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师徒如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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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声门内最重师承谱代,一个相声演员要是连师承都没有的话,就没有资格被列入相声家谱。

而且,还不光是一个头磕在地上,喊一声“师父”,门里的同行就认可,没经过摆枝,没有师父师爷带着,当同行们的面宣布,托咐,照样也不算是被正式列入门墙。

就比如天津的著名相声演员杨绍华老先生,其实行内谁都知道他是郭荣启先生的学生,但学生不等于徒弟。

你愿意跟着我学,你算我学生,但不能算徒弟,彼此之间没有师承关系。

杨绍华老先生自小跟着郭荣启先生学艺,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正式摆枝,而在整理相声家谱的时候,虽然马三爷将杨绍华列到了郭荣启先生名下,但是,郭荣启先生本人却从来没有过任何表示。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直到现在,杨先生的辈分依然不被业内认可。

当老子的连个正经被外界承认的师承都没有,做儿子的杨毅自然也就只能当一辈子的海青了。

因为没有人敢收他,收了杨毅,那就意味着连带杨绍华的辈分全都被相声门承认了,好些年过古稀的老先生能答应,平白无故的给自己添一个师叔,师爷?

于清之前收了萧飞,但彼此之间的关系只是师生,他得好好看看这孩子到底是不是说相声的材料,更得考察萧飞的人品。

考察了四年,他放心了,第一时间就给他的师父石福欢先生打了电话。

门下弟子要正式开门收徒,他这一脉开枝散叶,老爷子自然是乐不得的满口答应。

“行!好事儿啊!小飞那孩子我看着也不错,行,这件事我应了,随时有时间,你那边准备好了就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带着你干爹一块儿过去!”

于清挂了电话,回头看看厨房那边,没急着通知萧飞,得先把引保代三师给安排好了。

厨房里的萧飞当然不知道,于清刚把他的一件人生大事给安排好了。

对于摆枝这事,于清不提,萧飞这当徒弟的自然不能问,一切都有师父决定,他听安排就行了。

“师父!您叫一下师娘,面这就得了!”

于清正跟沙发上看报纸呢,闻言应道:“得嘞!今个我得徒弟的继。”

两口子从卧室出来的时候,萧飞正往桌子上摆菜码,京城人吃炸酱面讲究这个,什么季节吃什么样的菜码,冬天白菜丝,夏天黄瓜条,不过于清不管那些,他吃就得吃全的,面里越热闹越好。

等萧飞把一盆面端出来,于清和白惠敏已经在桌前坐着等了,看着萧飞忙前忙后的,两口子都忍不住的笑。

“挑寿喽!”

于清看着萧飞盛面,还不忘吆喝一声,昨天萧飞的生日,这熊孩子也没见着人,今天正好补上。

“师父!这面条是现成的,等以后有时间了,我给您做真正的手擀面!”

于清接过碗,讶然道:“哟!少爷,你还有那手艺呢?”

“等您吃着了,不就知道了嘛,师娘,您的!”

白惠敏赶紧接过碗,满是笑容:“行!我就等着吃!”

三个人捧着面碗,根据各自的口味往里面舀炸酱,添菜码,这炸酱萧飞特意弄的于清最爱吃的干炸,闻着就扑鼻香。

“嚯!这酱也忒香了,少爷,有这手艺怎么早不亮啊!”

萧飞笑笑没说话,他倒是想亮来着,可白惠敏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今个还是白惠敏昨天没睡好,实在没精神,才让萧飞有了展示一下的机会。

一碗面下去,于清浑身上下的舒坦劲就甭提了,他本身就是个吃家,没结婚前,一直都是自己变着法的做,还真让他研究出来了不少美食。

结了婚之后,白惠敏就轻易不让他下厨房了,其实,要说这手艺,白惠敏还真不怎么样,毕竟结婚的时候,岁数也不大,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还没把本事学全呢,就匆匆忙忙的嫁了人。

但是,白惠敏做的东西,就算是不对口,于清也得说好吃,这是对媳妇儿的尊重,也是爱。

“好!有日子没吃这么好的炸酱面了,香!”

