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口莫辩是什么感觉,易茗总算亲身体验了一回。
奇怪的是,即便解释不清楚,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韩女士刚刚的那些话,对易茗来说是有些特别的。
尤其是那句。
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出现在易茗的人生里。
陶彩蝶和易申飞其实就是这样对她的, 但他们说不出这样的话。
至于亲生的父母,那两个人,甚至都没有想过要给她取大名,亲密无间的小名,更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存在。
回去“宫殿”,和亲生父母在一起生活了将近三年的时间。
她的名字, 不是叫就是叫。
说起这个, 倒是有一件她以前觉得特别不好的事情,现在有了不太一样的感觉。
斐一班在星光屋顶做了两片星云。
摩羯星云是她身份证上的星座。
水瓶星云是她真实的星座。
她生在1月25日。
三年后的同一天,那个叫斐一班的男孩,来到了这个世间。
如果不是记性太好,易茗并不想记得这个日子。
她的亲爹亲妈根本不记得她是哪天出生的。
只记得那天谈成了一笔大生意。
而且是以抱怨的方式。
说要不是易茗在不该出生的时候出生,把他们弄得手忙脚乱的,那天就不止谈成一笔大生意,而是好几笔了。
生下她的那两个人,也根本就不会和她聊起这一类的事情。
易茗是根据各种细节,抽丝剥茧,才找到自己真实生日是哪一天的。
这个过程,完全没有什么愉悦可言。
只不过是在不能接受教育的日复一日里,找点可以做的事情。
对于人性,对于感情。
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易茗都是存在疑虑的。
她并不曾和谁交过心。
她甚至,都没有认真了解过自己。
她配得到什么?
她这么无情无义的一个人。
情义于她, 无异于漫天的繁星,可望而不可触及。
……
星云流转, 在星辉中转醒。
斐一班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了解了关于易茗的一切。
还和易茗靠得很近。
近到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
易茗的身上,有淡淡的茶香。
似有若无,没有足够近的距离,以人类嗅觉的灵敏度,根本就感觉不出来。
很奇怪的。
明明只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明明不应该有味觉和嗅觉。
那股淡淡的茶香,却直接住在了斐一班的脑子里面。
斐一班在地毯上坐了起来。
然后,就看到了盖在身上的外套。
斐一班大概是又有太久没有睡了,所以一下子就出现了精神恍惚。
他看了看时间。
这会儿离他和易茗回到易家村,才刚刚过去了一个小时。
算上之前参观水潭别墅,还有他和易茗聊天的时间。
认真算起来,他最多也就睡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才这么一会儿吗?
为什么会有一种睡了两天两夜的浑身舒爽?
易茗把衣服留给了他,那她人呢?
已经走了吗?
什么时候走的?
刚刚故事讲到哪里了?
说设计的每一条路线都挺火爆的。
那这样的话,北三环的三室两厅,到底……是怎么没的?
故事讲到最关键的部分,他怎么能说睡着就睡着?
平时吃了三倍计量的安眠药都一定用都没有。
这会儿却拥有了婴儿般的睡眠——说睡就睡,说醒就醒。
斐一班在茶香的萦绕中下了楼,一边走还一边把易茗的外套拿起来闻。
这种行为,应该算得上……变态吧?
至少,在认识易茗之前, 斐一班要是看到有谁这么拿着别人的外套闻。
肯定会毫不留情地留下这两个字的评价。
现在嘛……
变态竟是他自己。
斐一班拿着易茗的外套下楼。
水潭别墅没有电梯, 他只能一层一层往下走。
还没走到一楼, 就听到韩女士说。
什么情况?
在他不在场的时候,韩女士帮他表了个白,然后还表失败了?
亲妈否?
在他不在场的时候,韩女士直接给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始的初恋判了死刑?
真亲妈乎?
还有后面那一句。
真乃亲妈也?
别的人,就算有什么怀疑,那怀疑的也是人生,斐一班怀疑的直接就是出生。
斐一班拿着外套出现在了易茗和韩女士的视线范围之内。
“易茗是想说你不是不喜欢我,对不对?”斐一班急起来,什么话都敢接。
“我不是……”易茗对自己的语言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诶,我知道我知道。”斐一班根本就不然易茗说话,转而批评起亲妈。
“韩女士,你都是怎么说话的?你这样说话,你这辈子还有媳妇熬成婆的可能吗?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就不想当个恶婆婆玩玩吗?”
在批评亲妈这件事情上,斐一班不可谓不专业。
“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就不想当个脑子里面装的不全是水的?”
在批评亲儿子这件事情上,韩女士算得上后起之秀。
“我去!韩女士,你现在居然敢这么说你儿子,你就不怕把你儿子又说自闭了?你家亲儿子,你得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要是再自闭了的话,谁来给你当儿子?”
“你自闭不了,易易都说了,真正自闭的,是孤独症患者,被人说两句就能出的心理问题,算哪门子自闭?我儿子好着呢,你别在这儿给我添堵。”
“敢问您儿子在哪儿呢?您说清楚了我也好躲着点。”斐一班看着韩雨馨和易茗,说道:“你俩刚不会是在讨论我怎么自闭的吧?”
易茗接话:“是讨论了。”
她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有什么隐瞒。
大大方方说出来,如果斐一班介意,那就不会有下一次。
哪怕这一次,她其实也不曾有过主动的打听。
“那你们讨论出结果了吗?”斐一班一瞬不瞬地看着易茗,说道:“要不要我这个亲自出席一下?这样你们也比较方便提问,有问题随时解决。”
“不用了,谢谢大斐。”易茗彬彬有礼地回应。
韩雨馨的态度就比较恶劣了,竟然说:“我们讨论的结果是你没有自闭症,以后不用再让着你了。”
“让着我?”斐一班表示抗议,说道:“韩女士,你摸着良心说,你什么时候让过我?”
