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脸都没洗的李敬就在铺排燃起炼炉。
他都没来得及去找黄灿,黄灿就找来了。
“李家二郎,我听说,这些工具,武器,都是你用炒钢之法炼出来的?”
“传说之法现世,百炼钢量产,天佑我大宋啊!”
“有了此等好钢,我宋军何愁刺不穿铁浮图!”
“二郎,盐铁乃国家重器,你一定要把过程详细经略,上报吾皇,光耀门楣啊!”
李敬顿时感觉,身边嗡嗡嗡飞过八百只苍蝇。
去你姥姥的。
老子安身立家的本事,你说献就献。
你我无冤无仇,何必拿老子当傻子。
金人攻破汴京,武装勒索大宋,皇妃,公主都被当成银两卖给金人淫辱,你把炒钢之法献上去。
五两银子的做价,就可以卖给了金人。
回头制造更多的铁浮图,拐子马,手持硬弩,横行大宋。
岳武穆都特娘的顶不住啊。
“黄大人,炒钢之法虽好,得保密啊,要是落入金人之手,不堪设想!”
“可是这等国家重器,在你一介白身上,就给满门招惹祸端!我是盐铁司铁案遣出使,有权替当今圣上向你索要炒钢之法。”
“黄大人,你如何证明身份,文书呢?官印呢?”
官印,文书,那个官吏不是随身携带。
被抓的时候,别说文书,官印,连书童都落在金狗手里。
如今这小子居然逼迫自己证明是自己。
岂有此理。
难道你还敢告我冒穿大宋官服,冒充大宋官员不成。
窝心的黄灿眼睛都蹬圆了,气得锤头蹬脚,白胡子都差点直立起来。
“你可是章丘明水李家子弟,我当年跟苏门学士之文叔先生乃同僚故人,交情绝不止同座共饮之谊。”
“叔祖父已然故去多年,随你怎么说!”
“文叔先生有一子一侄,我记得均外放江南,他幼子多年前还曾抱过!对了,李迈我也认识,见到我也得鞠躬致敬。对了,你可知晓,若非本官上书要为宋军铸造铁炮,铁坊里哪里来这么多火药原料。”
金人肆虐北方,官员一听说来这里做官,纷纷告老,能来这磁州做官的,李敬都敬重三分。
大宋官场,历来讲究门生故旧。
徽宗继位前就是新旧两党恶斗不止,金朝崛起,又分为主战派和主和派。
不管那派,外放出京都要给故旧三分面子。
给面子归给面子。
不代表李敬能容忍混蛋性格。
眼瞅着这混蛋不死心,居然拿长辈压自己,言语之间,还没提过自己最敬重的姑姑,李敬有些不客气了。
“黄大人,别忘了我你如何相遇,你乃我从金军手中救出之囚徒,能平心以待,已为不易,你勿要做非分之想!”
黄灿乃进士出身,在三司蹉跎多年,看着一介白身的马帮,本来还有浓浓的优越感。
毕竟官员在替大宋天家牧民,历来民见官,那个不怕三分。
听见毫不客气的话语,眼看李二郎浓浓的讽刺眼神,如遭雷击。
被掠乃是耻辱,进了那该死的染缸还出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清白。
我怎能证明我不是金狗细作?
麻烦大了。
小老头被炒钢之法带来的一身力气尽泄。
“二郎,汝虽无功名,却系出名门,杀金军报国如雏鹰展翅,切记厚道待人,且不说汝采用之炸药原料,乃我上书三司收集,我虽为金军所掳,入金营未吐一言,也不知金人如何得知我冶炼大匠之身份,并未为难。吾非是叛将,自认上无愧天家,下无愧黎民,你且说,如何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这时候知道做人要厚道了?
刚才咄咄逼人那个劲呢?
眼看黄灿浑身上下摸着,双脚连跺,又望向了旁边石头柱子。
思绪起伏,眼珠子直转,渐渐盯着了石头柱子,跃跃欲试。
他不会想撞柱子吧?
李敬真还担心莫名其妙弄了个逼死钦差的罪行。
这混球在三司呆了几十年,钢铁都懂的技术官僚,保不准交友满天下。
“黄大人,眼下当务之急是磁州之围,等我见过宗汝霖大人,定可证明大人之身份,也能商议如何以炒钢之法为宋军助力!”
