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远的旷野中有寒蝉凄切的鸣声,冰蓝的月光之下,有一点微弱的灯火。
灯火的两面,黑衣的男人隔灯相望。
在摘星者说出那句咄咄逼人的话语,凝滞的空气让小九在那一瞬间以为战斗一触即发。
但是没有,庆历四年春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挑衅,淡淡微笑着说道:“我本来就那么值钱。”
他说得理直气壮。
然后这个男人接着说道:“原本我们天南海北不相见,我在这里安安稳稳地休假顺便接点外快,你去继续追着奥斯家的那个小孩满世界跑。”
“不过青翼不在你们的南方继续你们的复国大业,来兰叶搞什么鬼。”
“因为这里出了名为‘某种可能’的拍品。”欧夜淡淡回答道。
“但是‘某种可能’很烫手。”庆历四年春认真端详了一下身边的蓝发小女孩,笑眯眯地说道:“那座学院离这里这么近,湖中的皇者离这里也这么近。”
“很多人都在看着她,但是很多人都没有动手。”
那座学院便是那座学院,湖中的皇者就是湖中的皇者,他没有说明白,但是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他所说的是什么。
“虽然说她是很鲜美可口的饵食。”他微笑着说道:“但第一个动手的人死得最惨,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懂呢?”
“我们自然懂,所以并不准备第一个动手,这里是青翼所陌生的国度,所以我们第一步只是想找个合适的基地。”
庆历四年春捂住额头,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然后你们找到了一个错误的目标,果然是人生地不熟,安柠已经安宁成那样了,还被你们打上门去。”
“我们也没有想到那位夫人竟然会隐居在这里。”欧夜点头道:“并且公主殿下也亲自驾到。”
“我们提前暴露,而在这场棋局中,暴露便意味着出局。”
“所以在出局之前。”欧夜颔首低语:“我们只能最后一搏。”
这样说着,他悄无声息地站起,一柄银色的长剑从他的手腕慢慢探出:“我只是开胃菜,也自觉不是皇子的对手。”
庆历四年春见他出剑,不由绷直了身体,纵然他一直对这个被他挤到天下第三的刺客揶揄不断,但是当对方拔剑的那一刻,他还是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我们是杀手,相遇之后必然只能活下一人。”他冷冷说道。
欧夜单手执剑,躬身行礼,那一刻极尽优雅与雍容:“皇子您身怀隐族之力,又是侠的适格者之一,欧夜再怎么自信,也不敢言能胜过皇子。”
“但是还好。”欧夜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在下的任务是。”
“接您一剑。”
庆历四年春右手如展翼般张开,一缕纯粹的金色光芒从他的手心像是生长的芽胚一样蜷曲着探出。
小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手,身为兰叶最年幼的公主,她的见识已经天下少有。
但是她从未看过,有人能将斗气运用地精妙如斯。
金色的芽胚慢慢抽芽,更多的金色丝线探出,纠缠着围绕芽胚生长,那些都是斗气,是这个世间最锋利也最炽热的光。
然而在他的手中,就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样存在。
从他抬手的顷刻之间,那束芽胚便与之后的丝线凝结成一柄金色的长剑,面对欧夜的出剑,他选择用斗气凝结的长剑作为自己的兵刃。
然而在小九的眼中,这样的斗气长剑已然近乎神迹。
“如阁下所言。”
他的声音与身形齐至。
流星,夜幕,灯火。
小九觉得自己只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流星。
火焰的流星充斥着金与火的味道。
然后流星静止在欧夜的面前。
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之间,庆历四年春动身,出剑,前掠中斩下,然后静止。
或许来不及蜂鸟眨动一下眼睛。
他手中的长剑如同燃烧着的金色火炬,不断有最纯粹的斗气从剑身迸溅而出。
那张堆满金币的圆桌缓缓倾斜倒下,一道整齐的剑痕出现在桌面上,那道剑痕自上及下最终将整张圆桌从中切开,圆桌失去了支力点,沿着那道剑痕向着中央倒下。
那盏油灯倒下,然后灯油流出引燃更多的火焰,黑夜反而更加的明亮。
那成百上千的金币也随之溅落,彼此撞击着,发出金属的鸣声落下地面,仿佛黄金的瀑流在火焰中流淌。
那样快的剑,以至于当他穿过之后,圆桌才慢慢倒塌。
欧夜脸色苍白,但是却映着金色与银色的光,就好像元宵节转动的金银花灯。
但现在不是元宵,也没有人在这里点燃花灯。
他最终还是挡住了那一剑,虽然他被一剑斩退了十七步。
小九看着出剑的庆历四年春,心中激涌。
她是兰叶帝国的九公主,这片大地最尊贵的女主人之一。
如果不是她那时的行为,她甚至有资格称自己脚下的数万万人为子民。
原本她也应当拥有这个世间最广博的见识,但是也因为那个原因,她没有。
她不是葛渚,那个懵懵懂懂的男孩,安柠未曾告诉他这个世界背后的真实,她得到过一个帝国所能给予的最好教育,在力量体系上也曾得到系统的教导。
她不由想起在那之前她与教导自己的那位老人发生的一段对话。
“在那位圣人之前,力量体系是孤立的,三大主要修炼派别,武者,魔法师,以及相对较少的魔剑士,他们各自使用自己的力量划分等级。如武者修习斗气之前的见习,初级,中级,高级,以及修炼斗气之后的大剑师,作为划分斗气运用阶段的红铜,雪银,紫金三阶,还有诸境之上的剑圣之境。”当她问及等级划分的时候,那位老者这样回答。
“对于魔法师而言,学习固定构型魔法的见习,初级,中级,高级,再到自构魔法的大法师,其上是在魔法构型领域登峰造极,熟练构建魔法,并能使用禁咒的魔导师,再到走在规则道路上探索的大魔导师,比之武者的繁琐,魔法师越到后来,划分反而越加笼统。”
“那魔剑士呢?”
