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给阳九看过曹日晶的画像，故而对曹日晶的这张脸，记忆深刻。
没想到还真被魏忠贤给猜对了，万剑山庄让他们来缝的尸体真是前东厂督主曹日晶。
“我的头，我的头……”曹日晶嘴巴一张，就是在找头。
这些年查案，绝情也见过不少古怪尸体, 见状问道：“冯大人，可否解释一下，这尸体算怎么回事？”
冯豹就是个缝尸人，所知真的有限。
在镇尸司，缝尸人是最没地位的。
石雄雄此次让冯豹来，其实也是为了羞辱魏忠贤。
你魏忠贤派出东厂最引以为傲的缝尸人, 老子就派个菜鸡过去。
曹日晶的身体在那边转圈，双手直上直下，在努力摸索自己的脑袋。
而他的脑袋, 双眸紧闭，只有嘴巴一张一合。
可以说曹日晶的尸体危险程度一点都不高，可见卓进忠所说的多人被杀，就是谎言。
曹日晶进入万剑山庄，被砍掉脑袋后，逐渐尸变。
万剑山庄没有处理掉尸体，而是将尸体封在这座山洞里，显然是认为将来会派上用场。
“冯大人，冷血大人，有劳两位摁住曹公公的身体。”阳九说道。
冯豹这回倒是很听话，和冷血一起，将曹日晶的身体扑倒，分别抓住一条胳膊，死死摁住。
阳九将曹日晶的脑袋对上去, 断口完全重合。
“等等, 阳大人, 你该不会是想要缝尸吧？”冯豹猛地明白了阳九的用意。
缝尸必须得在晚上, 而且只能有一个活人在场，那就是缝尸人。
阳九这样搞，说不定会闹出更大的事情。
最最关键的是会将在场的所有人害死。
曹日晶的头和身体对准后，阳九又拿出镇尸符，贴到其脑袋和胸口。
曹日晶的嘴巴大张着，不再闭合。
阳九让二人松手，曹日晶的双臂也不再挥动。
“好了，你们可以往外走走。”阳九舒了口气。
此刻冯豹倒是很想缝曹日晶的尸体，毕竟一旦缝合，可是大功一件。
然而目前这局面，他肯定不能跟阳九抢。
曹日晶的脑袋都是阳九找到的。
众人退到山洞正中，公孙青则是继续往外走，打算去看看卓进忠在做什么。
要是卓进忠真的会封住洞口，那接下来他们该如何脱困？
公孙青来到外面，看到洞外只站着卓进忠一人，而在周围，则是倒着不少尸体，全都是卓进忠带来的万剑山庄的弟子。
“公孙大人，可能缝？”卓进忠笑问。
公孙青道：“阳大人正在缝。”
卓进忠点点头，转身看向星空。
“卓大侠这是……”公孙青却是看着那些万剑山庄弟子的尸体。
卓进忠道：“必须得阻止萧昆。”
“所以是卓大侠请我们来的？”公孙青问道。
卓进忠只是点了点头。
昔日纵横江湖时，卓进忠的确是名满江湖的大侠, 江湖中人都敬仰得很，但谁都没有想到，年过花甲的卓进忠说要退隐江湖，转身就加入了万剑山庄给萧昆做了管家，一世侠名，毁于一旦。
此刻在山洞深处，阳九点上香，拿出针线，一针一线地缝着曹日晶的尸体。
曹日晶的尸体很安静，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只一会儿，尸体就已缝好。
随即出现，开始记录曹日晶的生平。
曹日晶生在富贵人家，打小仗义疏财，在江湖中小有名气。
稍稍长大后，他喜欢流连烟花之地，深得风尘女子的爱恋。
许是日子过得过于潇洒，上天都看不下去，一夜之间，曹家被抄家，所有人都被发配边疆。
从小就没吃过苦的曹日晶，如何受得了？
在途中，他寻找到机会，选择逃离。
负责押送的差役，也懒得管，跑掉一个，无关紧要。
若是上报的话，反而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曹日晶回到中原，找到曾经的那些好兄弟，结果没有一人愿意收留他。
那些人能有如今的地位和财富，当时还不是靠着他赠送的银两？
人心凉薄，曹日晶是看得透透的。
也就是在这时，他认识到有钱并不能为所欲为，想要崛起，想要赢得他人尊重，唯有武功高强才行。
但上哪去练绝世武功呢？
