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赛车谷首席车神,斐一班发动车子的速度,自然要比一般人快很多。
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比他更快。
就他发动车子的这最多不过一秒钟的时间,有另外一个人,完成了犹如快进般的三个动作——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跃而上、然后关上车门。
跟了一路不道歉就算了,现在这是要干什么?
为什么不请自来地直接坐到了他的副驾驶上?
斐大车神的副驾驶是随随便便的女生可以随随便便地坐的吗?
这么特别的位置,那必须是要留着,给帮他生混血龙凤胎的超模的。
斐一班不止一次地想过。
开着性能优异的赛车,载着心爱的超模,在银石赛道上风驰电掣。
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开着即将报废的面包车,载着审美对立面,在农村的山路上疯狂颠簸?
就算这个对立面的脸天然去雕饰了一点……说话的声音又富有磁性了一点……
可再好看的对立面,顶多也就一村花,怎么都不可能成为银石赛道上最亮丽的风景线吧?
是什么让一朵看起来纯真无邪的村花,第一次见面,就不顾一切地绽放在一辆将报废的面包车上?
现在的女孩子都主动成这样了吗?
他现在弃车逃跑还来得及吗?
“我刚刚已经说了,”斐一班放慢语速,明显带着不悦地表示,“我,还,要,再看看,其他,几,个,村,的地块。”
如果不是顾念,这些年自己受过的绅士教育,斐一班多半会一脸厌恶地把强行坐在他副驾驶的女人给轰下去。
懂不懂什么叫私人空间?
懂不懂什么叫社交距离?
懂不懂什么叫令人生厌?
“我知道啊,我带您去,山路弯弯绕绕的,导航到了我们这儿就不好使了。”审美对立面热情洋溢地自报家门,“我叫易茗,我今天没事,可以给您当导游。”
斐一班在心里问候了一声:【喂!姑娘!你有事没事关我什么事?】
话到嘴边,还是迫于成熟严谨且稳重的决策者人设,给忍了回去
“我去考察完了,就不会再回来这里了。”斐一班又想了个合理的理由。
他压根就不想知道,这位毕业于【牛庄大专】旅游管理专业的高材生姓甚名谁。
强行上车外加强行自报家门的行为,进一步加剧了他内心的反感。
“你跟着我去,我也没办法送你回来。这样是不是也不太合适?”斐一班希望自己的话,能让鸡蛋女孩知难而退。
“没关系的,斐先生。”易茗笑着说:“我们这儿,山路确实不好开,您开车也确实是要绕半天。”
这不就对了嘛?
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但是……”易茗又接着来了给转折。
什么鬼?
斐一班就不明白了,这种情况为什么还会有个但是?
“回头我自己从小时候上学的小路走回来,和你开车过去也是差不多的时间。”易茗说。
“……”
这是听不懂人话,还是他拒绝得不够明显?
这还怎么沟通?
“是我觉得有关系。”斐一班直接扯掉了绅士的外衣,冷冷地加了一句:“你也坐不了我的车。”
“为什么坐不了?”易茗像是没有听见前面的那句,只挑对解决问题有帮助的部分来提问。
“我怕你会吐。”斐一班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漠不关心的冷酷。
他是真的已经很不耐烦了。
“没关系的斐先生,我们做导游的,什么样的车都坐得惯。”易茗想着斐一班说的可能是面包车的车况。
斐一班扯了扯嘴角,差点被气笑:“你确定?”
“确定的,斐先生。”易茗一脸自信地点了点头。
斐一班一点都不喜欢鸡蛋女孩脸上,这股毫无根据的盲目自信。
呵呵。
什么样的车都坐得惯?
这是对赛车谷首席车神车技的极大蔑视和不尊重。
既然这样,那就怪不得他。
连续挂挡外加一脚油门,即将报废的面包车就朝下山的方向冲了下去。
一般人遇到弯道,肯定都是要减速的,尤其是山路的急弯。
斐一班虽然也会点一下刹车,但只会在入弯之前轻点,紧接着就是一个带刹入弯。
瞬时间,尘土飞扬。
等他找好了角度,就又是一脚油门,带油门出弯的速度明显比他入弯的时候还要更快一些。
这一系列堪比极限的操作,折腾得即将报废的面包车上的每一个零件,都在肆意咆哮。
赛车比赛,讲究最佳行驶路线。
而最佳路线的获得,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找好入弯和出弯的角度,这也是最考验技术的。
与最佳行驶路线相对应的,是极其糟糕的乘坐体验。
身体在离心力的驱使下,完全不受控制。
屁股很难安安分分地留在坐垫上。
没有坐过赛车的人,第一下,会不可遏制地尖叫,没几下,五脏六腑就会跟着翻江倒海,纷纷想着和前天的宵夜说拜拜。
自封的赛车谷首席车神,很少能够完成这种教科书级别的转弯路线,但他今天偏偏就超常发挥做到了。
斐一班念的是赛车工程专业。
这个专业,致力于提升赛车的性能,而不是学生的车技。
斐一班的车技,一直都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程度。
如果真能达到赛车谷首席车神的水平,压根就不需要花钱买赛车。
事实上,能够花钱买得到的赛车,肯定不是最顶级的。
真正顶级的赛车,都是车队给赛车手准备的。
淘汰下来的才有可能进入市场流通。
落实到和赛车技术有关的事情上,斐一班只做过赛车的领航员,就是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那一个。
然而,真正顶级的赛事,例如F1,是不存在这样的一个位置的。
这也是为什么,斐一班热衷买F1赛车。
上不了F1,还不能开开F1车手开过的车?