更为神奇的是,他现在竟然有种人生大圆满的感觉。

“嘿!这话说的,我平时饿着你啦?”

于清刚才说话没留神,都忘了媳妇还在旁边呢,讪讪的笑着:“没!我可没那意思。”

白惠敏白了他一眼:“管你有没有呢,东西呢,还不给小飞!”

于清闻言,一拍脑门:“嗐!差点儿给忘了,少爷,等着!”

说着话,于清起身进了屋,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把手上的东西直接放倒了萧飞面前。

“拿着吧,少爷,我和你师娘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看着面前的东西,萧飞直接愣了,竟然是一把车钥匙,看上面的标志应该是长安,可眼下最便宜的长安汽车入手也得5万左右。

“师父!您这是干什么啊?”

“18岁长大成人,你不是有驾驶本嘛,这辆车算是给你的成年礼物了,不是什么好车,太好的,师父也买不起,拿着吧。”

说心里话,这车萧飞拿着是真烫手,他知道师父家境不错,爷爷奶奶都是油田的工程师,可师父家里收入却并不高。

于清在文工团,没什么演出的机会,听着工作不错,根本赚不着钱。

白惠敏挂职在话剧团,每个月拿一份底薪,全家过日子都指着这点儿钱,就算是有些积蓄,可这一下子拿出好几万给他买车,要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但这也太贵重了。

要知道,于清现在开的那个不知道过了多少手的五菱宏光面包车,买的时候才花了5000。

当初买那辆车的时候,还是萧飞跟着于清一起去了,回来的时候,开半道车就抛锚了,萧飞整整推了快十里地,才把车给推到修车行。

“师父!”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磨叽,让你拿着就拿着,你要不拿,我可不高兴啊!18岁的生日和平常日子不一样,长大成人了,我也不知道给你预备点什么,知道你会开车,拿着吧!”

萧飞听了,知道再推也推不出去:“师父!我拿着,谢谢师父,谢谢师娘!”

师徒如父子,当师父的给徒弟东西,徒弟要是不接着,那也是对师父不敬,这份情只能以后慢慢报答了。

“这就对了,咱们爷们儿不讲那个,吃面!”

一顿早饭吃完,白惠敏下楼散步去了,于清接着给萧飞说活,其实拜师之前,萧飞已经开了蒙,又跟着爷爷萧铭栋学,底子不错。

于清要给萧飞说的是每一段的气口,尺寸,更重要的是传授一些表演上的经验。

这个才是万金不换的,台底下基本功练的再好,也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到了台上张不开嘴,说个对口,搭档一句话扔过来,要是接不住,直接就得崴泥。

“刚才这段地理图,你是差不多成了,以前你每回背到赵家屯,沟帮子的时候,都犯赶,气口有点儿乱,这回说的顺溜,有进步!”

“师父!您圣明,都跟我说那么多回了,要是还不长记性,也就甭吃这碗饭了。”

于清笑了,心里感觉特满足,当初收萧飞为徒,他多少有点儿师命难违,不得不从的意思,可现在,他是真的要为当初石福欢先生的英明决定高呼“万岁”,这个徒弟收的,真是赚着了。

谁都希望自己这一门被发扬光大,怎么发扬光大,光指着自己不得累死啊,所以,得收徒弟,还得多收,开枝散叶,桃李满天下。

可于清这个人性子天生懒散,真要是让他一天到晚的带徒弟,那才是要了他的命呢。

现在就挺好,虽说就一个徒弟,可架不住徒弟争气啊!

“行,不赖,自个上阳台,把同仁堂再捋几遍!”

“得嘞!”

萧飞说着,抄起茶几上的快板就去了阳台,没一会儿快板敲打的声响就传了过来。

于清在心里默默掐着板眼,突然心生挫败。

这徒弟,没法教了啊!

