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长,这真是李富贵?”
张屠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难以置信道。
“当然,想来之前买宅子的银子就是从这几只老鬼手里赢来的。”许平安指着地上堆着的银锭道。
“那眼下这状况是?”
张屠夫看着坟头上那堆熟悉的银子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自然是输光了银子,拿命来偿!”
“鬼怪的便宜哪有那么容易占?”
一旁的李酒儿没好气儿道。
“道长,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吧?”
张屠夫看着那几具尸体狰狞的模样吓得接连后退了几步,看着李富贵又想起了自己的遭遇,还是没忍住开口道。
“自然!”
许平安点头道。
“前辈,既然如此,要不……”
李酒儿的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面色不善的看着那几只老鬼,虽然心底很是瞧不起这类人,可作为缉妖司的命官还是晓得自己职责所在的。
许平安看着李酒儿握剑的手摇了摇头。
“前辈的意思是?”
李酒儿疑问道。
“帮他赢回来!”
许平安说完便盘腿坐到了坟头上。
“赢回来?”
李酒儿不解道。
“贫道,向来喜欢以理服人!”
“既然是赌鬼,”
“那便在牌局上让它们心服口服!”
许平安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以理服人?”
“心服口服?”
李酒儿想起早些时候那饿死鬼的惨状,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看向几只老鬼的眼神中也带上了几分怜悯。
“玩几把?”
许平安解释完抄起骨牌中间的骰子摇晃道。
闻声,那几只老鬼迟疑了一小会,也晓得细水长流的道理,最终还是重新平稳地坐了下来。
“道长,今日我富贵的小命就交给您了,若是能苟活下来,道长的救命之恩。”
“我李富贵下辈子,当牛做马……”
从尸口逃生的李富贵喘了几口粗气够对着许平安连连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
“富贵兄放心便是。”
许平安抽出被李富贵抱住的大腿宽慰道。
“嗬,嗬,嗬……”
见许平安落座,方才坐庄的那只老鬼推过一大堆钱币到许平安面前,然后用腐烂的手指在地上画出一个“拾”字,意思不言而喻,这堆钱输完,便取走相当于十年寿命的阳气。
“咳咳,别误会!”
“我只是替他玩,输光了你们在吸他!”
许平安讪讪地解释道,随后对着李富贵摊开手,示意他把手里那把钱币递给自己。
“小道长,您……”
李富贵看着许平安满脸认真的的神色难以置信道。
“信我,否?”
许平安看着李富贵轻笑道。
“我……”
“道长这是在救你,你莫不知好歹!”
一旁的张屠夫见状也是急了吵吵道。
“你自己思量吧。”
许平安握着骨牌笑而不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初始他给自己那把钱币便是他种下的因,至于能否结下果同样取决于他自己。
“罢了!”
“横竖都是死,豁出去了!”
李富贵咬牙道,
一股脑把手中钱币仅剩塞给了许平安。
“画纸没了……”
许平安接过钱币倒也没急着开始,正欲提笔作画时,却发现背篓中已经空空如也,倒也不是非要画纸。
对于许平安来说只是一种习惯罢了,好比那裂开蛟龙的一笔,只是随手泼墨洒下,便能一剑斩之,眼下不过是换种方式罢了。
“劳烦这位老兄起身一下。”
许平安实在没法,看了一眼对面那具缠满裹尸布的尸体拱手道,后者刚迷迷糊糊的起身
许平安便扯过一大段裹尸布。
“将就一下也行。”
“还请诸位鬼兄稍等!”
许平安将裹尸布平铺在地面,便提笔开始作画,不过十几息的功夫,一副画作便初见雏形。
小半柱香后,画作落成,画中正是眼下的场景,几只老鬼,几个生人,堆坐在坟头上推着牌九。
“各位老兄勿怪,权当留恋。”
许平安掸了掸裹尸布对着几只老鬼拱手道,随即将裹尸布收到身后,几只老鬼瞧着许平安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推出身前的骨牌,示意他赶紧开始。
“哗,哗,哗……”
许平安点了点头很是自然的将坟头聚拢的骨牌洗匀。
“若是,诸位鬼兄不嫌弃。”
“便由我坐庄吧。”
许平安眉眼含笑道。
“嗬……”
领头那老鬼迟疑了片刻后点了点头欣然同意,许平安手中本就钱币不多,若是他愿意坐庄,自己等鬼一把就可以让他输光,毕竟压多少赔多少。
“请下注吧。”
分好骨牌后,许平安伸手请道,几只老鬼见眼前这人如此托大,也是毫不客气,纷纷下注。
下注不大,每只鬼下注的数量只是刚刚多过许平安手中钱币一文,毕竟规矩是,庄家先赔银子,然后再收银子。
这样算来,只要其中一家赢过许平安,较真起来,庄家当时赔不出银子,那么李富贵的小命也算玩完了。
“瞧好了,买定离手!”
