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新年伊始正是户部事务最多的时候,还请皇上再给些时间,不如等到将事情理顺再去。”
朱祁镇遗憾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既然如此,那必然不能耽误正常的部事,只能让这些新进士们自己摸索了。
你们记住了,好好办差,即使是慢,也不能错,不然朕能饶得了你,这天下人也饶不了你。”
见软的不行,就有人来硬的了。
右都御史陈镒,携寇深、马昂、王翱三位同时出列。
陈镒叩拜之后趴在地上不愿起身,口中声音却若洪钟一般响彻:“皇上,整理田亩人口数据自我大明立国以来就有之。
可此时大战刚刚结束,正是让国家臣民休养生息的时候,此时劳师动众,又是做此事,岂不是让臣子们寒心?
莫不是皇上疑心我等欺上瞒下,隐瞒田产人口数据?”
“陈御史,你是在质问朕吗?
准不准你问问自己不就知道了,谁家的地,十几年了总是一样的?
这边多那边少,总数一直一样,就没百姓开垦荒地吗?
人口更是奇怪至极,战死的将士,意外身亡的匠户,多少年来丝毫没有变化,该出多少徭役还出多少。
你问朕是不是疑心,那朕问问你这个饱读诗书的臣子,你还有没有良心?
亏你还是御史,你还是那个看到灾民迁徙,上书见面灾民赋税的陈镒吗?
你还是那个为百姓供给所不忍,建言停免的陈镒吗?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做官吗?”
朱祁镇一连数问,问的陈镒哑口无言,他不能在这个问题上与朱祁镇争辩。
“皇上,百姓受苦我们臣子也不好受,可凡事都要注意影响,太平盛世总比乱世中更能让人过上好日子。”
朱祁镇再也忍不住了,顺手拿起一个杯掼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你是想说朕这么做会让天下大乱,会亡了大明的江山吗?”
“臣不敢!请皇上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冲动行事!”陈镒还是硬顶。
随着场面陷入僵局,陆续各个衙门的人都开始出来,跟着跪在地上,曹鼐纠结许久,这才颤颤巍巍的跪在一边。
“臣曹鼐,以为皇上所言之事,是当务之急,法不可偏废。
这赋役之法根本就在人口与田亩,现在我大明在皇上的治理之下,是太平盛世。
但是圣贤有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皇上所为,是为了万世之太平,臣愿一同前往,请皇上恩准!”曹鼐声音竟然也微微颤抖。
朱祁镇诧异的看着曹鼐,却是没有想到,这位首辅大人竟能冒着与所有人为敌的风险,出来力挺自己,相比于谦,简直不要太贴心了。
“曹鼐,你这个奸臣!原来是你!不好好辅佐皇上,你却在这里大放厥词,干扰圣上视听!臣石璞请皇上治曹鼐妖言惑君之罪!”工部尚书石璞占了出来,弹劾曹鼐。
随着石璞的提醒,跪在场中的众臣纷纷将矛头指向曹鼐,一时间,曹鼐成为了新的众矢之的。
朱祁镇听着耳边臣子对曹鼐的围攻,一颗脑袋似要爆炸一般,几乎是所有在朝的臣子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剩下的也就是以于谦为首的中立党,满朝文武就差将清君侧给说出来了,都在等着朱祁镇妥协,不然这将会成为接下来的手段。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而朱祁镇自然是选择了爆发,随着一声脆响,身边的茶壶也被朱祁镇摔了出去。
“朕意已决,诸位爱卿不用再议,金英,带各位新科进士去华盖殿中,朕要亲自为他们送行!”朱祁镇准备快刀斩乱麻,不给臣子们反对的时间。
哪想到这句话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那胡濙竟然直接将自己的官帽摘了下来放到一边。
“皇上,如果您执意如此,臣自觉老迈已经无力为君分忧,请皇上允臣还乡吧!”
随着当朝资格最老的胡濙开始以辞官相逼,所有反对的臣子都将自己的乌沙帽摘了下来摆在地上,一时间黑压压的人头趴了一地。
朱祁镇脸色铁青的看着这一幕,口中张了又张,一句准了就在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
他现在才能深刻的明白,为什么朱元璋当时那么倚重国子监,实在是在这种时候,没有一个能顶上来做事的人,皇帝也只能干瞪眼看着,总不能真让当官的都跑了吧?谁来干活?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却没有丝毫退步的意思,场面陷入了僵局,所有的新科进士都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已经被这个场面吓的说不出话来。
这次的群臣逼宫跟朱祁钰易储与嘉靖的大礼仪之争有着本质的不同,那两者是没有牵扯到朝臣的利益,最多是信仰跟做人底线的冲突。
可这次却是跟绝大多数人的利益都有关,反抗也是空前的强烈,堪比雍正王朝中官员对于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反对。
可朱祁镇不能退步,此时一退,以后就很难再在这些人面前挺直腰板了,况且还有新科进士在场,这一退,就是直接表演给新科进士看:皇帝还得听我们的,以后站那边自己清楚了吧?
关键时刻还是于谦,他终于不在沉默,走到百官之前,跪地叩头。
“皇上,多谢您为臣遮掩,是臣不懂朝政,做了如此错事。众位同僚,此事乃我一人想法,是我于谦蛊惑皇上,劳民伤财,请皇上治臣之罪。”
于谦竟将所有罪过抗下,不止是朱祁镇懵了,胡濙懵了,所有在场的人都懵了。
吏部尚书王直叹了口气,也是跪在地上,口中说着:“臣也有罪,臣不能为皇上分忧,不能为朝廷办事,臣愧对皇上,愧对先皇,愧对太宗、仁宗。”
曹鼐瞳孔都收缩成了一个小黑点,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般翻涌不止。
“于谦,还是你高啊,我这么表忠心,都被你比下去了,曹某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曹鼐哀叹一声。
一时间场面静的可怕,朱祁镇铁青着脸离开了龙椅。
金英赶紧一挥拂尘唱道:“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