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议论得正热闹,老祖宗突然干咳一声,一脸严肃地说:“嘴巴紧点,小心隔墙有耳,那些大事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忧心,还是说正事吧。”
这天,还是大明的天,
什么话都敢说,传出去,抄家灭族也有可能,老祖开口制止。
太祖建国到现在,动荡多少次了,
就以土木堡之变为例,多少人说大明朝要没了,
多少年过去了,龙椅上坐的天子,还是姓朱。
闹得再乱,只是暂时的。
现场再次沉默下来。
二叔公有些沉重地说:“族里真的没钱了,这次打发官兵的车马费,大部分是老祖宗垫的钱,把老祖宗的家底都掏空了。”
陆晋远咬咬牙说:“就是不交,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办,把我们都抓了,还省下饭钱呢。”
“想得倒美”四叔公摇摇头说:“青阳村不就是例子吗,人抓去,家也被抄,再说了,你年轻力壮不怕,女人和孩子被抓去怎么办?”
肥伯有些无奈地说:“老天爷不赏庄稼人饭吃,收成一年比一年少,税赋却一年比一年多,田地越来越不值钱,就是想卖也卖不了好价钱,族里值点钱的,就是那片茶山,要不...”
话还没说完,庆二爷断然拒绝:“不行,茶山传了多少代了,那是留给子孙后代的,绝不能在我们这一代丢了,要不然死了,谁也没脸去见先人。”
长乐县是方山露芽的产地,陆氏那座茶山能产方山露芽,价值不菲。
方山露芽,那可是贡茶。
不夸张地说,福州陆氏能有今天,那座茶山功劳很大。
陆晋青左右看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老祖宗,我有一个提议。”
“有话就讲,有屁就放”老祖宗没好气地说。
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陆晋青身上,看看他有什么主意。
陆晋青咽了一咽口水,有些犹豫地说:“郑家不是一直劝人搬到鸡笼山吗,搬去的人不仅免三年税赋,还给种子和牛,要是我们搬去,欠下的税银不用缴,还能得到牛和种子,一举二得。”
“对了,邓老九说了,普通人家搬到鸡笼山,五户人一头牛,要是我们福州陆氏搬去,三户就给一头牛。”
“谁要去谁去,我这把老骨头生在这里,要死,也死在这里。”老祖宗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鸡笼山就是福建对面的台湾,古代人又称夷州、琉求、东番等。
郑芝龙归顺大明朝后,一直招人去开发台湾,扩充自己的势力,
这件事得到前任巡抚张肯堂的认同和支持,这些年鸡笼山的发展很快。
至于邓老九,是郑家的说客。
“人离乡贱,这根不能丢”二叔公第一个认同。
庆二爷有些不屑地说:“什么郑总兵,不过披了一身官皮的海盗,能跟你讲道理守规矩?说不定哪天不高兴,一刀就削了你的脑袋。”
“只是提一嘴,我也没真想去”陆晋青连忙解释。
老祖宗、二叔公、庆二爷这三个核心人物一表态,肥伯也不敢多言。
众人一连想了好些办法,连借利子钱的法子都说出来,还是不行。
主持会议的二叔公扭头看看老祖宗,只见老祖宗把目光落在陆长乐和陆长富身上,
二叔公猜到老祖宗的心思,转过头对两人说:“长富,长乐,你们都是族里出色的后生,现在族里遇到困难,有想到解决之法吗?”