“开牌吧。”
许平安笑眯眯的看着周围几只老鬼。
“今夜也让它们晓得狗庄的厉害吧。”
许平安分好骨牌后暗自嘀咕了一声,脑海中已经闪过前世反诈app中介绍的无数网赌套路。
今日,
自己便要用出其中最为恐怖的一种。
江湖人称,杀猪盘!
“杂五!”
“杂七!”
“杂八!”
“孖高脚!”
几只老鬼看着手中的骨牌,虽然大多都是杂牌,牌面不大,却也不慌,毕竟庄家还没有开牌,胜负未知,不过真要算起来,怎么也有四分之三的胜率。
“红头牌。”
许平安翻开其中一张骨牌轻声念道,这张牌翻开时,那几只老鬼已经等着看好戏了,眼下许平安除非在开出一张红头牌凑出孖红头才能赢下这局。
可要知道,一副骨牌,整整三十二张,想要赢有多难,便是小娃娃也能算出,一旁观战张屠夫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身后的李富贵见状更是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太上老君,王母娘娘,如来佛祖,玉皇大帝……求求各路神仙老爷保佑……”李富贵看着许平安已经搭在牌背上的手吓得闭上了眼睛,双腿打颤,嘴唇泛白还是止不住的碎碎念道。
抬手的瞬间,
李酒儿眼尖的看清了牌面,不是红头牌。
“铮……”
手再度握住了剑柄,
已经做好了“以理服人”的准备。
“酒儿姑娘,别急。”
许平安感受着背后的森冷,回头默默将方才的画作递给李酒儿。
李酒儿定睛看去,那画作竟是活了过来,几个小人,几只老鬼,围坐在坟头,画中景象,和眼下一模一样,便是已经开出牌面也是一致。
当许平安翻开骨牌的那一刻,
画面扭曲起来,
原本的一张杂牌竟是变成了红头牌。
李酒儿抬头望去,许平安手中的牌竟也变成了画中的牌面。
“孖红头,刚刚大过孖高脚。”
“不好意思,通吃了,诸位鬼兄。”
许平安将两张骨牌凑在一起扬了扬,随后面带笑意的一把拢过坟头上的钱币。
“赢了?”
“当真赢了!”
李富贵刚刚睁开眼便看见许平安身前已经翻了四倍的钱币难以置信的开口道。
“继续吧。”
许平安码好骨牌后看向对面的几只老鬼。
“地王,杂九,孖红头,孖斧头……”
四只老鬼重复着之前的下注方式,随后翻开手中骨牌,按大小一一排列起来,其中最大的便是孖斧头。
“孖板凳。”
“刚刚大过一头。”
许平安翻开手中两张板凳牌轻笑道。
“不好意思,又赢了……”
一旁的张屠夫已经看得麻木,李富贵不知其中蹊跷,俨然已经将眼前的小道士看成了财神爷附身之人,趴在坟头恨不得顶礼膜拜。
便是李酒儿眼中也是异彩连连,在浙江相遇斩蛟的时候,最先以为前辈是符师,后见过那惊才艳艳的一剑才晓得他的剑客,可今日种种又颠覆了自己的猜想,一时间也猜不透前辈是走的那条修行之路,竟是如此玄奇。
唯独许平安波澜不惊稳如老狗。
众所周知,
不能预见结果叫赌博。
能够操控结果叫投资。
……
如此数局之后,
许平安身前钱币已经堆成小山高,反观那几只老鬼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从容,空洞的眼眶对在一起,面面相觑。
为首的那只老鬼却还是不信邪,原本就是赌鬼,眼下也是上头了,咬了咬牙,将几只鬼身前的钱币都聚拢在一起,又在几只老鬼的兜里掏了许久,最后对着许平安那对堆钱比划了一下,凑到一致后,一把推了出去。
“哗哗哗……”
钱币掉落的声响,
在空旷的坟地传出很远。
“一局定胜负?”
