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应听得头皮发麻,十七位傩仙隐居在自己隐景潜化之地中,想做一个人间仙人,谁曾想竟无一人存活!
那么傩师的修行之路,是否还有意义和价值?
“他们生前经历了大恐怖,我查看他们的尸体,往往都如这个鬼傩仙一般,只剩下一张皮囊。”
周齐云仔细检查白衣傩仙的人皮,不肯放过任何细节,道,“还有些傩仙的尸体还算完整,只是缺失了一部分,比如修炼泥丸秘藏的傩仙,缺少了大脑泥丸宫。修炼绛宫秘藏的傩仙,被挖去了心脏,还有人被割去了双脚,摘下了脑袋等等。”
许应和蚖七禁不住都打了个冷战。
按照他们的推算,杀死这些傩仙的人,就是传授他们功法的人,也就是他们的师尊!
但从周齐云的描述来看,他们更像是被豢养的食物,挑剔的饕客会选择最美味的部位品尝,有的泥丸好吃,有的心脏好吃,所以只吃这些地方。
蚖七忍不住道:“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些人飞升是金蝉脱壳,肉身如蝉蜕,只是皮囊,拖累我们的俗物,蜕去皮囊方可飞升。那么有没有可能,那些只剩下皮囊的傩仙,其实已经飞升了呢?”
周齐云诧异道:“你倒读过不少书。”
蚖七得意的仰起头,语气略带谦逊,道:“我老牛家书香门第,藏书甚多,我闲来无事也读了一些。”
他想起现在家都没了,那些书多半也被埋在水底,老牛家祖孙三代的荣耀尽付东流,不禁悲从心生。
周齐云听到老牛家三字,不禁皱眉,不知为何这家子会姓牛,他却不知是当年自己无意中留下的那卷象力牛魔拳惹出的事端。
“我也知有这么一种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是羽化飞升,说他们羽化成蝶,蜕去了原来的外壳,变化成另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形态。”
周齐云道,“但我仔细研究过这些所谓飞升者剩下的皮囊,发现他们其实是被吃掉的,并无所谓飞升。”
蚖七道:“还有一种飞升法门,叫做劫火飞升,就是傩仙坐化,身上燃起劫火,肉身只剩下一团灰烬,然而他们真魂却已经飞升到仙界去了。”
周齐云忍不住多看他两眼,赞道:“你书读得真多。你知道另一个说法,兵解飞升吗?”
蚖七点头道:“知道。传说傩仙死亡,又或被人杀死,葬于棺中,开棺一看却无尸体,只剩下衣裳指甲等物,传闻便是兵解飞升或者尸解飞升。他们留下指甲衣裳等物,只是为了障人耳目,不至于惊世骇俗。”
许应一直插不上嘴,只听他们谈论,心道:“看来读书也有些用,我便聊不来这些。”
周齐云道:“倘若这些都是假的呢?倘若这些傩仙并没有飞升,而是被人吃得只剩下衣裳和指甲呢?”
蚖七黑着脸,怒冲冲道:“难道书里都是骗人的?”
周齐云笑道:“你要看是谁写的书。倘若我来写书,我便拆穿这些骗人的勾当,把血淋漓的事实写出来,免得后人误入歧途!”
他丢下白衣傩仙的人皮,迈步走出大庙,道:“这十七位傩仙,他们的老师便是罪魁祸首!这些老东西传功的目的,不是传承自己的道统,而是割韭菜!”
他冷笑道:“把天下英豪当成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但是,我偏偏不要做这个韭菜!我要反戈!”
许应跟上他,却见大庙外站满了人,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
这些人气息极为强大,身后混沌海动荡,一座座明亮的洞天扭曲时空,插入海中,汲取能量。
洞天散发出的耀眼光芒,甚至让大庙世界中的太阳也失去光辉!
“周家的高手,多如天上繁星!”许应禁不住惊叹。
这是何等庞大的世家,何等庞大的势力!
周齐云站在庙门前,声音传遍群山:“周氏子弟、门生,听我号令。逢庙拆门,见房揭瓦,但凡是根棺材钉都要撬出来,将这处隐景潜化之地,给我搬空!”
一众周家高手纷纷躬身:“是!”
他们四面八方而去,但凡有用的东西,统统拆下带走,哪怕是白衣傩仙留下的隐景,也被强大的傩师炼化,装入一個个奇特的器皿中。
许应还看到白衣傩仙的人皮,也被他们卷了起来。
甚至还有人去五岳仙山,将那些血肉一块一块的切下来,放在器皿中培养,不知打算做什么。
至于那些已经化石的神灵,也被他们扛走,一个不剩。
从他们井然有序的行动来看,他们应该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而是已经做过了很多遍。
周齐云依旧走在前方,许应和蚖七足下云气自生,一人一蛇站在云上,不由自主的跟着他。
“周前辈,你八十多年来寻找到这么多傩仙,便没有一个存活下来的吗?”许应询问道。
周齐云停下脚步,思索片刻,道:“我寻到十七个死掉的傩仙,但还有一些隐景潜化之地,里面空空如也。既没有傩仙的尸体,也没有灰烬。我也不敢肯定他们是否活着,不过希望渺茫。”
许应明白他的意思。
进入隐景潜化之地的傩仙,基本上已经寿元告罄,就算识破陷阱逃出去,恐怕也活不了几年。
“我在看出功法的陷阱之后,搜寻五岳三山,寻到这些死于自己隐景潜化地的傩仙,虽然内心失望,却也不是没有收获。”
周齐云向破庙世界的入口走去,继续之前的话题,道,“能够成为傩仙的人,也都不是庸才,他们也或多或少意识到傩师功法中存在的问题。有些傩仙甚至已经走了很远,他们尝试着从更古老的修炼体系中寻找出解决之道。我在他们的遗物中寻找到了一些妖法。”
蚖七张口欲言,但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关于妖族先导文明的猜测,心道:“姓周的毕竟是人族,我就算揭穿人族佬的阴谋,也只是打草惊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应道:“所谓妖法,其实是上古炼气士的功法,但是不知为何失传,变成了妖物的功法。他们从这方面入手,提醒了周前辈?”
