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个坏人?那还有好人吗?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朱祁镇被这句话气笑了。
“你还有什么想交代的吗?”
听得此言,朱旦犹豫后说:“皇上,臣自知罪孽深重,还望您看在淮王的面子上,不要怪罪小女,她心思单纯,什么也不知道。”
“朕问你是有没有要揭发的案情,你所说的情况朕自会派人核实。”朱祁镇不悦的说。
“若说有什么可以交代的,臣也是之前在酒桌上听说过,那广德商行的关老板手眼通天,当朝大员都有关系,尤其……”朱旦眼睛瞟了一眼金濂。
朱祁镇也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却没有点破,而是追问朱旦:“尤其什么?”
朱旦喉咙紧了紧然后说:“尤其是金濂金大人,更是跟传言是关老板幕后老板……我也有些攀高枝的心思,这才……”
“够了!”
一声爆喝打断了朱旦的言语,不过并不是金濂,他还是那个样子的稳坐太师椅。
反倒是顺天府尹王贤忍不住打断了朱旦,眼见朱祁镇面色不渝,王贤慌忙跪倒堂下。
“皇上,臣僭越!请您治罪!”
本来对这个清官就有好感的朱祁镇,并没有再追究。
“一时激愤,朕倒是无碍,要是陈镒误会你与这朱旦有什么关系那就不好了。”
听出皇上话里意思的陈镒赶忙回应:“早就听闻王大人为人正直,这义愤出言,倒也是情理之中!”
王贤擦擦头顶虚汗,赶忙开口:“臣确实是因为这顺天府的管辖之地,竟有这等硕鼠而心中激愤。多谢皇上不计较臣这粗陋行径,不过臣也有失察之罪,还请皇上处理!”
“好了,你的事不是今天主要的问题,稍后再说。”朱祁镇摆摆手将王贤打发,终于将目光落在了金濂身上。
“金濂,刚才这朱旦所说,你也都听到了,可有什么话说?”朱祁镇问。
金濂波澜不惊的起身,快走两步来到堂下,面朝朱祁镇缓缓跪下,说:“臣有罪!”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是一紧,一部堂官有罪。在刚刚结束大战的今天,已经足以掀起朝堂的风浪了,尤其是这位桃李众多的金老尚书。
朱祁镇也是一楞,他想过金濂可能的各种解释,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承认。经过短暂的思索之后,朱祁镇没有着急下结论,而是接着问:
“罪在哪里?金尚书可不要带着情绪出言,朕有此一问也是为了爱卿的声誉,要还你一个清白!”
金濂重重叩首:“臣明白皇上的美意,自然也没有误解,只是臣真的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朱祁镇眉毛一挑,幽幽的问:“爱卿何出此言?”
堂内的众人也都纷纷屏息凝神,等待着金濂接下来的认罪。
“皇上,臣其罪有三。
一、教子无方,之所以有传闻说臣是这广德商行背后东家,其实是因为犬子加入了这广德商行,所以民间才风闻四起。子不教父之过,是臣教子无方,让这孽畜败坏了朝廷的名声!
二、欺君瞒上,家中家丁早就将此等情况告知与我,可臣却觉商人低贱,碍于自己的颜面未加澄清,更没有禀告皇上,这才致使了今日之事。
三、管理不严,不论是这兵马司,还是刑部大小衙门,亦或是各省、府、州、县,臣都未交代清楚,现在看来,或许受利用的远不止这一出衙门,这一个贪官!
请皇上允臣辞去刑部尚书之职,并将罪臣家属捉拿归案,一并交于都察院审理!”
金濂一番话说完,就将头深深的埋在了地上,身体纹丝不动。
朱祁镇看着这位老臣,深感无奈,他是朝堂上面斥徐珵,一力支持于谦的那个刑部尚书。
也是现在这个列下自己三条罪状,却将责任推的干净的刑部尚书。
三条罪状,第一条,大明律规定四品以上官员不能经商,可没规定儿子不能经商。
都是两代人了,你怎么管?所以后面这个罪状也是不成立,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那你还能栓着他不让出门吗?又不是干违法的事了。
至于第三条就更扯淡了,大明朝这么多衙门,不说想找他攀关系的,单论跟这个沾着点边的衙门,大大小小没有一百也得有八十个吧?
怎么我还能让你这一部尚书,挨个的跟别人说自己的家事,完了再说,千万别信传言,我儿子跟我没关系?
场面有些冷,朱祁镇是对这个太极拳不满,金濂是以退为进,告诉大家自己没贪污受贿犯法,事情就僵在了这里。
“皇上!”就在这尴尬的时候,终于有人愿意触这个霉头了。
只见李贤挺身而出道:“朝廷大员被造谣古来有之,金尚书此次应该就是如此,请皇上明察!”
然后那陈镒、王贤也都一起跪下来,为金濂求情,朱祁镇一看也就顺坡下驴的结束了这个问题。
那金濂本来还想再坚持坚持,一定要让门外的百姓知道,自己是无辜的,也可堵住这悠悠众口。
可李贤哪能让你继续在这堵老板的心,赶紧上去掺起这位老人,在耳边说了一句:皇上也要面子不是?