许平安看着对面老鬼豪气云干的气势也是来了兴致。
“嗬嗬嗬……”
为首的那只老鬼,示意许平安分牌。
“等等!”
“你的钱不够……”
就在老鬼准备一决生死的时候,
许平安突兀的挥手打断道。
“还差一枚!”
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枚开元通宝,
放在自己身前的钱堆上。
“既然是梭哈,自然得尽全力。”
许平安对着老鬼解释道,
自己也算是拿出了老婆本。
“呼,呼,呼……”
对面老鬼见状,气得直喘粗气想要骂娘,可以胸腔已经破开了一个洞,传出的只有破风箱般的声响。
“咔嚓……”
坟头被几只老鬼合力掘开,露出一口黑皮棺材来,领头的那只老鬼,看着那棺材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一狠心掀开那棺材盖子。
老鬼费力的扛起棺材,
一把插到了坟头上。
“嗬嗬嗬……”
“想来这棺材盖还是值一枚开元通宝的。”许平安看着这老鬼掏出了实打实的棺材本,低头默默地开始码牌。
“开牌吧!”
许平安坐直身子郑重道。
“嗬嗬!”
谁知那老鬼竟是双手压住自己身前的骨牌,晃了晃脑袋,不愿先开,而是示意许平安先行开牌。
“如此,也罢。”
许平安见状倒也没有犹豫,抬手便掀开了牌面。
天高九!
杂七配二五,
几十种组合中倒数第二的牌型。
老鬼看清许平安的牌面后,腐烂的身躯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连带着落下许多蛆虫,看那模样,如果不是没有眼珠的话,指不定已经热泪盈眶了。
自己还有输的可能吗?
老鬼扪心自问道。
可当看向一旁面如死灰的李富贵,
老鬼的心头莫名的涌上一丝不安。
可,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马上就要出意外了!
几只老鬼围拢过来,颤颤巍巍的翻开了身前的骨牌,许平安极为配合的手抖起来,仿佛自己也不愿意面对那个悲惨的结局。
地高九!
小牌九中,最小的牌型。
“嗬……”
几只老鬼看清牌面后俱是呆住,这辈子,算上为人的上辈子,也从未如此倒霉过,一时间竟是有些怀疑鬼生。
“狗庄的杀猪盘,竟是恐怖如斯?”
许平安见着呆愣的几只老鬼也是感叹出声。
“也罢,让你们走的明白一些吧。”
许平安看着那几只老鬼,接过李酒儿手中的画卷,当着几只老鬼的面徐徐摊开,随着画中场景的扭曲,那坟头的骨牌竟也是变化起来。
清一色的天牌,
清一色的地牌,
……
牌面的变化随心所欲。
几只老鬼看完眼前匪夷所思的场面,在联想起生而为人,死后为鬼,的种种过往,竟是一同仰头栽倒在地。
许平安收拢画卷走上前去时,
几只老鬼已然在无声息。
鬼魂本就靠执念支撑,
眼下执念消散,自然魂飞魄散。
“这……”
一旁的李富贵见状也是长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最后竟是瘫倒在地,痴痴的望着地上的牌九,不知脑子里想的什么。
“前辈,这些五铢钱如何处理?”
李酒儿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钱币开口闻到,几只老鬼执念消散倒是省了一番功夫,可余下的东西还是要处理的。
“都毁了吧,这钱上贪欲太重,已经害死不少人了。”许平安看着原本几具老鬼附身的尸体轻叹道。
要知道,眼下虽刚过惊蛰,可尸体也保存不了多久,看这几具腐尸,最多不过死去月余的光景。
想来,
那李富贵带出去的钱币,
也给这坟地的老鬼勾来了不少血食。
“这天下明明是太平盛世,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
“为何鬼怪还是如此之多?”
李酒儿看着那几只老鬼死后,在无压迫,从坟场四周飘来的十几只孤魂野鬼低声喃喃道。
“我家师傅对佛道,神鬼,同样颇有研究,我也时常曾请教其中缘由。”
翻身骑在老驴背上许平安喃喃出声道。
“我家师傅只是时常笑道,乖徒儿……”
说到这儿,许平安顿了顿。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鬼。”
许平安看向一旁的的李富贵轻念道,只是想着若是今夜自己和李酒儿二人不来的话,恐怕这片乱葬岗中还会添上一只新鬼。
“其实……”
“鬼就住在人的心里。”
许平安语气低沉下来轻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