当如何?”
“跟我儿比,他们就是蝼蚁。”县令颇感意外。
到了此刻,阳九还能如此镇定,着实诡异。
阳九道:“朝廷推行新政,改革吏治,清除贪腐,但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蛀虫,新政才迟迟无法取得让人满意的效果,百姓的日子更是没得到太大的改善……”
“一介草民,也敢妄议朝政?”县令心头想笑,真以为说几句大话,就能唬住他?
阳九揶揄道:“谁告诉你我是一介草民?”
若非草民,那就是官。
可阳九如此行事,不像是官。
“哟,就你还是官,可能证实?让本官看看,是不是能吓死本官?”县令想为爱子报仇,却在看到甘思思后,更想得到甘思思。
至于阳九,慢慢折磨致死便是。
阳九随手亮出魏忠贤的令牌,笑问道:“这个能证明吗?”
“这是……”县令看到那令牌,吓得双腿发软。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怒道:“大胆凶徒,竟敢伪造魏督主的令牌,当诛九族。”
“我懒得跟你说,也没空跟你说。”阳九说着双手微一用力,绑在手腕上的镣铐,直直被挣断。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难以相信。
阳九一步跨出,便掐住县令的喉咙,将其也举了起来。
县令手脚乱动,喉头已无法说话。
阳九也没让县令痛苦多久,就捏断了他的脖子。
四周非常安静。
没人敢相信,被镣铐锁着的阳九,能在一瞬间挣脱镣铐,并掐断县令的脖子。
阳九给甘思思和朱捕快解开镣铐,笑道:“朱捕快,从此刻起,你就是县令了。”
开、开什么玩笑?
朱捕快舌头打颤,无法言语。
“敢杀县令,罪大恶极,兄弟们……”先前偷偷报信的那个捕快拔出佩刀,想着他们这么多人,难道还干不过一个阳九?
阳九转身看向他,微笑道:“你若不说话,我倒是将你给忘了,思思。”
那捕快还没反应过来,喉咙就被甘思思一剑割开。
阳九寒声道:“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跟朝廷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大人,您……”朱捕快现在倒是相信,阳九很可能真是从长安来的大官。
阳九笑道:“我觉得你更适合当这个县令。”
朱捕快想说这样不合规矩。
“朝廷的任命公文,很快就会到。”阳九又补充了一句。
就在这时,有数骑飞奔进县衙。
马背上的人穿着东厂的官服。
他们举起旗帜和令牌,一路畅行无阻。
进入县衙,看到阳九,几人齐齐翻身下马,跪地行礼。
最前那人说道:“阳大人,长安生变,督主命您速回长安。”
朱捕快等人都是跪在地上,毕竟东厂的公公都跪下了,他们却站着,不合规矩。
阳九接过一封密信,打开看后,脸色微变,道:“辛苦了。”
目送阳九匆匆离去,朱捕快等人方才站起,也是从那几个东厂的差役口中得知,此人竟是在长安城呼风唤雨的阳九。
长安城中的那些大官,看到阳九都得恭恭敬敬,更别说是地方上的一个小小的县令。
回到客栈,收拾好东西,二人舍弃马车,骑马北上。
密信里的内容非常简短:
圣人遇刺,情况不妙。
武三月呆在皇宫里,皇宫守卫森严,如何能遇刺?
密信里既然说情况不妙,那就是相当糟糕。
甘思思也很担心,故而这一路上,几乎没有休息。
数日后,二人进入长安城,却见长安城街头的柳树,竟已郁郁葱葱。
春早归。
甘思思先回家里收拾,阳九则是直奔皇宫。
养心殿外,守着不少太医。
自从武三月遇刺后,太医就轮番守在养心殿外,以防武三月的身体突然出现变故。
阳九正要进殿,却见狄居易从养心殿里走了出来。
看到阳九,狄居易快步走来,喜道:“阳大人,回来啦。”
“圣人如何?”阳九问道。
狄居易本想细说,转念一想,还是别浪费时间,让阳九自己去看看就能知晓。
阳九也顾不得礼数,径直奔进养心殿。
武三月躺在龙床上,床帏落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掀开床帏,只见武三月斜躺着,身旁还放着不少奏折。
“九儿回来啦。”武三月放下手头的奏折,抬头微微一笑。
她的脸色很差,嘴唇泛紫,眸子里布满了血丝。
阳九将床上的那些奏折搬走,斥道:“都这样了,还看什么奏折。”
“不碍事的,咳咳……”武三月说着猛地剧咳起来。
待到咳嗽完,垫在嘴边的手帕上,全是血迹。
阳九坐在床头,抓过她的手,轻轻把脉。
武三月中了毒针。
太医院的太医们想尽办法,也无法解毒,只能暂时将毒压制住,不让剧毒攻入武三月的心脏。
半晌后。
阳九呆坐床头,久久无语。
“我会死吗?”武三月笑问道。
阳九道:“有可能。”
这不是开玩笑。
武三月中的这种毒,非常奇怪。
