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广州府
距离来到这里已经两个月了,李贤这个北方人也逐渐适应了南方的水土,只不过不经历梅雨天,还是没资格说自己在南方待过。
不比朱祁镇京中逛窑子的快活,李贤在这就苦逼多了,虽然有吏部选派的官员,但对比着巨大的缺员,补充后依旧有杯水车薪之感。
他们这些被皇帝当场委任的亲信,自然要事事尽心,久而久之一些人就只干“分内”事,他们几个自然也就一直忙个不停。
有坏就有好,之所以会这么累,也跟他们升的快有关系。
李贤从一个吏部郎中的正五品超攫试职从三品的参政,而商辂则补了参议的缺,二人都是连跳两级,怎么能不招人眼红?
至于说曾翚于尹博二人,现在一个是按察使,一个是左参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要耿九畴走了之后,那这二人很有可能就是广东新的封疆大吏。
“不干了,我要去找禹范公评理,新派的人尸位素餐,整天就是按时来点个卯,到我们这就要累死累活的?
同样是为朝廷办事,拿皇上的俸禄,他们凭什么不干?”商辂砰的一声扔掉了手里的公文,脸上愤愤。
李贤他们俩搭班在一起干活,见状只能停下手里的工作。
“弘载,你别急啊,皇上留我们在这就是信任,你现在去找禹范公,不仅于事无补,咱们此前的所有努力都有可能被推翻,何必跟他们较劲?”李贤劝道。
“不是我不能,我!哎!”商辂脸上义愤填膺,可说着说着自己反倒是没音了,重重的坐了回去,手捧公文,却跟手里的字互不认识。
李贤自己心里还有气,怎么会不理解商辂的心情,可现在除了咬牙坚持,又能怎么办?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早就过了散班的时辰,李贤深吸一口气起身,要拉商辂一起去不醉不归。
“我的弘载兄,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也不是个木头做的,憋这么长时间早就快忍不住了,现在咱俩就走,说什么今天也不能直着回去了!”李贤站在商辂身边道。
商辂反复看了李贤,跟手里的公文,然后却说:“别说笑了原德兄,你看着厚厚的公文,我们走了明天又是一堆。
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也!我就是发发牢骚,还是干完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哎,弘载,你这……”
“弘载你这可不行啊,劳逸结合,你这样不把自己给累垮了,也得把心态给熬崩了。”耿九畴突然出现在门口。
“禹范公!”二人一起行礼。
“走吧,今天老夫做东,不聊政事,只谈天说地,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可这事还没干完呢,属下怕……”商辂还是有点担心。
“怕什么?老夫已经命人去叫散班的人回来了,我虽然是试职布政使,可现在也是他们顶头上司,怎么也要给我三分薄面吧?”耿九畴眼一瞪说道。
商辂还想再说话,李贤已经开始拖着他走了,边走还边说:“有禹范公作保,你还不放心?赶紧走,我还想多喝一会,终于逮着机会狠狠吃耿公一顿了。”
“我说你个原德,合着早就等着宰我一顿了?”耿九畴大笑一声,已经转身向衙门深出走去。
“哎,禹范公,不是您做东吗?怎么还往回走?”李贤心道不好,赶紧开口追问。
耿九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声音传了回来:“我做东,在衙门里好好喝一顿,明天也方便接着干活!
放心啊,今天可是从外面请的厨子,特意交代了要做北方菜,保证你们吃好了。”
李贤和商辂对视一眼,都是撇着嘴,还以为是去外面大酒楼吃饭,没想到还是出不了这布政使司衙门。
说是请的大厨,可耿九畴是公认的节俭,谁知道是在哪找的小厮?
来到后花园中,曾翚、尹博、王竑已经到齐,见到三人过来,皆是起身迎接,众人寒暄落座,却迟迟不见上菜。
“董将军应该快到了,大家稍安勿躁。”耿九畴安抚一句。
说曹操曹操到,隔着老远董兴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哈哈,久等了禹范兄!实在抱歉。”董兴声若洪钟,身后跟着孟鉴与马轼。
“我们也是刚忙完,这菜还没好,倒是怠慢了将军。”耿九畴呵呵一笑。
可董兴三人刚一落座,盘盘径直菜式就被依次端上,显然早已经准备好了。
“哎呀,让禹范兄费心了!”董兴看着那几盘子煎炸烹烤,重油重料的大菜,不禁食指大动。
“广东美食虽多,可时间一长,总也是想京师的口味,今天特意请的大厨,诸君不要客气,咱们满饮此杯!”
众人酒杯高高举起,又错落有致的碰在一起,一时间酒桌上酒香四溢。
“请!”耿九畴没多客气,伸手拿了一块烤羊排就开始啃。
其余人见主人家都这么豪放,自然不会作假,一时之间都不像是官老爷们聚会,反而跟市井百姓相差不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说是不谈公事,可话题说着说着就离不开这个圈子。
“要说这三司,现在就我们都指挥使司最不好管,哎曾大人,我知道你肯定想反驳,你先听我说完。”董兴带着酒意开口。
曾翚闻言也只好作罢,酒桌众人纷纷停下筷子,等着这位将军的高见。
“耿老兄,别的不提,是不是只有我们都指挥使司,至今都没有任命缺额的主将?”董兴环视一周问向了耿九畴。
“董将军,你有些醉了啊,朝廷任命也是你我该谈的?”耿九畴提醒道。
董兴身边的马轼连连拉扯他的衣角,却始终阻拦不了董兴开口。
“那不会,我就说军中事情太多,你老兄原是兵部侍郎,自然也知道我的难处,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董兴说着一仰脖就是一壶酒下肚。
此时就连孟鉴也看不过去了,半开玩笑的说:“怎么董将军是觉得我不听话了?”
董兴动作明显一顿,似是清醒了许多,再拿一壶酒喝干。
“孟参赞这么说就冤枉我老董了,我这个人别的不说,要是真对你有意见,那咱俩坐不到一个桌上。
不过我这人喝了酒就喜欢瞎说,刚才胡言乱语了,让大家见笑啊见笑!”董兴说完又干了一壶酒。
可这气氛已经微妙起来,一时间别人也不好搭话。
耿九畴见有些冷场,总不能尴尬着结束,于是赶紧吩咐:“烤乳猪好了没?菜都快被董将军吃完了,快上菜!”
董兴领头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