这时候曹日晶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本武功秘籍，他回到老宅，宅子里值钱的物事，早被官府搬空。
不过那本武功秘籍藏得非常隐秘，若非小时候太过调皮，喜欢到处搞破坏，他也不可能发现那本武功秘籍。
撬开墙壁上的青砖，秘籍果然还在。
欲练此功，当先自宫。
小时候就是看到这八个字，曹日晶才会不屑地一笑。
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谁会自宫？
长大后尝到了女人的滋味后，自然更加舍不得自宫。
但人被逼上绝路，还想什么女人？
曹日晶要让那些曾经的好兄弟，全都付出代价。
一刀下去，进入深山，潜心修练数年。
再出山时，曹日晶已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顶尖高手。
他找到曾经的那些兄弟，二话不说，拔剑便杀。
那些人的武功都很不错，自然没将曹日晶放在眼里，然而交手后，他们才知道，如今的曹日晶，武功远在他们之上。
曹日晶报私怨，在江湖中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有正道人士想要杀他为江湖除害，结果他们在曹日晶面前，弱得不堪一击。
私怨已了，曹日晶经过热闹的青楼时，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鼻头酸涩。
恩怨了了，感觉好像也就那样。
然而失去的快乐，却是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往后的日子，他过得浑浑噩噩，终日烂醉如泥。
这天躺在路边睡觉时，猛地被打杀声吵醒。
翻身起来，看到有一群人正在追杀一个美貌妇人。
有几个刀客护着那妇人，但追杀他们的人在数量和武功上，都占据上风。
护送美貌妇人的刀客，一个接一个倒下。
那美貌妇人跑得早已没了力气，看到护卫纷纷倒下，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横竖都跑不掉，又何必再苦苦挣扎？
那群歹徒追上来，面对美貌妇人，纷纷露出邪恶的淫笑。
“老子这辈子还没睡过皇帝老儿的女人呢。”
“我也没有。”
“我也没有。”
其余人都是大笑着附和。
然而今天，他们都能圆梦，以后跟人吹嘘时，说自己睡过皇帝的女人，肯定很有派头。
坐在草丛里的曹日晶，倒是大吃一惊，没想到那美貌妇人竟是皇妃。
而这群江湖流氓竟然敢对皇妃下手，着实胆大包天。
“皇上会为我报仇的。”那美貌妇人慢慢站起来，怨毒的眸光扫过每一个凶徒的脸。
最前的那人哈哈笑道：“有曹家替我们顶罪，我们怕什么？”
曹家？
曹日晶继续听下去，越听越觉悲伤，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敢情他曹家遭遇变故，被朝廷抄家发配，竟是被那些他接济过的江湖草莽给诬陷的。
回过神，他怒火中烧，从草丛中一跃而出，长剑唰地刺入了最前那人的喉头。
鲜血朝后飙出，喷到了数人的脸上。
那些人都很懵逼，还没反应过来，喉咙已被长剑割开，鲜血喷射如注。
眨眼间，所有凶徒都倒在了血泊中。
曹日晶还剑入鞘，转身问道：“姑娘，他们因何要追杀你？”
“多谢公子仗义相救，妾身无以为报，唯有……”那美貌妇人的眼眸里全是崇拜。
“以身相许”四字还没说出，曹日晶急忙摆手拒绝。
说实话，任何男人看到这妇人都会动心，只是如今的他又能做什么？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曹日晶想做一回好人，护送美貌妇人到安全的地方。