从脉象来看,她体内的毒,竟是时有时无。
阳九想着拿出一颗解毒丹,这是他手头的最后一颗解毒丹。
喂武三月服下后,武三月的脸色立马有所好转。
“我就知道,只要九儿回来,我就死不了。”武三月一直在笑。
这些日子,她过得很不开心。
尤其是遇刺后,她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喜怒无常。
主要还是担心她可能没办法等阳九回来。
想到再也见不到阳九,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床上,心情能好才怪。
现在阳九回来,她心情大好,只觉肚子很饿,阳九便去让尚膳监准备武三月最爱吃的饭菜。
“三月,不是我说你,天底下想杀你的人那么多,你不好好呆在宫里,跑南市作甚?”阳九握着武三月的手,多有埋怨。
要是武三月不离开皇宫,也就不会遇刺。
武三月嘻嘻笑道:“太闷了,就想出去走走,正好南市还有你开的火锅店,就想去吃顿火锅。”
结果在吃火锅的时候出了事。
有一个歹徒,扮成食客,坐在距武三月很远的地方。
但那人在离开时,猛地一甩袖子,大量毒针密集如雨,迅疾射向武三月。
绝大多数毒针都被侍卫拦下,但武三月的肩膀上,还是挨了一针。
毒针上的毒非常厉害。
武三月只是挨了一针,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负责保护她的侍卫们慌了手脚,都没人去追凶徒。
所幸他们当机立断,直接将武三月送到了太医院,这才让武三月暂时捡回了一条命。
太医们没办法解毒,武三月的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得看天意。
饭菜送来后,阳九喂武三月吃了很多。
过了这么久,阳九再次把脉,武三月体内的毒并未清除。
那颗能解百毒的解毒丹,只是暂时压制住了武三月体内的毒素,没办法彻底解除。
系统奖励的解毒丹都没用,足见刺客所用的毒,世间罕见。
吃完饭,阳九便叮嘱武三月好好休息,打算去查此事。
“九儿,我想了你这么久,你回来都不打算补偿我?”武三月媚眼如丝。
看到阳九变脸,武三月赶紧说道:“开个玩笑,我现在是有心无力。”
等她养好身体,一定要跟阳九大战三百回合。
刚走出养心殿,就看到太子李星江和秦王李星河联袂走来。
那二人看到阳九,反应都不相同。
李星河的脸上全是欣喜。
李星江的脸上只有厌恶。
“阳兄,我娘中的是什么毒?”李星河也不废话,直接询问武三月的情况。
他知道阳九拥有很高明的医术,若阳九也没办法解毒,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不过李星河还是派人去江湖中请那些名医,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该做的努力都得做。
李星江一句话都没说,先行去了养心殿。
阳九跟李星河聊了会儿,便问道:“殿下可有眉目?”
李星河轻轻摇头。
事发突然,刺客又逃走,目前东厂、锦衣卫、六扇门等联合调查,也没查到有用的线索。
反倒是长安城中,流言四起。
武三月是在猫不理火锅店南市店遇刺的,故而有流言说幕后主使正是火锅店的老板阳九。
阳九假装离开长安,然后伺机刺杀圣人。
这些流言听着像模像样,可都经不起推敲。
阳九随即告辞。
李星河正要迈步,却见李星河从养心殿走了出来。
“娘已经睡下了。”李星江愤懑地道。
李星河微笑道:“那就让娘好好睡一觉。”
……
离开皇宫,阳九直接来到了南市。
走进火锅店,店里食客寥寥。
武三月遇刺,还是影响到了店里的生意。
楚留春坐在柜台后,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九爷……”赵雪梅从楼上下来,看到站在门口的阳九,颇感惊讶。
正发呆的楚留春,急忙从柜台后翻身过来,道:“九爷,大事不妙……”
阳九低头走向楼上。
来到三楼楚留春的房间,阳九方才低声问道:“可有看清刺客的长相?”
“看到了,但好像没用。”楚留春也很无奈。
阳九皱眉道:“易了容?”
楚留春点点头。
武三月遇刺,大内侍卫在保护的同时,便送武三月去了太医院。
看到刺客逃离,楚留春和郝春妹同时追了出去。
郝春妹最先掉队。
楚留春追着那刺客,穿过了大半个长安城,结果还是跟丢了。
此事对楚留春的打击非常大,要知道他可是侠盗,轻功冠绝天下,居然会败给一个刺客。
那刺客的轻功之高,令人惊叹。
房门吱呀一声,郝春妹走了进来。
郝春妹直接坐到旁侧,道:“九爷,咱不说刺客的轻功,只说刺客所用的暗器。”
暗器是毒针。
但装暗器的机关盒,却很精巧。
郝春妹当时在楼上,正好看在眼里。
阳九问道:“妹子,你确定是鲁班机关术?”