“对,对,对,当务之急是磁州之围!”
收起了官吏身份的黄灿,想到宗泽可以证明自己身份,一拍手猛然点头,然后又摇头。
“二郎,可你这两百余精壮,还一半非是厢军,磁州城外七八万金国精锐骑兵,解磁州之围,杯水车薪!”
李敬白了黄灿一眼。
这老头读书读迂了,缺心眼啊,这时候还来打我的脸。
逢敌亮剑,倒在敌人的剑下不丢人。
若是面对强敌,不敢亮出自己的宝剑,那才丢人。
哪怕在世为人,军魂依旧铭刻在灵魂之中。
一心想避开的黄灿的李敬没有得逞,宋人怕官,手下没人敢拦阻一身破官服的黄灿。
李敬只能先办正事。
身边跟了一个老年好奇宝宝,一路都在问,一路都在感慨。
“此处绝妙,天然洞穴形成一个巨大烟道,加上鼓风之法,这炉温至少比官办铁坊高出数倍!好火出好钢,天佑我大宋。”
“用砂做模具铸造铁模具,然后铁模具再次铸造硬弩箭,火炮,反复使用,方便快捷,量产竟然如此简单!老朽大开眼界!”
“这硬弩用轮滑机关助力,比本官给宗泽大人提供的神臂弩威力大了不止三倍!”
“为何如此加入此等原料,炒锅一过,废铁变精钢,神奇,奇妙,妙极!”
“老夫在三司铁案数十年,管过数家铁坊,也算是精通冶炼,此等野路子,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李二郎,你究竟师承何方?”
李敬又不能给他解释,好不容易把继续制作武器的事情铺排下去。
陈仁俊和吴谈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昨天灭了两百金狗,搞不好金狗整队的时候就会发现,还会派兵找来。
万一大队金狗找来这山谷,二郎和自己几人又没在,后果不堪设想。
两队,四十多人出发,终于在快到中午时候出发。
阳光灿烂。
骑着缴获的金国马匹,再订上马掌,听着清脆的脚马蹄声,他就是舒爽。
有熟人带路更舒爽。
黄灿几乎跟宗泽前后脚到的磁州,他也不熟悉地形,却到找了一个没有陷落的村庄,还有熟悉的铁工家里的姻亲带路。
一直把他们带到磁州城西北面的高坡上,远远的望着金军攻城。
吼声震天的背后,是城头的惨烈。
护城河飘满了尸体。
金军扛着云梯,推着箭,不计伤亡的死拼。
城墙上宋军用弓箭对射,城内宋人也上了城墙,挽起衣袖,光着膀子,端着金汁,举着石头往下猛砸。
随着城外一排火炮响起。
李敬被吓了一大跳。
狗日的金狗居然有炮。
虽然数量不多,夹杂在金军箭阵里,声势滔天。
震人心魄。
特娘的,华夏人发明的火药,在金狗手里大发神威。
老子铸造的虎蹲炮都还拿出来用,就有对手了?
“黄大人,边军和磁州城内有没有火炮?”
“边军有,数量不多,城内没有!上次磁州陷落,铸造铁炮的工匠被掳掠去了不少!本来产量就低,如今愈发艰难!”
“铜炮还是铁炮?”
“铁炮都没钱铸造,还铜炮,做梦!”
唐宋的铜,都拿去铸造钱币去了。
北宋每年要给那么多国家朝贡岁币,哪有铜来做炮。
激烈的攻防守城战,双方伤亡巨大。
看的黄灿,吴谈,陈仁俊等人心惊肉跳。
对于李敬来说,没什么意思。
跟看球一样,早知道了结果,过程再激烈,再一波三折。
也有些无味,金军火炮开炮时候吓了他一跳,细细砍下来,石弹的威力,相当一般。
他对关押汉人的村落更加感兴趣。
金军害怕俘虏跑了,用绳索拴起来还不放心。
关在了西北面的一处小村庄的众多院子和祠堂,最多只有五百人看守。
让人遗憾的,里面至少有好几千的宋人,犹如抽调了脊梁,不敢反抗,不敢跑,不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