那美貌妇人倒是很懂男人，看曹日晶表面拒绝，实则内心想得很，故而在半夜偷偷进入曹日晶的房间。
发现曹日晶竟是太监时，那美貌妇人非常震惊。
不过在震惊之后，美貌妇人又很开心，邀请曹日晶进宫。
如今的她只是个被冷落的皇妃，膝下无儿无女，终日在宫里郁郁寡欢，这次也是出宫烧香还愿，归途中才会碰到那伙歹徒。
她本想跟曹日晶来一段露水情缘，回宫后，必能回味无穷，了却残生。
既然曹日晶是阉人，正好带进宫，可给她解闷。
就算没了那玩意儿，能玩的花样照样很多。
曹日晶脑子一抽，居然真的答应了。
按照民间的说法，男人若失去命根子，不进宫当太监，就是在造孽。
进宫后，曹日晶终日跟那美貌妇人厮混在一起。
然而有天晚上，皇上突然来到美貌妇人的寝宫。
曹日晶抱起衣服就逃了出去。
躲在暗中，看着皇上跟美貌妇人翻云覆雨，曹日晶眼里全是羡慕。
睡到半夜，皇宫里居然杀进了刺客。
曹日晶及时现身，将前来刺杀皇上的刺客，尽数斩杀，从此得到了皇上的信任，步步高升，没几年就当上了东厂督主。
在曹日晶的带领下，东厂迅速壮大，让朝中百官莫不闻之胆寒。
此后皇上驾崩，新皇登基，对东厂不怎么信任，恰逢万剑山庄崛起江湖，为祸一方。
曹日晶决定亲自去调查真相。
得知曹日晶要来，当时已经夺得万剑山庄的萧昆，早早做好准备。
打曹日晶出现在百鸟山脚下，就开始用毒。
等曹日晶进入万剑山庄后，萧昆知道时机早已成熟，言辞傲慢，惹得曹日晶当场发飙。
这一发飙，自然动用了内力，体内的毒立即发作。
“久闻曹督主武功高强，萧某也只能用这下三滥的手段来保住万剑山庄。”萧昆笑得人畜无害。
曹日晶心头再愤怒，也知道为时已晚，倒是他小瞧了萧昆的野心。
来的路上，可是多次想过，无论如何，萧昆都不敢跟朝廷撕破脸皮。
“萧庄主，别太猖狂。”曹日晶嘴角溢血，冷声提醒。
萧昆哈哈大笑，抡起大刀砍掉了曹日晶的脑袋。
当时的新皇，正是先皇。
就算有证据表明曹日晶是被万剑山庄所杀，先皇也不会追究。
但此事在魏忠贤的心里，始终是个解不开的心结。
到如今江湖中人谈起东厂，甚至还会提起当年的曹日晶，觉得东厂也就那样。
话说回来，曹日晶的人生，倒是极为精彩。
不过若论智谋，曹日晶显然远远比不上魏忠贤。
这不是曹日晶的武功吗？
还好只是奖励了一本武功秘籍，而不是直接作用给阳九的武功，不然的话，传宗接代的工具就被直接没收了。
阳九将其余人喊进来，商讨对策。
看到曹日晶的尸体被缝好，冯豹满眼都是羡慕。
就在这时，公孙青和卓进忠走了进来。
“阳大人不愧是东厂的天字一号缝尸人。”卓进忠的称赞发自肺腑。
公孙青道：“正是卓大侠请我们来的。”
“卓大侠，这是曹公公的尸体，我们得带走。”阳九道。
卓进忠点点头，道：“当然，然而萧昆是不会让你们离开的。”
卓进忠就是希望几人能够明白，自打他们进入万剑山庄开始，不杀死萧昆，就没办法活着离开。
“卓大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何不告诉我们真相？”阳九笑问道。
萧昆炼制尸王，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被朝廷发现。
卓进忠私自向朝廷请求派人来缝一具古尸，而这古尸却是前东厂督主曹日晶，看似卓进忠是良心未泯，想要拯救天下苍生，实则他心头肯定也藏着别的小九九。
“实不相瞒，阳大人正是萧昆最后所需要的尸体。”卓进忠说道。
阳九道：“还魂借气？”
“要炼成尸王，最后一具尸体，就得是还魂借气的命格，而且此人平时还得接触大量尸体，更易炼成尸王。”卓进忠稍作解释，阳九就能明白。
可见三爷当时炼制长生不老丹所需要的仅仅是甘思思，而他或许会被三爷送给萧昆。
