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翩翩而来,衣袍飘飞间潇洒俊逸。
王龑手捏一把折扇,在寒冬腊月里也是未放弃自己的坚持。
“公子是想?”宽伯心念一动。
王龑淡笑点头,心中浮现了些不快场景。
那是一些每每想起,都能让他心尖颤动的景象。
宽伯看公子不言语,知道他想起了些不愉快的经历,马上就转移话题。
“公子,我们还是先进城吧,听说松江府的菜做的别具一格,特别有一番风味。”宽伯笑呵呵的拉着王龑。
只是王公子有自己的坚持,宽伯用力之下没有却没有拉动。
在用力却发现王龑已经闪开,朝着阿豪离开方向而去。
“冯管事是吧?”王龑来到老冯面前笑言。
“你是?”老冯和气的问,知道应该不认识对方。
“冒昧打扰,是想跟刚才那位仗义执言的小哥聊聊,请他来我这做活。”王龑开门见山。
老冯惊讶然后露出喜色,“那敢情好,公子稍待,我这就叫他过来。”
实则不用老冯去叫阿豪,此时的他正背着海参出来。
“阿豪!你先把东西放哪,有喜事要跟你说!”老冯眼疾手快拉住了阿豪。
阿豪擦擦头上的汗,狐疑的看着王龑主仆,“怎么了冯叔?”
老冯就将王龑的说辞复述了一遍,言语间很是对阿豪的赞赏,在他看来,这小伙子或许能跟自己一样,运道要来了。
“多谢公子赏识!不过我已经决意回到家乡,还请公子体谅我回乡的心情!”出乎几人意料的,阿豪竟拒绝了此事。
王龑笑容一滞,自己这个东家亲自出手请人,竟还被人拒绝了?
“小伙子,若是对工钱有疑问大可不必,我们公子都亲自来请你了,必然是能出的起高价的,时机合适做冯掌柜这样的管事是很有可能的!”宽伯解释道。
这下老冯更高兴了,这就是伯乐啊,只要安安稳稳跟人干活,不说大富大贵,吃穿肯定是不愁的。
不过令三人都没想到的是,即使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阿豪还是摇头。
“你这孩子,公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不识抬举呢!”老冯急了,他是真把阿豪当成了自己人,这才出言提醒。
王龑面色也有点不好看,自己什么身份,想当初跟张岩接触,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收服了对方,这一个小工竟然看不上他?
不过马上,所有的想法就变了。
只见阿豪头拨浪鼓一样的摇,先是对老冯一拜,然后又对王龑一礼。
说:“多谢公子赏识,不过我回来之前有恩人相助,当时我已经向他承诺,以后要传递他的这份善心,在我的家乡去帮助更多的人。只能愧负公子的赏识了!请公子谅解!”
王龑听了,表面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可心里对阿豪更加欣赏,反正现在还没有摸清阿豪底细,更不着急将他收入麾下。
“若是想造福乡里,我们家的产业遍布大明各地,若是你来,岂不是能有更大的作为?”王龑笑道,不等阿豪回应就再度开口:“既然如此,你也不必着急做决定,冯管事想必也不是这一时半刻就要走吧?”
“公子说的没错,我们在这预计要停留三至五天时间,您想来随时可以找到我。”老冯接茬说,心里最后一点担心也消失了。
阿豪被这么一说,心里对老冯又多了些感激,无亲无故的,人家愿意这么帮自己,难能可贵了。
王龑与宽伯离去之后,就乘柳心居的车来到了城内的分店,小二早早就收到了消息,等在门口,等王龑一到,便带着二人住进了预留好的豪华套件中。
自王龑住了进去便每日都有人前来拜访,他多数时候都是在接待访客,唯有每天雷打不动的前往码头去找阿豪算是出门的机会,如此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少爷,那人不识抬举,已经三天了还不愿意留下来,这种人还是让他自生自灭的好!”宽伯话语中有深深地不满。
只是王龑听了摇头说:“这样的人做了我们的人,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我,马上就要起风了,现在要的不是扇风的扇子,而是根深的大树,不然何以在风暴中存活?
说来也是遗憾,去年的那场台风没把皇帝送进轮回,不然,或许我们已经成功了。”
宽伯听着逐渐没了动静,他对于逐鹿天下没有兴趣,甚至可以说是厌恶,早在永乐朝他就已经见够了战场的残酷,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只是王龑明显不是同他一样想法,越说越兴奋,说的眼里灿灿闪光也没停下来。
“你们还想如何?放开他!”
