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中,王龑没有上楼,坐在大堂中,跟着一众公子哥们吆喝。
台上是他心心念念的水仙姑娘,灰白头发的宽伯气质怎么都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王龑手指轻敲桌面,喉咙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满脸惬意。
台上一袭红衣缓缓落幕,王龑意犹未尽的看着退场的水仙,不仅啧啧而叹,随后将桌上糕点放进口中咀嚼,一口驴打滚吃的毫无形象。
“公子,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虽说王龑此时已经不是那样迷恋水仙,非要为对方赎身的地步,可每天流连在这种地方,宽伯还是觉得对公子的成长有负面影响。
哪知王龑听了之后,嫌弃的冲宽伯一挤眼,然后伸手拿了块绿豆糕塞进了宽伯嘴里。
“你赶紧吃口堵住嘴,才刚来就让我走,那怎么可能?”王龑摇头晃脑的说着,还沉浸在方才的那曲乐舞中。
“你说,这星月姑娘的手是怎么长得?怎么就能弹得这么好听呢!再看看这些庸脂俗粉,简直不堪一提。”王龑指着大堂中的姑娘说道。
宽伯努力将绿豆糕咽下去,然后撇着嘴说:“依老奴看都是一丘之貉,哪里有良家女子好,也值得公子流连。”
王龑更嫌弃了,不住的摇头说:“什么呀,宽伯你是真不懂,这叫韵味!行了,也该去见见段老板了。”
王龑的目光来到正在上楼的一个身影,正是那位包下了天字一号房的段雪松,也是他现在的手下。
段雪松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急喝口茶,门就被人敲响了。
打开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段老板贵人事忙,我可等你半天了。”
看是王龑,段雪松赶紧起身恭敬行礼道:“二公子!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跟公子有话要说。”
等到包房内只剩下了二人的时候,段雪松才试探开口:“听说公子南下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让老奴去接您。”
王龑猴急的倒了杯茶:“哎呀,这一口驴打滚给我吃的,差点没噎死,段老板莫怪啊。”
狠狠喝了几大口之后,王龑这才拍了拍胸口说:“我来找你是有件大事要说。”
“公子请说。”
“京城粮荒跟你有关系没有?”王龑盯着段雪松的老脸问。
段雪松心口一紧,这事是大公子交代的,他自然瞒着王龑。
段雪松不着痕迹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故作轻松的说:“这种好机会,老奴自然要参与。”
“你现在手里有多少粮食?”王龑单刀直入。
段雪松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犹豫片刻后才开口道:“不过三五百万石,不成什么气候。”
王龑跟阿剌知院的交易一共才三百万石粮食,就已经足够瓦剌度过难关,这段雪松倒是口气大,一张嘴就是三五百万石的小气候。
王龑给段雪松倒上一杯茶,轻描淡写的说:“都卖给我吧。”
“公子,这恐怕不合规矩吧?你是负责西北事务,可各地都有各地的情况,这样会影响我安排好的事。”段雪松靠在椅背上。
王龑先自己喝了一口才开口:“段老板,你这事是我打个让你做的吧?”
“是不是大公子又如何?即使是老爷来了,我这么做对家里也是大有裨益的,怎么二公子觉得不妥吗?”段雪松丝毫不惧。
王龑轻笑一声:“那你知不知道锦衣卫已经盯上这件事了?你们的暴露只在顷刻间。”
“无非就是个囤积居奇,只要钱到位,不会有什么事的,况且这事做的这么容易,朝里没人支持,您也不信吧?”段雪松神色依旧轻松。
“你说的对,商人多的是,趁机捞一笔的也多得是,可是我说的暴露,是指我们的存在,而不是什么囤积居奇。”
段雪松一愣,似乎是没想明白这位二公子这话的意思:“公子此话怎讲?”