周齐云悠然道:“他们虽然失败了,但他们的经验很难得。”
许应目光闪动,试探道:“而你这次来永州新地,为的是寻到我,让我帮你破译炼气士功法,解决你功法中的陷阱?”
周齐云哈哈大笑,摇头道:“我功法中的陷阱,早已被我解决,否则一百七十年前我便不敢突破,开启秘藏第九层。”
他言语中带着强大的信念和自负,道:“我此次来新地,只为三件事!第一件事也是最小的一件事,便是斩杀泥丸宫主人,以绝后患!”
许应心神大震,看着他的背影。
周齐云绝非善类,但不知为何却非常有魅力。
周齐云背负双手,仰头看着天空,目光明亮:“他虽然对我有师恩,但存心要吃掉我,我不能坐以待毙。从前我没有这个把握除掉他,但现在我有了。无妄山一战,是我与他的初战,我因为要防备另外一人,被他遁走。但他一定会再来。”
他从容不迫,悠然道:“下次,我便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许应询问道:“第二件事呢?”
周齐云微微一笑,道:“第二件事,我要效仿至道大圣明孝皇帝,亲自去一趟阴间,和阴庭天子谈一谈。我不希望在我全力以赴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捅我刀子。”
许应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前往阴庭与阴庭天子谈判,难道周齐云已经有了至道大圣皇帝般的战力?
周齐云微微一笑:“第三件事,才是重中之重。我做前两件事,只不过是为第三件事铺路。”
许应定了定神,问道:“那么,第三件事又是什么?”
周齐云笑道:“等到我斩杀泥丸宫主人之后再说,现在还为时尚早。许应,你留在我身边,帮我破译《陀妪仙书》。”
“《陀妪仙书》?”许应疑惑。
“我周家从都峤山的上古洞天中得到一卷仙书,极为玄妙,晦涩难懂。洞天主人叫做陀妪,因此称作陀妪仙书。”
周齐云道,“我周家已经有不少才俊在破译仙书,破解出不少有用的内容。许应,你有破译仙书的才干,我周家便不会亏待你。”
许应眼角跳动一下,道:“周前辈盛情邀请,又是我的前辈,我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我杀过周阳、周一航,只怕到了周家会有一些误会。”
周齐云摇头道:“他们不敢对你太过分。”
“前辈误会了。”
许应面色平静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会还手。”
周齐云深深看他一眼,笑道:“敢于弑神的人,的确无法无天。伱尽管还手。”
他们走出破庙世界,回到水口庙中,却见水口庙中居然有人。为首的少年眉清目秀,白衣青黛,正是元未央。他身后的是青衣老仆骁伯。
两人原本就在水口庙附近,为了搭救许应而与周雨婆冲突,后被周雨婆逃脱。二人追击良久,没能寻到许应和周雨婆。
恰逢周齐云强行撕开水口庙的伪装,显露出五岳仙山,二人便急匆匆赶到水口庙,没想到便遇到许应一行人。
元未央目光落在周齐云身上,眉头微蹙,又看了看许应。
骁伯跟在他身后,看了看周齐云,没能认出来他便是周家老祖。
周齐云在两百多年前功成名就,之后便一直深居浅出,很少抛头露面,因此骁伯并未见过他。
元未央正欲说话,突然许应哈哈笑道:“未央,你也来了?好久不见!”
他走上前来,拉住元未央的手,悄悄捏了捏,笑道:“周前辈,这位是我零陵城的故人。未央,这位是周家的周前辈,在周家首屈一指的人物。”
他又捏了捏元未央的手,心中纳闷:“他的手怎么这么柔软?皮肤也比我细腻很多,好滑。城里的男孩子,保养得真好,不像我们乡下的老爷们糙得很。”
骁伯盯着他的手,眼中险些喷出火来。
许应又捏了捏,确认很滑。
元未央不动声色抽出手来,轻声道:“既然你不方便,那么未央便先告退了。”
他转身离去。骁伯恶狠狠的瞪了许应两眼,连忙跟上他。
就在此时,周齐云的声音传来:“你姓元?你们元家的元无计本事不坏,我与他交过手,他惜败我一招。”
元未央停步,骁伯脸色顿变,这才知许应刚才是好意。
元无计是元家的老祖宗,一身修为通天彻地,高深莫测,早已是元家的神话!
而这个白眉少年却说元无计惜败于他,那么此人只能是周家的老祖宗!
周齐云语气不容反驳,道:“破译陀妪仙书,需要天分极高之人,你们元家的人天分都很高,你留下吧。”
骁伯正欲发怒,却被元未央抬手挡住。元未央躬身道:“敢不从命?”
他来到许应身旁,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似乎自己的遭遇与自己无关。
蚖七突然注意到,许应总是在嗅自己的右手,面色古怪,连忙悄声询问:“阿应,你手怎么了?”
许应又嗅了嗅自己的指尖,低声道:“奇怪,我刚才捏了元兄弟的手,现在手上染上了一股香味儿。你闻闻!”
蚖七嗅了嗅,鄙夷道:“这老爷们娘里娘气的,手这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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