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乐园子后门,一个满脸雀斑的小胖子正焦急在门口跺跺着脚,这会儿天都擦黑了,外面更冷,一双手拢在袖管里,缩着脖子,不时的张望。
看到一辆车开过来,小胖子赶忙迎了过去,看到萧飞下来,咧开嘴笑了。
“师哥!”
萧飞刚落地,看到小胖子也跟着笑了:“哟!小饼回来啦?八扇屏都背下来了?”
这个小胖子艺名朱芸山,东北人,去年就到了德芸社,跟着郭德强学说相声,因为生了一张小圆脸,又长着满脸的雀斑,郭德强一见就戏称“这孩子长得跟个烧饼似的”,于是乎,后台人人都喊他烧饼,本名和艺名都没几个人记得住。
来了之后,倒也踏踏实实的学,脑子机灵,可就是手欠,天底下但凡能惹的祸,就没有他不惹的。
不是今天拿着绷弓子把剧场的灯被打了,就是朝着门口卖茶叶蛋的大爷茶壶里吐唾沫,人家剧场经理养个小狮子狗,挺可爱的,结果让他拿着打火机把毛给燎了,好悬没给烧死。
一天到晚,到郭德强面前告状的人跟走马灯一样,郭德强也是没法没法的,虽然当初来的时候,烧饼他爹说了,孩子不听话就打,可郭德强下不去手。
实在没辙了只能把烧饼他爹给喊了过来,天底下学说相声请家长的,这也是独一份。
当时郭德强给了烧饼最后一个机会,让他回家一个月,要是能把八扇屏常用的八番背会了就回来,不然的话就别再来了。
今个能瞧见,说明烧饼在家也是真的用功了。
“嘿嘿!刚才京叔考了,都背下来了。”
说着话,还带着点小得意。
萧飞也是忍不住的笑:“行啦,回来就好,这回可别再招灾惹祸了。”
萧飞说着话,就见烧饼的一双小眼睛在往他的身后瞄。
“师哥!这你对象啊!?”
这个东北混蛋,给他那张嘴都是老天爷瞎了心。
“瞎说什么呢,我朋友。”
萧飞说着直接掏兜,递过去一百块钱。
“拿着,去前面补张票,待会儿把这位姐姐给带进去,找个好位置。”
烧饼飞快伸手抢了过去,德芸社的门票20块钱一张,剩下的自然就落他兜里了,现在他还是学徒,也没有工资,平时就是王薇给点零花钱。
可郭德强的日子过得也紧巴,哪来那么多闲钱给孩子零花。
“姐!跟我来!我给您挑个好坐儿。”
佟莉娅看向了萧飞,见萧飞点头,也就跟着烧饼去了。
不知道这里面什么规矩,也就没开口问。
萧飞等俩人走了,从侧门进了后台,距离演出还有一会儿功夫。
墙上的小黑板写着今天的节目安排,郭德强和于清的攒底,徐德谅和王文利的压轴,倒三是何芸金和李京,头三是郭德强的西河大鼓,第二场是曹芸伟和刘芸毅,开场那一栏空着。
“少爷!来啦!”
李京拿着板儿跟在萧飞后面进来了,身上带着凉气。
“师叔!”
李京笑着拍了拍萧飞的肩膀:“赶紧进去吧,都等着你呢!”
挑开门帘,里面的演员正在准备着。
“小飞!”
坐在最里面守着炉子的于清看到萧飞,赶紧招了招手。
萧飞连忙走到跟前:“师父!”
接着又跟旁边的郭德强打过招呼。
“小飞,有把握吗?”
刚才郭德强和于清提起让萧飞顶替开场的时候,他还真有点儿含糊,自家徒弟的能耐,他是放心的,可问题是从来都没登过台,现在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直接拽上去就要使活,这万一要是出了点差错,可别再把自家的徒弟给坑了。
“没问题!”
萧飞从容不迫,于清见了,心里也有点儿画魂。
“小飞!这在台下跟在台上可不一样,真要是磨不开黏子,到时候撅在台上,影响的可是一辈子。”
郭德强在一旁瞧着,心里也有点儿后悔,刚才潘芸亮让家里人给接走了,他脑袋一热就问于清,萧飞能不能顶上,现在人来了,他才想起来,这还是个没登过台的雏儿啊!
虽说平时在家里,听萧飞使活,已经觉得熟了,可现在是要真刀真枪的在台上使活,那能一样吗?
“少爷!要不然的话······”
“师叔!没事儿,待会儿直接报吧!”