“肯定是。”郝春妹道。
楚留春回想当时的经过,道:“发射毒针的机关盒,小巧玲珑,却能在一瞬间,爆射出上百毒针,威力着实惊人。”
阳九微笑道:“我想这些天,你们应该已经做了不少调查吧。”
“我们在查机关盒,同时也在查那种毒……”楚留春道。
郝春妹打断他的话,摇头道:“可惜一无所获。”
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查到有用的信息,那刺客恐怕早被抓了。
要知道东厂、锦衣卫和六扇门的联手,所能查到的东西,肯定要远超他们。
刺客若能留下蛛丝马迹,这么多天过去,只怕早被擒获。
那刺客就在火锅店里出现,行凶后逃离,楚留春还没追上。
就这么点线索,凭他们几人根本没法查。
“我去一趟六扇门。”阳九起身说道。
刚到楼下,就看到绝情和冷血走了进来。
阳九没请他们喝碗茶,而是走出火锅店,边走边聊。
听完绝情的话,阳九无语道:“这么说来,你们也是什么都没查到?”
“线索实在太少了。”冷血道。
阳九道:“机关盒,毒,从这两方面入手,这么多天过去,至少也能查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吧?”
“事实是什么都查不到。”绝情轻叹。
阳九想说是你们没用,想来也知道,这些天绝情等人,肯定都没好好休息过。
就算指责他们,也是毫无意义。
阳九笑了笑,道:“我看你们先好好休息几天,之后我们再一起调查。”
“阳大人,此案毫无进展,我们怎能休息?”绝情道。
阳九道:“不养好精神,怎么查案?”
冷血觉得阳九所说非常有道理,但当着绝情的面,最好是别说这样的话。
话说到这里,至于绝情等人听不听得进去,阳九也不关心。
当务之急不是追凶,而是解毒。
解毒丹都不行,那就说明此毒非常恐怖,不抓紧找到解毒的法子,武三月恐怕真得香消玉殒。
回到家里,阳九打算好好研究一下,看能否从里找到解毒的法子。
得知武三月的情况真的很不妙,甘思思都没心思收拾屋子,先进宫去看望武三月。
她刚离开,小玄子就匆匆进来,说是魏忠贤有请。
魏忠贤那里,肯定也是毫无线索。
阳九叹了口气,还是来到了东厂。
“阳九,此次离开长安,你很活跃啊。”魏忠贤见面却是不谈武三月遇刺的事,而是提起了阳九在各地的所作所为。
斩杀两个县令,一个知府,动静闹得的确很大。
阳九道:“我本该先来向督主请罪,但圣人……”
“那些蛀虫就该除掉,空缺就按你找的人来补。”魏忠贤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笑容。
阳九点点头。
看来他在长安外的所作所为,都在魏忠贤的监视下。
高天海搜刮狐狸皮,说是为了魏忠贤,那这点想来魏忠贤也已知晓。
“圣人遇刺,此事非小,但我们目前对刺客一无所知,这很危险。”魏忠贤随后提起了武三月遇刺的事。
阳九还是没有说话,就希望魏忠贤能说点有用的,而不是将他叫来,就为说这些废话。
废话什么时候说都可以。
“圣人所中的毒,应该来自苗疆。”魏忠贤显然知道阳九最有兴趣的是什么。
阳九听到这话,双眸冒光,问道:“督主可是有眉目了?”
“据传在苗疆,有一种毒虫,朝生暮死,生命只有短短的一天……”魏忠贤眉头紧锁。
那种毒虫,平时就寄生在一种蟒蛇的身上。
这种蟒蛇非常庞大,大的能有水缸粗,几十米长,非常恐怖。
但这蟒蛇同时也很可怜,只因它们被那寄生的毒虫给搞得生不如死。
那毒虫尽管只有一天的生命,可它们在死亡前会大量产卵。
不管蟒蛇想怎样的办法,都没办法清除身上的毒虫,身上的毒虫反而会越来越多。
许多蟒蛇到最后都是被这种毒虫给活活折磨死的。
阳九听得直皱眉,问道:“这世上竟还有这种毒虫?”
“这就是所谓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魏忠贤叹道。
阳九想了想问道:“督主的意思是圣人不是中毒,而是中蛊?”
如果武三月真是中了蛊,那就需要用到解蛊丹,解毒丹自然毫无效用。
“可能是中蛊,也可能是中毒,具体如何,还是得先找到那种毒虫。”魏忠贤已经派人前往苗疆,专门去寻那种毒虫。
带回毒虫,如果证实武三月正是被这毒虫所害,也好对症下药。
此事魏忠贤已经派人去做,现在只能耐心等消息。
无论如何,救治武三月的性命是最重要的,惩治刺客是次要的。
但并非说刺客就不用管。
敢刺杀当朝圣人,无论是谁,都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东厂的密探已经查到了一人,此人自称是鲁班后人,能做各种机关,在长安的鬼市上很有名气,说来也是可笑,我手头就有一件此人做的小玩意儿。”魏忠贤说到这里,哂然一笑。
阳九怔怔看着魏忠贤,对此颇感意外。
绝情等人查不到的线索,魏忠贤这里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
这就是六扇门跟东厂的差距吗?
说话间,魏忠贤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盒子。
那小盒子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只有巴掌大,从表面看不出用途。
魏忠贤起身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
院中的池塘里,荷花已经露出了尖尖的头。
魏忠贤将那小盒子往池塘一抛,道:“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