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不仅是樊忠郭懋两个大老粗不乐意了,就算是以圆润著称的李贤脸色都不太好看。
“你这店家会做生意吗?这话是你能说的?我们住你的店是给你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大明律有明文,商人不能穿绸,嘴巴放干净点,不然送你几个板子吃吃。”郭懋怼道。
谁知那掌柜一点不慌,他轻蔑的看着几个人,冷笑说:“怎么?想在这洛阳城跟我碰碰?几个外地人,还想翻了天了!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谁家的买卖!来人啊!”
一声令下,自后厨瞬间冲出几个彪形大汉,将朱祁镇几人围住,一身短打练功服,目光冷冽中带着嘲讽。
那小二也没了刚才的热情,好像看戏一样的看着几人,嘴角一抹戏谑的笑容。
朱祁镇眉头紧皱,好像看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再看看那些坐在饭桌上拿几个人下酒的商人,好像早就知道自己等人的遭遇。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候,小太监金齐双手一伸拦在双方之间,细声说道:“诸位爷都注意点,千万别动手伤了和气!这位掌柜,您是能做主的,我们初来贵宝地不懂规矩,还请您抬抬手,我替我家主人给您赔不是了!”
那掌柜好像见惯了认怂的场面,也早有准备一般,没有答应也没再下什么命令。
“哦?你怎么赔不是?兄弟们满意了我也不是不能把他们劝回去。”话里的意思是想要钱。
朱祁镇看着处理这种事情如鱼得水的金齐,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暗想深宫中之类大鱼吃小鱼的事情估计会更多。
至于说丢了面子,还让一个太监出面跟人交涉,朱祁镇经过了之前的土木逃亡,早就已经适应了角色的转变。既然是微服出游,那能和平解决就绝不暴露身份。
樊忠两人,见朱祁镇没有说话,只好憋着劲防备对方发难。而李贤等都是熟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让他们高谈阔论明显比市井谈判更合适。
金齐得了朱祁镇的默许,心里欢喜的同时也有了底气,看着那掌柜的说:“这几件上房我们全包了,再加两天的饮食,全都按最高级的来。
另外,这是一点茶钱,给弟兄们解解渴!”说着从身上掏出一颗五两大小的银锭。
正统年间正是钞法最后的余晖,虽然官方一再监管,却无法阻碍民间自发的使用白银,不过大多都是交易结算使用,像拿出来买东西的还是很少见。
掌柜的看着银锭,刚才的冷脸上又是一幅笑眯眯的模样,他伸手接过用牙一咬,挪开手指见到两个清晰的牙银。
纯度挺高啊!掌柜眼睛一亮,随即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这随手一拿就是这么好的银子,语气也大得很,看样子应该是什么富商家的公子,那不如……
“哎呀,这位小兄弟怎么这么客气呢,您是客人,小店自然要照顾周全,这都是帮您几位拿行李的!快,愣着干什么!赶紧拿东西啊!”掌柜脸换的是勤快无比。
随着风波停息,在场的看客也都收回了目光,只是偶尔会好奇的瞥上几眼。
“尊贵的客人,请小心台阶,如有任何需要都可来找我,本客栈全天为您解决所有烦恼!”掌柜笑呵呵的说道。
眼见几人上了楼,扭头就从柜台消失,那店小二也紧跟着离开。
“什么东西!公子,您发话吧!现在就让老郭召集锦衣卫,今天不给这家狗屁客栈玩明白了,我就不姓樊!”
二楼最豪华的房间内,墙上挂着名人画作,窗外是水流潺潺的后院,樊忠的声音在这个环境里分外突兀。
朱祁镇冷着脸看着樊忠,见他不说话了才开口:“你再大声点,人家就什么都听见了!”
“是啊老樊,你着急什么,刚刚公子就一直跟你使眼色,你就是看不明白,皇上要放长线钓大鱼!”郭懋说道。
樊忠一脸迷惑:“钓鱼?什么意思?”
朱祁镇不忍再看,撇过头去望着窗外:“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就安安静静的回去休息,别再大呼小叫的了。”
“臣不累!在车上睡了一天,这会正是精神时候。”樊忠大大咧咧的说。
朱祁镇只能无奈的说:“那你就出门转转,你不睡我还要睡。”
“公子,我看还是让樊护卫保护你吧,那掌柜的看着不像什么好人,别是家黑店。”李贤劝说。
“对啊公子,我还是留在身边保护你吧!”樊忠深以为然的说,给了李贤一个大大的赞。
朱祁镇沉吟着没有拒绝,金齐怯生生的举手问:“公子,我去打听打听情况?”
“注意自身安全,事不可为就回来,万一有什么意外记得及时呼救!”朱祁镇说道。
金齐告退后,朱祁镇问商辂:“你这什么表情?怎么跟吃了口苍蝇一样!”
“这,怎么这么不讲道理!真是有悖圣人教导!”商辂狠狠的说。
“人家说不定没读过圣贤书呢?”熊宗立问。
“这!道轩兄!”商辂涨红了脸。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快回去休息吧,时间宝贵后天一早就要出发。”
“是!”郭懋出了门就不知道去了哪了,屋内只剩下樊忠一人,非要守着朱祁镇,见赶不走,朱祁镇只能躺在床上,不再管他。
不多时,房内响起轻轻的鼻鼾声。
贵州平越卫
“黄镐!城内已经没有粮草了,你说的援军在哪?援军再不来,我们这一地的百姓恐怕只能沦为敌方的战利品!”一位面有菜色,身长八尺的军人站在城头责问。
名叫黄镐的监察御史,微微动了动脑袋,枯瘦的身形看上去就知道是饿的。
他用力晃了晃自己的手臂,艰难的指向城外手持弯刀的叛军说道:“事已至此,双方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地步,除了等待援军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至于援军什么时候来,我想张大人应该比我清楚,您的急报,可是比我的要早得多,朝廷也早就回复了。”
张鸿飞浑身紧绷的站在原地,随后不甘的长叹一口气,转身走下城头。
“我去带人挖野菜、草根,爷爷跟这帮子叛贼杠上了!”
黄镐深深向张鸿飞鞠了一躬,起身远眺东方,那里太阳已经走到半空,散发着越来越高的温度。
贵州多山水,一片茂盛的林子里,正有一支大部队驻扎,一位魁梧的老将深邃的望着远处。
“报!平越卫断粮,城内守军已经开始啃食草根树皮!”一位斥候奏报。
王骥点点头,让来人继续探明情况,身边的侍郎侯琎犹豫着说:“伯爷,京城已定,现在还是皇上掌控朝堂,到了出兵的时候了。”
“王公公一死,朝中已经没有根基,如果此时将苗人杀尽,恐怕那些人不会放过我们,还是等曹首辅的消息吧!”王骥说。
“可于谦不是……”侯琎还想再劝,王骥却不再听,转身回到自己的军帐。
山野间鸟叫虫鸣分外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