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点点防备,疙瘩瘟就这样来了,
来得太快太急,打了福建上下一个措手不及。
福建巡抚萧弈辅整个人都是懵的,
一个上午,福建各州府发现鼠疫的急报好像雪片般送到,
鼠疫最先是从山西闹起,然后扩至河南、陕西、山东等地,
浙江、广东、江西还听说发生鼠疫,怎么福建闹起了疙瘩瘟?
听说过飞册,这是飞瘟?
再过半个月就要回京述职,上下都打点好了,很大机会再升一阶,
就这节骨眼的功夫,竟然闹起了疙瘩瘟,还是突然爆发那种,
萧弈辅快要吐血了。
“快,让各府马上启动应急方案,不能让瘟疫蔓延,各级官员放下手上的事,马上投入抗疫中去,再传令各州知府...”
刚说到一半,门砰的一声被推开,管家老黄慌张失措地说:“老爷,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啪”的一声,萧弈辅扬手就打了老黄一记耳光:“没规矩的东西,慌里慌张的像什么。”
进来没敲门,擅自打断自己说话,太没规矩了。
再说正在气头上,就是最信任的管家也得挨打。
管家顾不了那么多,哭丧着脸说:“老爷,表少爷突然晕倒在地,脖子有一个鸡蛋大的疙瘩,可能...可能是染病了,夫人和二公子也昏迷不醒,表少爷那院子的婢女和下人也不行了,身上都起了疙瘩,这...这可怎么办啊。”
萧弈辅面色突变,心急如焚地喝道:“快,去请郎中,把城里有名的郎中都找来。”
这把邪火都烧到自家后院,现在哪里管得这么多,
把妻儿老小照顾好才是最重要的。
怕那些郎中不肯来或有人中途抢人,萧弈辅让管家带上自己的令牌亲自去“请人”,
其它事,暂时顾不上了。
像萧弈辅这种情况的官员、将领不少,
好像邪门一样,很多官府衙门都有染上疙瘩瘟的事件,连军营也不能幸免,
一时间,整个福建上层乱成一团。
官员、将领、乡绅这些有钱有权势的人,还方便找人医治,
福州的老百姓惨了,官府开设的医馆找不到人,
外面的郎中也全让有权势的人请走,
到生药铺买药,不是没货就是价格翻了好多倍,还爱买不买,
就是到寿材铺订棺木,也被告知没货,
粮油店、肉铺、日杂铺人满为患,有些店铺一柱香不到,换了三个价牌,
很多店卖完货架上的货,没有再补,直接关门惜售,
由于官府上层多人感染,
部属找不到主管,上级政令传不到下级的事多了去,
发生疫情的第二天,各级衙门才陆续落实朝廷制订的防疫方略,
所有人就地隔离,严禁随意走动。
陆长乐一直在村外临时搭建的木屋隔离,不过有鬼面豹陈七,外面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
这次疙瘩瘟来势凶猛,在官府作出反应时,各州府已经出现染病案例;
市价物价飞涨,特别是药材告急,一些愤怒的官兵和百姓,还砸抢药材;
镇东卫暴发疙瘩瘟,一夜之间染病人数过半,有百户麾下仅剩五名士兵;
长乐县城死者太多,排队出城的棺木长达五里,有家属和守城衙役爆发冲突,当场死一人、伤十二人,拘捕二十五人;
延平府大田县孙举人家被一伙蒙面人袭击,粮仓被抢,三名护院、二名婢女被杀,张举人的小妾被掳走,下落不明;
建宁州拓洋县有一家十二口趁夜走小路穿过边界,想投靠浙江的亲戚,被巡视的浙江官兵射杀,尸体当场焚化;
卫所、官府受到疙瘩瘟的影响,减员严重,
不少地方人手严重不足,给很多不法分子可乘之机,
原来还算太平的福建,一下子乱了套。
福建军民、父老乡亲都希望郑芝龙这根“定海神针”出面稳定局面时,殊不知郑府也乱成一团。
郑府前后有三十二人染病,郑芝龙把福建几个名气最大的郎中请来,当晚还是死了八人,
二公子郑渡也染上疙瘩瘟,右侧脖子起了一个婴儿拳头大的疙瘩,看起来很吓人,
郑芝龙爱子心切,把请来的五名郎中都关在郑渡的小院,放下狠话,