码头上的一阵骚乱打断了王龑的幻想,凝神看去还是老熟人,阿豪与金大牙。
就像上次那样,又有人打碎了金大牙的瓷器,他又要人赔钱,而且价格越来越高,现在已经到了三十两银子,这个价格都能在松江府置办一处不小的院落了,不过就算大家都知道这金大牙是在讹人,也没办法,毕竟后面跟着的还有刘捕头。
“让开让开!怎么还是你!”刘捕头声音洪亮。
阿豪脸色也不好看,他这几天没少听人说这金大牙的故事,说是专门做瓷器生意,倒不如是来讹人的,几乎每天都有不慎失手打碎了他家瓷器的,每个人都被讹过。
至于为什么还要给他干活,那就要问码头管事了,谁也做不了这个主。
金大牙还是那样嚣张,见前两天那个小子还要出头,脸耷拉下来冲着老冯打了个招呼:“我这可不是不给你面子啊,这小子跟我对上了,今天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这么算了。”
老冯急了再劝:“金老板,多少年的关系了,您再给我个面子!阿豪,还不赶紧回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只不过阿豪固执的摇头,“谢谢冯叔了,我也是码头工人,我就看不惯他们欺负人,本来就已经够难了,难道还要让他们再压榨?”
“哎呦,这是哪来的大侠,要管我们松江码头的事?”一个八字胡走了过来,阴阳怪气的说。
“李管事!”
…
随着他走近,边上的工人都露出害怕神色,不停的跟他打着招呼,俨然是这的土皇帝一样。
见大人物越来越多,老冯赶紧拽着阿豪想给他拖走,不过又是落了空。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这是你能掺和的事吗!”老冯急道。
阿豪歉疚的对老冯说:“冯叔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就是被赶出天津的,无论如何,今天我也不能看着松江府的弟兄走我的老路!
兄弟们!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凭什么让他们这么欺负?李管事是吧?你作为码头管事,明知道他是在讹人也不管不顾,反而是在帮他压榨我们,你配做这个管事吗?”
李管事脸一沉,“这是哪来的毛头小子?谁的事也敢管?你们都看什么呢!还不赶紧去给老子干活!不想干了就滚蛋!”
李管事一吼,顿时旁边的人都吓得退了几步。
“大拐子,你给金老爷的瓷器打碎了是不?赶紧赔钱,要不就让刘捕头给你带走,以后这码头你也别来了!”李管事骂道。
那个叫大拐子的工人听了,眼圈一红,眼泪差点掉下来,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嘴里说着自己错了,求大老爷饶自己一回,自己是真的没钱。
“没钱?他有啊,前两天不是还掏钱给人赔呢,让他帮帮你不就行了?”金大牙不屑的看着阿豪。
大拐子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只不过这次的阿豪,身上的钱已经做了善事花光,可以说身无分文了。
“抱歉!”
希望被人掐灭的感觉,阿豪也经历过,不过那时候的他有朱祁镇帮助,而此时的大拐子只能跌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空气。
阿豪心有不忍,却又真的做不了什么,对三个人怒目而视。
“把人带走吧刘捕头,想来进了大牢,他会有办法的!”金大牙说。
刘捕头紧跟着便带人冲过来,镣铐哗啦啦的扣在了大拐子手上。
阿豪当然不肯,竟一推将捕快推倒了。
战场安静了一会,哗然一片。
刘捕头三人却只是冷笑的看着他,那原本无力的捕快这次竟麻利的将他按在身下,任凭阿豪如何反抗也不能挣动分毫。
到这时候阿豪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金老板!刘捕头!李管事!他年少无知,您几位给他一次机会吧!”老冯上前拦住了几人。
不过这次金老板没给他机会,直接推开了老冯的胳膊,转身离去。
李管事则一副无能无力的表情跟着走了,刘捕头更别说,直接无视了老冯。
“公子,这时候是施恩的好机会啊!”宽伯犹豫着建议。
王龑却摇头,“既然被官府抓了,那就让他再受人情冷暖,走投无路我们的情才珍贵。”
码头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不过所有人都想起了挺身而出的阿豪。
“人是个好人,就是有点傻,民不与官斗啊!”
“唉当时要是咱们都冲上去,官府也不敢拿人,他们都是故意的,看谁不顺眼就让谁干这个活!”