“至于魔剑士,则是在武者与魔法师被逐渐发掘演化最初就诞生的一种职业,毕竟魔武双修的梦想有过的人太多太多。但是随着发展由于越来越多吃螃蟹者毒死在路上,这条道路也被逐渐钉死,魔剑士慢慢固化为以魔法辅助的剑士,其武器也变成了标志性的精金细剑来传导魔力。作为上辈子折翼天使的职业,这一道路如有天赋,修行是最快的,往往能够远超同龄的其他修炼者。只是越到后来,修习之路也就越窄。以至于魔剑士的划分是最为神奇的,他们只有类比武者魔法师的见习,初级,中级,高级之分,再往上的分水岭只有可以融会使用二者的大魔剑士,至于再往上的神妙境界,反而魔剑士圈对此一筹莫展,往往这个境界之后的强者都会放弃这条路,选择专修一门,毕竟能同时走进两条河流的强人至今还没有诞生。”
说到这里那位老者嘴角有着难以抑制的笑意:
“由于这种分级的混乱,所以本职业的人互相见了,还能通报一下等级大致掂量下水准,而魔法师与武者见面,通报等级则八成没用,可以参考的战例太多太多,大剑师刺杀魔导师的大有人在,但是魔导师强行抹杀紫金剑士的案例也未尝没有。”
“这就是隔行如隔山了?”
“隔行如隔山未必,但是战斗方式的巨大差异,让不同职阶的战斗充满了不可测性是公认的事实。”
“所以到了那位圣人建立学院之后,他第一次构建了完整的能力体系,并终于为世人所接受。当然必须承认很大程度上是那位圣人威望太大。”
“那位圣人叫什么名字?”
“月佚。”老者简短回答,似乎不要进行任何的解释:“最初这种分级制度只在叶夜学院推行,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案例证明这种制度的可靠性,也逐渐被世界所接受,虽然这整个过程长达百年,但总归是而今最规范的等级制度。”
“由于高境界的极大不可测性,那位圣人反而使用了最规范的评测标准,他厘定成年普通男子战力为一级,再根据持有为武器与否,精良与否,训练程度,斗志等诸多因素,划出第一阶,按西方七宿定为白阶七级。”
“而在修习了武技魔法之后,根据实战水准,白阶之上再分七级,以东方七宿为界,定为青阶七级。”
“前两阶被归为人境,即后天终可到达之境。这两阶大致包括了以上三派系的初境界,也便是武者大剑师之前,魔法师大法师之前的境界。”
“之后由于大剑师之后初步使用斗气,大法师之后开始重构魔法,所以这个层次之于前者乃是质变的优势,所以又在南方七宿上厘定出七级,以实战水准测定,这一阶大致是武者的大剑师,红铜剑士,至于法师则是大法师的水准。”
“再往上斗气的运用逐渐登峰造极,化形于物,拟态飞行这样的能力被开发运用之后,武者的实力有着质的飞升,而魔法师终于走出了固有构型的束缚,开始组建魔法形态,使用最适合自己的方式来构建魔法,这便是魔导师的境界,这一境界又难分伯仲,所以便是新的玄阶七级,以北方七宿厘定。此二阶被划为地境,是依靠绝对的天赋与悟性到达的境界。”
“那上面还有吗?”
“原本是没有的,但是世界之大,能人辈出,总有寥寥数人破开地境的桎梏,站在崭新的领域之内,这便是武者之剑圣,魔法师中的大魔导师,圣人以天野三垣为界,划定最后三境,便是第一境之天市,第二境之紫薇,第三境之太微,这三天境已经近乎传说,即使纵世间万万之才,达到三天境之人依然寥寥可数,何止百万无一。天境与地境的差别,何止判若云泥。”
“所以在一般的说辞中,人们往往把这种分级统称为三十一级,因为似乎更加直观,但是十四级与十五级的差距,二十八级与二十九级的差距,其中的鸿沟往往让人绝望。”
“那上面还有吗?”
“有人说有,也有人说没有,三圣之前,这世间天境之人都是寥寥,往往同时存在的天境强者不超过十指之数,待三圣出世,各自都收有弟子,月佚圣者更是创办了叶夜学院,自此之后,世间的天境强者方逐渐多了起来,但饶是如此,我想当今之世,天境存在也不过百人吧,其中大半更是被困于天市境。”
“那么,老师您的境界呢?”
那位老人眯眼微笑,说道:“我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