“怎么讲,我还不能跟你说,信不信随你,别等到时候出事了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现在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我,无事发生你也没有损失,但凡要是出点什么事,那你可就捡着了。”王龑已经起身。
“公子!您容老奴想一想。”
王龑没有理会段雪松,而是向门口走去:“没事,既然你不信我,那就算了,反正我已经准备好了,就算你暴露了我也不会有什么事。”
“公子!您等一下,您再喝口茶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有粮草的转运,可始终因为有人捂粮不售,而使得粮价高居不下。
顺天府尹王贤没有办法,已经开始打开官仓接济那些实在买不起粮的百姓,可面对百万人口的京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甚至已经开始有哄抢粮铺的事发生了,京师人心惶惶,百姓只为一口吃的发愁。
这天早朝,朱祁镇早早的已经洗漱完毕,一纸书信被他塞进了桌上的孙子兵法中。
“皇上,可以起驾了。”
朱祁镇重新整理衣冠,将身上打量一遍后才动身,与往日大相径庭。
御门听政,朱祁镇坐在龙椅上,看着这座皇城,心里不停想象着太宗坐在这个龙椅上,面对群臣心中的想法,只是到最后轻笑一声,权当自己的一个乐子。
官员已经渐渐到齐,都对今天早到的朱祁镇感到好奇。
早朝开始之后,顺天府尹王贤第一个占了出来:“皇上,顺天府因为缺粮,已经开始有百姓闹事,再不解决恐有大事发生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不自觉的抬高了眼睛,想看看朱祁镇怎么应对,不过碍于礼法,只是有这样一个动作,并不敢直视皇帝。
“王爱卿有何良策?”朱祁镇问道。
“臣以为,百姓之所以有此行为,全因粮食短缺,而粮食短缺又与有人囤积居奇有关。
实则现在夏粮刚刚收获,远没有到真正短缺之时,况且民间亦有存粮,全是有人推波助澜之过。
臣请皇上彻查黑市,给百姓口粮一份保障。”王贤花白的胡须随着说话轻轻颤抖。
“王府尹,有百姓闹事,首先应该将他们抓起来,以正律法严明。
怎么能避重就轻,说什么有人推波助澜,难道他们要造反也不管吗?
我看就是有百姓借故闹事,才使得商家惜售,请皇上缉捕暴民,还京师一个安宁!”大理寺右少卿习嘉言出列反驳道。
“习大人!你我皆是百姓供养,他们现在无米下锅,你就如此没有同情心吗?”王贤有些激动地指着习嘉言道。
习嘉言也是满头白发了,论年纪比王贤还大,直接顶了回去:“我乃大理寺少卿,职责就是维护大明律,若是都讲人情,那律法的尊严谁来维护?”
见二人又有吵起来的架势,朱祁镇开口道:“借故闹事者自然要惩治,不过也要体谅百姓的难处。
王贤,你要着人好好分辨,该抓的一个也不能少,该放的也一个不能抓,听明白了吗?”
“臣遵旨。”
朱祁镇这么一说,习嘉言也不好纠缠,冷哼一声回到队列中。
“王贤,你开仓赈济效果如何?可有什么难处?”朱祁镇问道。
果然不愿退回去的王贤还有一大把的苦要诉,听朱祁镇这么一问,王贤老脸满是苦涩的说:“启奏皇上,顺天府官仓近乎空仓,粮价一日不稳,百姓一日无依啊。”
“金濂,你们商行自各地收了多少粮食?”朱祁镇看向金濂。
“回皇上,臣等无能,现在各地都以减产原因,粮价大幅上涨,至今也只筹措了不足十万石。”
不足十万,对于拥有百万人口的顺天府来说,都不能用杯水车薪来形容了,投入市场中只怕是瞬间被人买走囤积,聊胜于无而已。
朱祁镇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只是问了一嘴就没再说什么,反倒让金濂准备好的说辞落空。
“王爱卿在坚持坚持,有金濂尚书的筹措,相信很快粮价就会得以平抑,这些日子还要多辛苦你了。”朱祁镇交代一声,便从龙椅上离去。
“退朝!”
“皇上!可,府库中马上就空了啊!皇上!”王贤的大喊叫不回朱祁镇,却叫来了金濂。
“惟善,切莫着急,本官先将那十万石拨付与你!放心!放心啊!”
“尚书大人你!”
满朝文武退场,最后只剩王贤一人呆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