至此,案情基本清晰,再没有牵扯到其他人的线索。
接下来将朱旦收押,等待着三法司的会审,而那门外的粗布男人,此时早已消失不见。
朱祁镇没有再问,中午因为这些个插曲,导致他到现在都没有吃上午饭,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在丁晁一家惶恐的目光中,朱祁镇与他们告了别,并约定要再找机会去他们家看看布料。
临走前还不忘交代一声:关玉造谣当朝二品大员,重罚!
这可让那位关公子,本来就发黑的脸色,又重了一分。呆滞的目光送朱祁镇远去,生怕中途再折返回来给自己加上一条罪状。
教坊司
“姐姐!姐姐!你可听说了?”银月姑娘一脸神秘的来到水仙处问她。
自从下午那事出了之后,水仙就无精打采的跟秦妈妈告了假,此时正坐在自己的房中发呆,也没了抚琴的往日雅兴。
眼见慕容星神秘兮兮的样子,有些提不起精神的问:“怎么了星儿妹妹?”
慕容星一笑,却没有直接告诉她,而是问:“你猜猜!可着劲往大了猜猜!”
赵漪也知道这位星儿妹妹古灵精怪的性子,只能无奈的说:“我的好妹妹,姐姐实在是没有心情猜谜了,你就告诉姐姐吧!”
慕容星扁着红唇,无奈的埋怨道:“本来天大的惊喜,让姐姐说的我都没了兴趣了,哎!”
随后笑容又爬上面颊,飞快的说道:“姐姐,你猜下午那个不懂事的公子怎么样了?”
不等赵漪回答,慕容星就自顾自古的说道:“那位公子啊,不但惩治了兵马司的指挥大人,还教训了当朝刑部尚书,那关公子都快被他吓死了呢!”
看着赵漪越发惊愕的面容,慕容星心里一阵舒畅,总算是吓到了这位姐姐,不过还没完呢!
赵漪目瞪口呆忍不住的问:“那位公子何方神圣?难道真是那家公侯王爷家的世子吗?”
“这会想知道了?”慕容星故意吊着赵漪的胃口,纵使赵漪连连哀求,也是不愿意张口。
赵漪知道慕容星怕什么,就板起脸来故意说:“妹妹不说,姐姐就去问别人去!”
“别啊姐姐,妹妹告诉你就是!”
慕容星一听这话果然急了,忙说道:“那人就是当今天子!正统皇帝!”
“什么?”赵漪手中团扇啪的一声掉落,那呆滞的脑海中不禁浮现朱祁镇下午窘迫的模样,一时间已经是痴了。
“皇上,您可吓死老奴了!以后出宫还是要带足了锦衣卫才好。”金英紧紧跟在朱祁镇身后说道。
此时众人已经落座,朱祁镇并没有回紫禁城中。而是在离开了东城兵马司后,又逼着李贤等人带自己下馆子。说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着也要吃上一口外面的酒。
就这样由李贤领头,不过多了一个金英,其余还是早前那些人,一行就来到了这醉风楼中。
朱祁镇也是一脸无奈,谁能想到普普通通出个门,就能碰见这么多糟心事。
“那也不用让锦衣卫就等在门外吧?我是大明的皇帝,在自己家走动走动,有必要这么劳师动众的?”朱祁镇吐槽道。
金英却不以为意,正色说道:“若不是皇上执意不让他们进来,这家酒楼也应该清场戒严!”
朱祁镇眼睛一瞪:“那不是耽误人家做生意了?”
“这是他们的荣幸,以后说不得要吹自己家是御膳的水平多久了!”金英理所当然的说道。
朱祁镇顿时无奈,只好指着身边座位说道:“坐下来一起吃吧!”
金英却是纹丝不动,反而义正言辞的说:“皇上吃饭,哪有我们奴婢坐的地方。”
听得这句话,本来已经坐好等上菜的众人,都是默默起身离开了座位。
朱祁镇眉头紧皱,直勾勾的看着金英说:“你这是含沙射影谁呢?快坐下!要不朕这顿饭都吃不下去了!”
金英只好依言坐下,只是整场宴席下来也没怎么动筷子,只是所有的菜品都会由他先吃上一口,朱祁镇才能下筷。
酒足饭饱已是深夜,朱祁镇感慨的说道:“宫里的水平也不过如此,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厨子,做饭口味倒是很有川菜的味道!”
商辂酒喝的有点多了,大着舌头的接道:“听说是成安侯特意从四川请来的师傅,那一手川菜做的京城无人能出其右,只是改良之后,已经少了很多的大胆泼辣了,嗝~”
李贤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晚辈,只想捂住自己的脸,然后装作不认识这人。
朱祁镇听完果然眉头紧皱,今天一天皱的眉已经有过去一年多了。
“这么说这家酒楼是成安侯开的了?”朱祁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