见萧飞这么自信,郭德强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朝着于清看了一眼,满是歉意,笑容也有些尴尬。
“行了,德强,就听小飞的,报吧!少爷,打算使个什么活?让李先生给你捧。”
这个时候,刘芸毅捧着一件大褂过来了,这是他的,整个后台也就他的身高和萧飞差不多。
“小飞,你先凑合着。”
萧飞连忙双手接过:“谢谢了,师哥!回头给您洗干净了送家去。”
刘芸毅是郭德强评书门的弟子,相声门拜的是孟凡桂,正经曲艺学校相声班出身,三个月前来的,最近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曹芸伟搭档,渐渐的也成了一场买卖。
“嗐!没那么多讲究。”
萧飞又谢了,这才对于清说道:“师父!之前不是跟您说过了嘛,我想使个单的,李先生这些日子闹嗓子,别难为李先生了。”
一旁坐着的李文峰哑着嗓子说道:“爷们儿,我没事儿,能上。”
“可别,师爷,一场活下来少说20多分钟,回头您这嗓子再憋了,还得受番折腾,我使个单的就行。”
听萧飞的语气透着自信,反倒是让郭德强等人更加纳闷了。
要知道,这单口相声可比对口相声难多了,一个人上台,就靠着一张嘴得把台下百十号观众攥住了,没有几年,十几年的功夫,没人敢这么硬顶着上。
德芸社后台的演员不少,可是能使单口的,真没有几个。
萧飞是开场,又是第一次登台,上去就说单口,这是真不怕死在台上啊!
“师哥!这···能成吗?”
郭德强凑到于清身边,小声问了一句。
于清笑道:“嗐!没事儿,成不成的都行,成了最好,这孩子心气儿高,由着他可劲儿往上爬呗,不成也能憋憋他的性,里外都是好事。”
嚯!这是要把顶门大弟子给豁出去了啊!?
“那行吧。”
郭德强说着,到了萧飞跟前。
“少爷!今个打算使个什么活,我给你把把。”
郭德强肚囊宽敞,这些年来一直四处问艺,会的传统段子在几百之数,远超很多顶着艺术家名号的同行,单口相声也会不少,拿手的就有、等几十个节目。
为什么郭德强能在相声如此式微,好些园子因为经营不善,纷纷关张的大环境下,还能保住德芸社这一片江山,就是因为他会的多。
其实,相声不是没人听了,而是会的人越来越少,跟着录音听几遍就敢上台蒙事儿的人越来越多,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没人听了。
真要是把传统的老活拿出来,能演得好,根本不愁没观众喜欢。
这一点,从当初郭德强,张文天,李京三个人攒京城相声大会开始,每场只有几个人,一直到现在,每场演出能有几十,上百人进来看,就能证明,相声还是有生命力的。
扯远了!
在郭德强看来,萧飞上台使单口,充其量也就说个这样的小段,对这一类的节目,他是手拿把攥,给萧飞过过活,自然不在话下。
“师叔!我想着,今个打算先说个试试。”
嚯······
郭德强直接就懵了,看着萧飞的眼神都跟着变了。
这孩子是要疯啊!?
第一次登台这是憋着要死在台上怎么着?
有什么心窄的事,非得跟着自己过不去啊!?
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好吗?
干嘛非得逼着自己走绝路啊!?
不光是郭德强,后台的一帮演员全都安静了下来,看着萧飞的眼神都跟看傻子一样。
“少爷!这···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郭德强说着回头看向于清。
“师哥!您教的!?”
于清连忙摆手:“我没那么大能耐,应该是萧先生留下来的。”
郭德强听了,心里也在画魂儿,萧飞的爷爷是行里的老前辈,论着辈分,他得喊一声师叔,不过他学相声的时候,老爷子早就退隐了,偶尔在茶馆里说上一场过过瘾,郭德强第一次闯京城的时候,曾在茶馆里听萧铭栋说过,但就遇上过一场,后来再没见过了,也只是听说,这位老先生会得多。
难道这还真的是家传?
“师哥!您听小飞使过?”
于清又是摇头:“没有,真要是听过,刚才我就不拦着了,嗐!你也别跟着操心了,孩子愿意试试,就让他上台抻练抻练,是好是赖,使过一回就知道了。”
郭德强听着也是无语了,看看于清,又看看萧飞,心里不禁想着:这到底是谁徒弟啊!?当师父的都不操心,我跟着起什么哄啊!
“行!少爷,今个场子能不能热,就看你的了!”
萧飞一笑,换好了大褂之后,帅气之余,更添了几分儒雅,对着郭德强一拱手:“师叔!必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