陆长富抢着说:“回二叔公的话,晚辈研制出一种新茶,口感上佳,很多老茶工都说好,已约了相熟的商家商谈制出的春茶和新茶,这次交给公房的钱,肯定更多。”
“富哥儿真是能干,茶山交在他手上,我们都放心”庆二爷高兴地说:“旗手的人选,我看富哥儿就很合适。”
“我同意,富哥儿这些年表现很好。”陆晋青开口附和。
肥伯在一旁笑而不语,眼角的余光偷瞄着老祖宗。
陆长富是肥伯的儿子,自然想儿子坐上重要位置。
只是,老祖宗闭着眼,面沉如水,看不出他的态度。
陆晋远犹豫一下,很快开口道:“长乐最近表现不错,特别在抢擂台表现了他出色的领导才能,旗手一职,我推荐长乐。”
“能文能武,连夷人也能搞掂,我觉得长乐做旗手挺合适。”二叔公也开始为陆长乐说话。
有学问,有胆识、有谋略,这样的子弟当旗手,是陆氏一族的福气。
陆晋青看了肥伯一眼,再次力挺:“乐哥儿最近表现不错,也立了大功,不过富哥儿更稳妥,族里年轻人支持他的多”
“富哥儿表现挺好,要是管帐,我支持他,可这次选旗手,还是乐哥儿更加适合些”陆晋远坚持自己的观点,
在场的族老、房头也纷纷发表意见站队,两人的支持率差不多对等。
众人讨论的时候,陆长乐一直安静地坐着,
表面认真谦虚地听着,内心很郁闷,
陆长富有个做房头的老子,这才跟自己五五开,
要不是前身风评不好,以自己这几天的功劳,
别说一个小小的旗手,就是进入核心层都没问题,哪用这么费劲。
“乐哥儿,你脑子灵光,想到什么方法筹钱吗?”就在众人争论不休时,老祖宗突然开口点名。
进门问好后,陆长乐一直认真地听着,还没开口说过话。
陆长乐连忙说:“回老祖宗的话,脑子里有点想法,只是还没琢磨好。”
要想提高在族里的地位,让族人更加信任、认同自己,还得拿出新的表现。
至少,要压陆长富一头。
从二叔公说要筹钱的那一刻起,陆长青脑子就转得飞快,都是想着怎么赚钱。
想法很多,不过事情都是想易做难,也不好夸下海口。
陆长富冷笑地说:“读书人说话就喜欢转弯抹角,明明没有办法,偏说没琢磨好,谁知你要琢磨多久,说不定等你琢磨好,黄花菜都凉了。”
这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靠取巧立了功,
在陆长富看来,陆长乐只是走了狗屎运。
当时要是自己在,肯定比陆长乐做得更出色。
陆长乐不客气地说:“谁说黄花菜凉了?法子早就想到了,只是不知用哪个好而己”
佛争一口炉香,人争一口气,该争的时候,一定要争。
“是吗”陆长富呵呵一笑:“长乐,话不要说得这么满,还记得当年考上童生时吗,信誓旦旦说三年内必中举,现在呢?”
当年陆长乐考上童生时,意气风发,当场夸下三年中举的豪言壮志,
结束连续几年应试不第,豪言壮志也就成了笑话。
陆长乐针锋相对地说:“敢放豪言,那是胆色,不成功,只能说时运不济,记得长富哥刚负责茶山时,也放话三年把茶山扩大一倍,现在如何?”
想上位没问题,想踩着自己上位,陆长乐可不惯他。
陆长富脸色一红,有些愤怒地说:“老天爷不赏饭吃,我也没法子,好在,怎么也比你强,虽说成不了事,可也没给族里抹黑。”
刚刚负责族里的茶山时,陆长富也立下豪言,
没想到时局不稳,老天爷也不赏饭吃,
天气不好,商路不时阻断,以致茶叶卖不上好价钱,
这几年茶山不仅没扩大,向族里上交的钱也少了,
陆长富也是有心无力。
陆长乐刚想反驳,老族长一拍桌面,大声喝道:“吵够了没有,都什么时候,还吵!”
老族长一发怒,所有人立马住嘴,陆长乐和陆长富连忙低头认错。
“福州陆氏向来赏罚分明,谁行谁上,也不用争了,这次筹钱,谁表现好,谁当旗手”老族长一锤定音。
后生有上进心是好事,老族长也乐意看到。
陆长乐和陆长富相互看了一眼,差不多异口同声地说:“是,老祖宗。”
都是福州陆氏的人,凭实力上位,谁都没意见。
陆长乐犹豫一下,开口道:“老祖宗,我想去县城走一趟。”
“可”
“做事要人手,我想找几个帮手”
“族里的人手,你随便挑”
“还想要一点钱,不多,二三两就行。”
“给你五两,也不用走公帐,到我家取就行。”
没想到老祖宗这么好说话,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陆长乐连忙谢过。
陆长富也有照顾,老祖宗发话,茶山的人和资源,还由他调配。
老族长分配完,让陆长乐和陆长富去忙自己的,
陆长乐和陆长富向老族长和族老行礼后,一起退出后堂。
在门口时,两人相互挑衅地对了一下眼,很快各自散去。
说得再多也没用,是马是骡子,用事实揭晓。
等陆长乐出门后,二叔公有些担心地说:“老祖宗,乐哥儿也不说有什么法子,这就同意了,是不是...”
本想说老祖宗是不是太随意,碍于对老祖宗的敬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陆晋青也有些怀疑地说:“乐哥儿能干什么,这个时候要钱,不是到县城里吃喝玩乐吧。”
这小子有前科的,虽说最近表现不错,还不足以让陆晋青对他改观。
“五两银子,太多了,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庆二爷有些肉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