郑渡活,五名郎中每人赏三百金;
郑渡死,五名郎中要给郑渡陪葬。
为了安全起见,郑芝龙已经搬到郑府对面的总兵衙门办公。
正堂内,郑芝龙兄弟、亲信、心腹济济一堂,只是气氛有些压抑。
主要是双方出现了分岐。
钟斌、杨七、洪旭等人觉得福建太危险,趁疙瘩瘟还没有完全蔓延,带着健康的士兵回鸡笼山,保存实力,等到疙瘩瘟结束再回来;
施琅、郑成功、黄辉等人主张留守福建,与福建老百姓共渡患难。
也有像郑芝豹这一样的中立派,去留都没关系,全听郑芝龙吩咐。
“总兵大人,我们不能走,此时走,我们在福建多年的经营将会毁于一旦”施琅一脸恳求地说。
刚刚上岸时,福建百姓对郑芝龙等人抱着不信任、瞧不起,甚至敌视的态度,
就以嫁女为例,老百姓宁愿把女儿嫁给一个穷书生,也不嫁给郑芝龙有官身的部将,
在他们心中,郑芝龙和他的手下都是令人不耻的海盗,就是披上官皮也改变不了,
为了改变形象,拉拢人心,郑芝龙没少修路补桥、扶贫济困,还开设了不少慈孤院、漏泽园,
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成绩,
这个时候走了,怕是要让福建百姓寒心。
洪旭嗡声嗡气地说:“海霹雳(施琅外号),话不能这样说,什么毁于一旦,有句老话听说过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都各自飞,疙瘩瘟不是大难,是特大难,我们不跑,留在这里等死?”
疙瘩瘟啊,那是追命无常,谁碰上谁没命。
施琅解释道:“越是危急关头,越要有担当,要不然我们很难得到福建百姓衷心的支持。”
“放屁”杨七冷笑地说:“以你的说法,福建百姓的命是命,自家兄弟的命不是命?海霹雳,你知昨晚死了多少人吗?昨晚光是永宁卫,一夜之间就死了二千六百多兄弟,疙瘩瘟来了,福建就是人间炼狱,再扩散开,死得更多。”
看到施琅孤掌难鸣,郑成功拱拱手说:“父亲大人,孩儿认为施将军说得很有道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们不能在福建老百姓最无助时离开,越是危难,越要坚持,这样才能真正立足福建。”
这次瘟疫来得太急、太快,福建乱成一团,
要是父亲把人都带走,后果不敢想像。
钟斌一脸严肃地说:“疙瘩瘟突然出现,还是在福建全境,而行事鬼崇的范氏商行突然跑路,建虏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走,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我们有人有炮,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说到这里,钟斌似笑非笑地对郑成功说:“大公子若是舍不得娇妻,一起带到鸡笼山便是,反正我们船大,再带上侄媳妇一家,不,一族也不是不可以。”
众人一听,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声。
去年,在郑芝龙的再三撮合下,郑成功迎娶福建泉州惠安进士礼部侍郎董飏先侄女,
郑芝龙很重视这次联婚,在老家南安宴请福建有头有脸的人参加,还设了三日流水宴供宾客、亲戚和路人可以随意享用,声势浩大。
被众人一笑,郑成功反而不好开口了。
看到郑芝龙还有些犹豫,洪旭劝道:“大哥,不能再犹豫,要是兄弟们都折在这里,狗朝廷肯定翻脸不认人,只要咱们手里有兵有船,别说总兵,封异姓王也指日可待。”
郑芝龙看看手中那份最新统出来的死亡数字,犹豫了好一会,最后咬咬牙说:“撤,回鸡笼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