“小时候让你快点长大,现在让你快点找对象,我这怎么就不是让着你了?”韩雨馨不甘示弱。
“诶呀我的妈呀,您可真是厉害了,敢情您老人家要是不让我长大,那我现在身高就会到不了一米八呗?”
“你有一米八?”亲妈表示不信。
“你儿子裸高182好么!”斐一班摊摊手表示愤慨。
“不可能,我儿子脱了鞋,撑死了179,你不要站在这里冒充我儿子!”
“……”
不就是把家从厂区搬到了易家村吗?
韩女士怎么整个人都变了?
斐一班倒是不太介意,和韩女士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沟通——如果是在平时的话。
这会儿,明明应该把主要的精力用来“一致对外”,等到易茗的胳膊肘拐过来了再决定以后要怎么分配精力。
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斐一班侧着头,在易茗看不到的方向,对着韩雨馨疯狂地眨眼睛。
“我去给你们泡茶。”易茗说:“我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母树大红袍呢,我负责泡茶,是不是可以找你们讨杯茶来喝。”
“那必须啊!”斐一班找准机会,见缝插针。
“母树大红袍,是为有机会成为母亲的人准备的。”韩雨馨拉着易茗的手往泡茶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说:“咱别和性别不合的人,一起喝茶。就这么一包茶叶,易易你泡给我喝就行。”
韩雨馨用一直非常奇怪的方式,重新划分了母树大红袍的归属。
“韩~女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斐一班蛮有种忽然就不认识亲妈的感觉。
“我不知道啊?我就喝个茶,我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韩雨馨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你这不存心帮倒忙呢嘛?”斐一班被亲妈逼成了无赖,说道:“我不管,这是我拍卖回来的最后一包,我就是要喝。”
无赖过后,紧接着就是委屈:“你俩搞什么啊?你们就不可怜可怜我这个穷到只剩下一包母树大红袍可以回味的前富二代了吗?”
韩雨馨接话,说道:“你自己也说是前了啊,有什么号可怜的?我这个前富一代都没有说自己可怜,你一个前富二代有什么好嘚瑟的?你是创过业呢,还是创业失败过?”
“……”斐一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韩女士!”
“你八年都不愿意回来,回来发现你妈变了又有什么奇怪?”韩女士摆明了不准备讲道理。
斐一班气得直接坐到了茶台旁,气焰嚣张地回应:“那我就是要和你们一起喝茶,你们还能把我赶走不成?”
这都算什么事儿呢?
连个女朋友都还没有影的人,家庭地位就已经开始断崖式下跌了?
斐一班的问题,被空气给接收了。
今天黄历肯定写了。
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把真心错付给了空气。
韩雨馨和易茗,一直在聊天,
韩女士问了易茗很多关于茶的问题。
易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很详细。
两人甚至还商量好了,要去綦家村买点银针级的古树白茶,不要便宜刘金洋那个无良茶商,买好了就让易存章用控温绝技给她们泡茶。
被彻底忽视的小斐先生,努力维持着曾经是贵族的残存风度。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在茶台边坐着。
要不是易茗泡茶的动作足够好看,样子又足够治愈,他怕是早就已经把残存都耗尽了。
他甚至想,如果有易存章在一旁控温,是不是整个气氛都会不一样?
天知道,他怎么会在有易茗在面前坐着的时候,还能想起那个时不时就哀嚎,动不动就给他哭丧的村长。
斐一班的世界,阴云密布。
这种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影响情绪的感觉,真是新鲜又充满考验。
“这么好的茶,你都不找你们村长来控个温吗?”
斐一班一直都想插话,只是没有想过,忍无可忍插进来的,竟然会是这一句。
“大红袍为什么需要控温?”易茗给予了回应。
“为什么不需要?”斐一班立马来劲。
“大红袍适合100度的水,这种情况下,只要泡茶的动作快一点就可以了。小斐先生去参加拍卖会的时候,人家没有和你说应该用什么样的温度来泡吗?每一种茶叶都是不一样的,小斐先生应该很了解才对啊。”
又来?为什么又是小斐先生?
“我就不了解!我又小,又非,还是个先生,我为什么要对你们母系-氏-族社-会的茶话会,表现出哪怕一丢丢的了解?”
斐一班很生气。
也不知道是气易茗叫他小斐先生,还是气喝不到自己拍卖回来的茶。
易茗给斐一班递过来一个杯子,笑意盈盈地说道:“小斐先生,您帮我们试试这个茶吧。”
某位先生刚光顾着生气,有好几秒都没有看易茗泡茶。
心想:
第一杯茶的待遇,那绝对是最顶级的。
“好嘞,我尝尝。”斐一班笑着接过杯子。
然后,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易茗递给他的杯子。
光拿在手上,就能感受到是最适合喝下去的温度。
杯子没有问题,温度没有问题。
唯一有问题的是,易茗给了他一个空杯子。
斐一班郁闷了。
“这个是闻香杯,没温度了就闻不出味道了。”易茗提醒斐一班赶紧拿杯子起来。
“我是坐这儿喝茶的,又不是来闻茶香隔靴搔痒的,我要是只对茶香感兴趣,我直接抱着你的外套睡觉不就好了吗?”
“……”
就这么突然的,那个一说话就让全世界都跟着社死的小斐先生,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