“阳大人，不过眼下萧昆还不知道你人已在万剑山庄，过几日，潜伏在长安的高手就会对你下手。”卓进忠说出这点，就是希望阳九能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就算阳九不想涉足江湖，只想老老实实做个缝尸人，但因他的命格太过特殊，也会给自己不断招来祸端。
阳九笑笑，抱拳道：“愿听卓大侠差遣。”
不管这老家伙怀揣怎样的目的，阳九心想也只能见招拆招。
卓进忠随后告诉众人，这里很安全，暂时请众人住在这山洞里，他会派人送来饭菜。
看到众人同意，卓进忠迅疾离去。
众人聚在一起，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是拿不定主意。
谁能想到进入万剑山庄后，他们会住在一座山洞里，而这山洞里还有曹日晶的尸体。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将外面的那些尸体也给缝了。”冯豹提议。
他出去一看，外面哪还有什么尸体？
……
卓进忠离开竹林，径直来到庄主闭关的炼尸洞。
白发苍苍的萧昆此刻正在休息，面前摆着一壶香茶，手捧一本书，看得正美。
“庄主。”卓进忠进洞后，抱拳行礼。
萧昆笑着让卓进忠随便坐，问道：“都安顿好了？”
“哄骗他们暂时住在竹林后的山洞里，已派人盯着。”卓进忠说道。
萧昆道：“暂时别惊动他们，要是他们老老实实住着，便好吃好喝供着，若是想离开，除那个还魂借气外，别的都杀了。”
“是。”卓进忠应道。
萧昆想了想又说道：“朝廷若是派人来问，就说他们缝好古尸后，已经离开了万剑山庄。”
这说法就跟当年的曹日晶失踪如出一辙。
反正又没有真凭实据，只要万剑山庄耍赖，朝廷还真拿他们没有办法。
若朝廷真敢出兵剿灭万剑山庄，势必会激怒整个江湖。
圣人才刚登上皇位，天下反对者甚众，当真敢冒险挑起朝廷跟江湖的纷争吗？
萧昆将一切都看得很清楚，无论事情如何发展，他都是胜券在握。
距寒衣节越来越近，大功即将告成。
“老卓，我们很快就不用受苦了。”萧昆笑着给卓进忠倒了碗茶。
卓进忠点点头，叹道：“是啊，快三十年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竹哨声。
卓进忠脸色微变，出去后很快回来，皱眉道：“庄主，武有文带兵包围了百鸟山。”
“武有文？那个白痴知府？”萧昆也是颇为不解。
武有文早被他们牢牢控制，这家伙是脑子进水了，居然敢围困万剑山庄？
卓进忠道：“我们已经有好些弟子被射杀，看来武有文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真的想……”
“他有多少兵马？”萧昆眉头紧皱，声冷如冰。
卓进忠答道：“五千。”
“若他继续得寸进尺，就将他们给灭了。”萧昆一听武有文只有五千兵马，反而笑了。
万剑山庄里，可是足足有三万多弟子。
武有文的脑子绝对坏掉了，才会做出以卵击石的蠢事。
“庄主，若对朝廷动手，恐怕会引来……”卓进忠觉得萧昆最好还是求稳，别太嚣张。
萧昆哈哈笑道：“朝廷集结大军，可非一两天就能做到，到那时，这万剑山庄的存亡，已经不重要了。”
卓进忠不再多嘴，既然萧昆成竹在胸，那一切听萧昆的便是。
到次日午后，众人吃完卓进忠派人送来的饭，都是坐在山洞外晒太阳。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冯豹实在想不通。
尸体已经缝好，就该带着尸体离开，结果他们却跟尸体一起呆在这座山洞里，就因卓进忠让他们这么做？
阳九笑道：“冯大人，稍安勿躁，今晚我们就去探探。”
经过商议，几人还是决定等天黑后，分头行动，毕竟万剑山庄非常大，分头调查更易得到有价值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