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整个京城比白天还要疯狂,无数身处底层的百姓,掏空了仅剩所有的家底,飞奔到一个个大粮行抢购即将涨价粮。
人就是很奇怪,东西跌的时候,谁也不碰都怕买亏了。可一旦说要涨价,花再多的钱也是赚的。
这一夜京城出处都将灯火通明,跟一条条人排长队,甚至比缺粮的那几天人更多,而且大多都是身穿粗布衣衫的平民百姓,也只有这个价钱,他们才有资本囤积。
这晚的京城,这些粮铺就像是一个个棋盘上的白字,摆出了一个可以名流千古的棋局。
只不过居中的那颗“棋子”要大过其余许多,那是紫禁城的位置。
紫禁城中,朱祁镇依旧没有放百官回家,当然也提前派人通知过了,只是那些官眷万万想不到的恐怕是他们的老爷,到现在也没吃上一口饭。
朱祁镇端坐在龙椅上,耳边隐隐有官员肚子发出的咕咕叫声,他会心一笑眼睛寻找过去,所过之处官员皆是将头埋的更低了。
“怎么?是不是都饿了?说实话朕也饿了!”
朱祁镇摸着自己的肚皮轻叹一声,“朕跟各位臣工一样,也是肚皮咕咕叫。
不过朕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众位感受感受百姓之苦,若是那位爱卿撑不住了可以直说,这事不会强人所难的。”
四下一看,没有一个官员出声,甚至没有人敢有动作,生怕让皇帝误会了自己有这个心思。
朱祁镇笑了笑接着开口道:“既然是这样,那朕就权且当你们都不需要。
不过百姓人家但凡有一口余粮,也不会饿着家中老人。
金英,吩咐下去,给年六十以上的老臣每人准备一碗糖水。
先帝留下的股肱之臣可不能饿出什么事来,否则朕有一天下去见他老人家的时候,指不定要怎么骂朕呢。”
这话一说,所有臣子跪倒在地,口中高呼:“臣等有罪!”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不对,还是坐下吧,别饿的遭不住再昏倒了。”
虽有朱祁镇的口谕,可还是没有人动作,仿佛是在声明自己坚定地立场一般。
朱祁镇也没在意,摆摆手让金英走了。
曹鼐低着头眼皮上翻,似乎想抬头看看朱祁镇的样子。
“万钟!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一旁的张益见状,还以为是曹鼐有什么不适。
“士谦,要不我们坐下吧?毕竟不是毛头小伙子了,跪的时间一场,膝盖还真是有些受不了。”曹鼐叹了口气说道。
张益没有答话,偷偷看了一眼,目光所及没有一个朝臣起身或是席地而坐,皆跪在地上。
“万钟!这个时候动作,可是犯大家的忌讳啊!”张益拒绝了这个提议。
毕竟就连于谦……于谦坐在地上了?
曹鼐明显也发现了这件事,不再犹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特意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好让皇上发现自己。
六部堂官一共几个人,自然都在朱祁镇的眼皮子地下,再加上曹鼐这么有心的行为,朱祁镇自然看了个真切,暗暗点了个赞。
现在听话的都是好同志,不听话的那只能说公事公办,毕竟他们最喜欢这样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朱祁镇失踪端坐在龙椅上,一晚上下来腰酸背疼自不必多说。
原本死跪不起的百官也没了那股刚强的劲,一个个坐在地上,双手按摩身上关节,似乎是因夜间的凉意伤了身体。
夏天嘛,晚上有些冷还是正常的,毕竟才六月,还没有热到不用穿衣服的时候。
宫里官官冻得哆嗦,宫外人人热的冒汗。
尤其是身在旋涡中心的关德等老板,经过这一夜上的火,一身都是汗。
“怎么样了?”关德看向张掌柜,店里已经看不到大批粮食的踪影,只是地上散落的白米铺了厚厚两层,踩在上去松松软软。
张掌柜擦擦头上汗水,指着外面零星的百姓说:“已经基本上都卖完了,只剩点底仓,留着以后正常经营之用。”
关德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看向了其他老板,与之对视之人纷纷点头。
想来也是,关德一家独占三家分量,可不是其中体量最大的一家,是最后一个卖完的也就顺理成章了。
“好!终于结束了,各家清点一下损失吧。”关德叹口气,所有人拿出账本,轻轻拨弄身前的算珠。
不论什么时候,做早点都是餐饮中最累的,起码也要凌晨三点左右起床,买菜做准备,一直忙活到四五点之后正式开始营业。
大明自然不会例外,只是此时的早点远没有后世的丰富,除了大米、小米,就是面汤、豆浆,虽然也算品种繁多,可终究做法都大同小异,没什么新鲜的。
朱祁钰喝了一口小米粥,被烫的差点一口吐出来,在嘴里酝酿良久才敢咽下去。
“郭懋,宫里确定没事吧?别有人狗急跳墙生出什么不臣的心思。”朱祁钰轻轻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沉默汉子。
郭懋恭敬回禀道:“殿下放心吧,宫中有刘永诚的御马监,还有樊忠的府军卫,再加上于大人带来的八万新军。
莫说是这些朝臣,就算是瓦剌再来一次,也只能有惨败一途,王爷请放心!”
“于谦也确实太谨慎了!”朱祁钰感叹一声。
郭懋没有说话,于谦将新军都趁赈灾的时机调进京城,不光是朱祁钰没想到,就算是皇上一样没有想到。
只是毕竟是自己失职的事,想起来自己还是有些忐忑,若是因此被皇上迁怒,自己这个指挥使的身份恐怕就保不住了。
“唉!”郭懋一脸的担心。
朱祁钰还以为是商人的粮仓没有找到,见此情形赶紧问了一句:“怎么了?难道是皇兄安排的事还没办好?”
郭懋摇摇头,看向了噼啪声大作的广德商行内说:“他们的仓库,还有在京城所有的宅院都已经被我控制。王爷,什么时候动手?”
朱祁钰吹了吹碗上的热气,不顾粥汤的温度,端起碗来一口饮尽。
“走吧,就别让皇兄多等了。”朱祁钰擦擦嘴已经站起身子向广德商行走去。
门口的伙计自然认识朱祁钰,在哪指挥了一整天的冤家,让本该大发横财的广德商行白白忙了一夜,他们这些伙计也跟着干了一夜的活,怎么能心里没点怨气?
“这位客官,本号已经收摊,请您改日再来!”伙计没等朱祁钰走近便拒人于千里之外。
“怎么?这不是还有人在排队吗?他们能买,我如何不能买?”
……
不说门外朱祁钰跟伙计的交谈,门内的掌柜们皆是将详细账目算了出来。
其实这一天的账倒也不麻烦,毕竟像五十文、二十文等个别价格只有少量,其余都是一文钱。
说句不客气的,九九乘法表都不用怎么使都能算明白,再把花出去的钱一算,就知道自己到底亏了多少。
金额一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一个个跟死了爹一样的,也算是提前给家人尽孝了。
“老干子,你多少?”范安勾着头看向干鸿,被对方一把拍开。
“滚滚滚,老子正烦着呢!”干鸿一脸不耐的说道。
“不看就不看!小爷还不惜的看呢。”范安哼了一声转而看先向虞霞,被一个眼神所摄不敢说话。
“行了同时天涯沦落人,就别互相揭伤疤了,以后再赚回来就是!”关德说着将目光放在了门外,正巧看见了跟伙计辩论的朱祁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