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场战斗迄今为止,炮声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
直到有大炮炮筒炸膛,才被李端制止了朱祁钰的疯狂,此刻的山道中,只要是视野范围内,没有一个还能站的起来的人,无论敌我。
站在射程外的瓦剌士兵,双腿颤抖,脚下一片湿润,望着那犹如地狱一般的场景,突然尖叫一声,可即使是疯了,他也依然不敢踏足前方一步。
脱古思猛可同样心中发寒,恨不得现在就回到草原上再也不出来,可双腿已经不听使唤,无论如何也迈不动步子。
“巴彦蒙克,扶,扶着孤,我们回草原!”脱古思猛可伸手去拉自己的弟弟。
“哥哥,你怎么了哥哥?”
脱古思猛可正奇怪巴彦蒙克在叫谁,没想到紧接着就感到后心冰凉,惊恐张大的嘴巴马上就被人捂住。
然后脱古思猛可看到了人生中最后一个画面,那是一张无比兴奋的熟脸。
“哥哥,哥哥!太子殿下!啊!”巴彦蒙克将脱古思猛可放在地上,“父汗、太子已死,瓦剌遭遇重创,我作为父汗唯一的继承人,需要众位将军的辅佐,以后我们共享草原!”
一众没了主心骨的将领,此时唯一的选择就是跪在地上,请求巴彦蒙克接纳自己。
“大汗万岁!”
巴彦蒙克看着“遥远”的山村,心里早没了继续进攻的念头,正巧此时众将被吓破了胆,当即决定回返草原。
可是……
“王子殿下……”身后斥候突然出现。
“你叫朕什么?”巴彦蒙克眼睛眯起。
斥候愣在原地,丝毫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可他明白,这个称呼是大汗的专属,为了活命马上改口:“大汗。”
巴彦蒙克满意点头:“出什么事了?”
“济农所部人吗已经赶来。”
巴彦蒙克心一沉,不妙的感觉萦绕心头。
“巴彦蒙克,太子殿下呢?”阿噶巴尔济叫了一声,已经出现在众人眼前。
“济农!太子跟大汗,已经……已经战死了。”有将领哭着说。
巴彦蒙克重新悲伤说:“叔叔!父汗跟大哥去的太突然了,朕为了稳定军心,阵前即位,以后还要考叔叔辅佐啊!”
阿噶巴尔济一愣,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你是大汗了?”
“侄儿也是为了这两万将士与瓦剌的稳定不得已而为之,而且朕是父汗的儿子,继位理所当然,还请叔叔日后尽心辅佐。”巴彦蒙克说。
出来打一场仗损兵折将不说,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要给自己的侄子磕头行礼,搁谁谁能同意?
可形势比人强,此时的巴彦蒙克是唯一一个继承人,无论如何他都是现在最合法的大汗,又继承了剩余的两万大军,已经是木已成舟了。
不过终于还是让阿噶巴尔济想到了一个机会,只见他面露悲伤的说:“我大哥呢?”
巴彦蒙克面色一滞没有答话。
“济农,大汗被明军大炮……”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已经化归天地,也要为皇兄报仇!你说呢大汗!”阿噶巴尔济。
“对啊!有济农的大军,我们依旧占据绝对的兵马优势,明军大炮已经没了作用,正是替大汗报仇的时机!”
“报仇!”
……
群情激愤,巴彦蒙克也只能同意,两个人心怀鬼胎齐头并进。
此刻的战场中,原本的死寂突然被打破,一只手伸出,用力推开身上的尸体,费劲了力气才将自己挖出来。
马可古儿吉思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嘴里“父汗”的声音越来越大。
“咳咳,朕还没死,快救朕出去。”不远处的传来脱脱不花的声音。
马可古儿吉思惊喜的将深埋底下的脱脱不花救出,父子相拥狠狠的抱在一起。
“以后这大汗的位置,还是你比较合适。”
不管脱脱不花画饼,马可古儿吉思说:“父汗,快走吧,明军已经过来了。”
“你大哥也来了,这次明军没了大炮,再不会有翻盘的可能!”脱脱不花确指着身后说。
马可古儿吉思这才注意到悄然出现的大军,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对方阵营中,亦有一个浑身浴血的战将起身,而远处的明军同样开始向此处而来。
“大汗!大汗你真的没事?哥哥!”阿噶巴尔济喜出望外的叫嚷声传来。
此时最想让脱脱不花活着的,不是巴彦蒙克这个儿子,而是需要他维持现有权利格局的阿噶巴尔济,叔侄两个一个真喜,一个失望之色甚至溢于言表。
“阿噶巴尔济,你已经将居庸关的明军全部消灭了?丞相呢?你难道仅仅只用了一万人马就将三万多守军歼灭?”脱脱不花越说越觉不可能。
虽然阿噶巴尔济也很像承认,但是他知道这事瞒不过去。
“哥哥,那明军将领学习你的计策,从缺口两面夹击我,我不敌对方人多,落败……”
脱脱不花眼睛在自己这个弟弟身上转一圈就知道恐怕不止是战败这么简单,可此时太需要激励士气了,而援军就是士气最好的良药。
“哈哈,你用一万大军硬抗三万大军从容撤退,真乃我瓦剌猛士!”
脱脱不花趁着没人注意小声问:“敌军尾随而来没有?”
“想必不会如此迅速吧……”
阿噶巴尔济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如同打雷一般的马蹄声隆隆作响。
几个瓦剌贵族面色同时一变,黑夜中马蹄声如同催命符一般,响彻众人心底。
可朱祁钰不知道来的是谁,不过就算任谁去想,也只会觉得是瓦剌的又一批援军。
“郕王殿下,我们该怎么办?”李端明显也是同样的想法,这一句话是问朱祁钰也是在问自己。
是死战不退,还是战略转移?
朱祁钰没有回答,只是脚下一刻未停的举动已经向所有的明军宣告:我朱祁钰今天绝不后退一步。
“吴瑾?”朱祁钰看着那个在战场中独自挺立的身影,热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吴瑾木然转头,还没有从方才的大战中回过神来。
此刻的双方近在咫尺,一个真虚,一个心虚,谁也不想先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