“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忍气吞声。”
……
阿豪自然不知道这些事,他被抓进了大牢里,既没有过堂也没有审问,就这么的被扔在哪,每天一日三餐有人送,却连句话都没人给他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
“唉,你是不是得罪金老爷了?他可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年轻人,要是他们来找你,记得千万要认怂啊!”隔壁牢房有人这么劝道。
阿豪谢过了对方的好意,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自己难道真的错了吗?
就这样在牢里不知道呆了几天,原本他还会在墙上写写画画记录时间,到了后来索性该吃吃该喝喝,再也不管了。
一个月以后,海浪涛涛,松江港口前多了几艘船,趁着夜色悄悄开进了码头。
王龑站在岸边,嘴角带笑看着这一幕,心中激荡不已。
“少爷,您说这样会不会让鞑子趁虚而入?”宽伯还是有家国情怀的。
“鞑子?你说那个被皇帝打残了的瓦剌?”王龑反问。
宽伯沉默了,眼睁睁看着倭寇闯进大明国土,他心里滋味难明。
“你们是谁?啊!”
“救命啊,倭寇!”
……
松江府夜晚的宁静被打破,阿豪突然从梦中惊醒。
此刻不只是他,牢房中的其他犯人已经醒了一半多,都是面色莫名的看着窗外的世界。
“小伙子,机会来了,外面不知道闹什么,记着等会找到机会就跑!”那个提醒阿豪的老犯人这么提醒他。
监狱里面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对社会不满,这种时候,自然是那些动乱分子的首选,将犯人放出去吸引官府注意力是惯用做法。
果然,老犯人说完之后,耳边的声音就越来越大,呼喝与惨叫让阿豪浑身汗毛竖起,就如同身处十八层地狱一样。
砰的一声,牢房大门被打开,冲进来一队月代头的倭寇,身上已经被鲜血淋透。
“想活命的跟我们走!”其中一个倭寇操着不标准的官话说了这么一句话。
场面寂静了一瞬间,然后有人伸出手,声音惊喜:“我我我!”
随机打开了场面,将所有的人求生的欲望唤醒,牢房内爆发了远超外面的喧闹声,几乎所有的犯人都在伸着手大喊救救我。
倭寇头目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一伸头,身后倭寇开始拿着倭刀砍牢门上的铁索。
哗啦
哗啦
随着一声声铁索落地的声音开始有人欣喜若狂的跑出牢门。
“卧槽泥马!”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犯人大喊了一声,高高抬起胳膊,就向倭寇头目冲去。
这个声音在牢房内并不显眼,甚至一开始没有多少人注意。
倭寇头目不解的看着冲他来的犯人,他不理解为什么放了这个犯人,反而好像是跟他们有仇一样。
“你的,要干什么的干活!”倭寇头目的大喝丝毫阻挡不了犯人对他的仇恨。
“八嘎!”倭寇头目再喊一声,见犯人丝毫没有改变的冲他而来,眼中怒气涌动,终于将刀拔了出来。
噌~刀出鞘。
噗呲,人站定。
沙沙的声音出现,倭寇头目将血迹斑斑的倭刀在随身携带的毛巾上擦拭。
犯人前身突然从左到右出现一道血线,虽没有裂开,可已经能清晰的看见骨头。
所有在他后面的犯人都看到了这一幕,眼神惊慌的看着倭寇头目。
“爹……”犯人只说出了一个字,身躯瞬间倒下。
阿豪是为数不多没有伸手求援的人之一,他的朋友亲戚,都死在了倭寇手里,此刻再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血气上涌,喉头不住滚动。
“那你?”打开牢门的倭寇念叨一句。
此时的他还没有发现被杀的犯人,自然不知道这个眼神是什么含义。
转身向后去打开后续的牢门的时候,砰的一声闷响以后倭寇艰难的回头,看见了面容扭曲的阿豪。
“八嘎……”
“巴你妈!畜牲!”阿豪怒吼一声,夺过倭刀举刀就砍。
倭寇头目刚刚杀了一个人,还没来得及下命令小心,就见自己的一个手下被人杀了,当下马上冲了过来,高举着倭刀向阿豪杀去。
阿豪自然见到了这一幕,高举染血的倭刀大喊:“兄弟们,他们是倭寇,是倭寇!”
牢房内的犯人们沉默了,他们自然也听说过广东的事,甚至往上翻几辈,谁家里还没被倭寇害了的人?
此刻被阿豪说透了这事,不想装不知道的人都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