萧飞刚拜师的时候,快板打得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可这才多长时间啊,进步就这么大。

萧飞现在这板,换成别人的话,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功夫,根本到不了这成色,难道真是祖师爷显灵了,还来个梦中传艺?

“同仁堂,同仁堂开的本是老药铺,先生好比这个甩手自在王,药王爷就在上边坐,十大名医列在两旁。先拜药王后拜你,那么你是药王爷的大徒弟。药王爷,本姓孙,提龙跨虎,手捻着针。内科先生孙思邈,外科的先生华佗高······”

板,眼,就没有一处不对的!

相声门里的基本功,其实就是学,模仿,把老先生传下来的路数一点儿不差的学会了,别整什么改进,真要是改了,那味道就不对了。

哪怕有的地方老先生在教的时候弄错了,也得按照错的来,一代一代的往下传,最后形成相声门里独有的特点。

当然也不是说就得一成不变,有的东西能改,有的东西不能改,改了那就不是相声了。

可现在偏偏有些人逮着了就一通乱改,改的千里马都变成了大叫驴,那是什么玩意儿啊!

于清听着,忍不住夸了一句:“真特么好!”

师父没喊停,萧飞只能一遍一遍的唱,一直唱到第五遍,白惠敏散步都回来了,于清这才喊了停。

“你刚才让小飞干什么呢,我在楼下就听见他捡着这一段唱,又学着老郭抻练徒弟,有溜没溜啊你!”

于清刚才还真有给萧飞拿拿龙的意思,徒弟太出色,他这当师父的成了摆设,同时也担心萧飞飘了,可这会儿只能放弃了,这徒弟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谁也压不住。

而且,萧飞的性子稳当,一点儿都不像个18岁的模样,那沉稳劲儿,说是30估计都有人信。

可嘴上不能这么说:“这同仁堂可是我们高派看家的段子,小飞是我徒弟,不砸瓷实可不行,得了,少爷,快回来吧,再唱你师娘就该抻练我了。”

萧飞闻言回来,脸不红,气不喘,把快板放下,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等着于清给说活。

“还等什么呢?我是一点儿毛病都没听出来,你这哪是祖师爷赏饭,我看是祖师爷拿着筷子往你嘴里捅呢,快歇会儿吧!”

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萧飞去年放寒假前就拿到了京大的保送名额,等到时候去学校选专业就行了。

于清虽然是文工团的演员,可现在曲艺不景气,演出的机会也没多少,平时要是没有演出就在家里当宅男,没事儿养养鸟,逗逗虫,日子过得跟神仙一样。

“我说你们爷俩没事就不能到楼下转转,成天闷在家里,也不怕闷出病来!”

白惠敏最见不得这师徒两个闹闲,尤其是于清这当师傅的,整天无所事事,三十多岁的年纪,活的跟五十多一样,肚子都养出来了。

赚钱的事,她是从来不过问的,于清从来也没短过她的用度,团里是不景气,可架不住于清朋友多,时不时的出去演个戏,收入其实也挺可观的。

于清一见白惠敏有意见了,赶紧拉着萧飞:“走!少爷,咱们上你师叔家里转转,听说又捡着俩德牧,我得瞧瞧。”

说着话,师徒两个已经到了门口,于清回头看了白惠敏一眼:“你不跟着一块去?”

白惠敏无奈:“楼下等着去!”

师徒两个下了楼,于清直接带着萧飞到了一辆银白色的长安铃木跟前。

“怎么样?少爷!还行吧!我和你师娘挑了好久才选中了这辆,宽敞,皮实!”

萧飞家里的条件不错,按说想要辆好车的话,他也买得起,可是那些车跟师父送的这辆长安铃木根本就没法比,那些都是机器,这是师徒的情分。

不一样!

“师父!”

“嗐!别说谢啊!咱们爷俩用得着说那个吗?上去试试。”

“哎!”

萧飞答应了一声,开门上车,新车的胶皮味儿还没散尽,他知道,为了给他买这辆车,师父的家底怕是也快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