这是斐一班毕业没找到工作之后,才有的想法。
由于价格远超超跑,昂贵且毫无实用性可言,遭到斐爸爸斐妈妈的一致拒绝。
韩雨馨女士和斐国琛先生越是反对,斐一班就越是想要证明自己。
刚刚的那几个弯,要是有录下来就好了。
斐一班有点懊恼自己光顾着吓人,都忘了上山要做的正事了。
算了,吓人,也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吧?
即便受制于面包车的车况,最多只有赛车一半的效果。
吓吓没有被赛车蹂躏过的女生,绝对绰绰有余。
抓着扶手,闭着眼睛,一边高喊停车到破音,一边脸色煞白到下车先吐为净。
不是他没有给过这个叫易茗的女生机会,是她自己信誓旦旦地说没有关系。
既然如此,斐一班也就不介意让鸡蛋女孩下车的时候,会一会前天晚上的胆汁和宵夜。
开玩笑!
赛车谷首席车神,什么时候有过治不了的人?
山路最不缺的就是弯道,斐一班连着过了好几个高难度的弯,一个比一个顺手,一个比一更像车子下一秒就要失控。
前档、车顶、车门,哪儿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和身体来个亲密接触。
山石、山沟、山谷,哪个都有可能在下一秒直接导致车毁人亡。
斐一班刚刚的那个开法,足以让只坐过正常驾驶汽车的人,产生绝望般的恐惧。
然而,期待之中的恐惧尖叫,却没有如期而至。
该不会这么不经吓,才过了几个弯,就直接给吓晕过去了吧?
因为连续的极限操作,斐一班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查看副驾的表情。
他不得不在这个时候踩下刹车。
开车没有把人撞到,飙车把人给你吓晕,就有点得不偿失。
吓唬吓唬人可以,真的出事就不行。
斐一班打算等速度再降下来一点,就转头看看旁边的人是什么情况。
一直没有动静的易茗,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前面岔路口左转。”易茗平静无波地说。
她的声音极具磁性而又波澜不惊,像瀑布滑落山坡,稳稳地落在了山谷深处的水潭里。
斐一班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鸡蛋女孩刚刚没有出声,不是被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而是单纯地觉得没什么需要提醒他的?
这简直是对赛车谷首席车神最大的侮辱。
是他过弯的速度不够快,还是弧线不够美?
斐一班在易茗说的岔路之前,把车停了下来。
他倒要看看,副驾的女生,是不是真的如她的声音那般波澜不惊。
看了半天,也没能从易茗的脸上,找到一丝的破绽。
这漫长的一眼,看得斐大车神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他强行咽下一口气才问坐在副驾驶的易茗:“你不害怕?”
他可真的是太好奇了!
“我为什么要害怕?”易茗不答反问。
“我刚开那么快,”斐一班拿手划了几个拐弯路径,把他的好奇分解得更具体了一些,“你不怕下一秒就车毁人亡?”
“斐先生并没有第一次见面,就要和我同归于尽的理由吧?”易茗再次用提问代替了回答。
“但这种恐惧是不可避免的啊。”斐一班想起自己第一次坐到赛车副驾,尝试担任拉力赛领航员的感觉。
他自认为胆子比一般人要大很多,还是一圈都没有跑完就下来吐到胆汁横流。
“斐先生车技这么好,我为什么要恐惧?”易茗还是只问不答。
她想要把关注的重点都拉回到斐一班的身上,并且成功地通过不断提问做到了这一点。
以提问代替回答,是非常高级的沟通技巧。
尤其是在对方明显不太愿意聊天的情况下。
“我车技好?”斐一班的聊天兴致,一下就被这个反问给点燃了。
“是的,斐先生把面包车,开出了赛车的感觉。”易茗紧接着又是一个提问:“您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是……”
平时脱口而出【我是赛车谷首席车神】这样的自诩,在这一刻,竟然有点说不出口。
斐一班讪讪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以前玩过赛车?”
斐一班也学会了以问代答。
“没有。”易茗直接予以否认,言简意赅到忘记了要用提问来结尾。
“那你以前坐过赛车?”斐一班又问。
他迫切地想要找到易茗波澜不惊背后的原因。
易茗刚刚的反应,就好像是第一次去蹦极,就一脸平静直接“走”了下去,并且还能在极速下降的过程中,睁着眼睛、摆着动作、唱着曲儿。
不是说,没有人能在蹦极的时候做到这样的程度,就像专业的赛车领航员不可能会晕赛车一样。
但这不太可能是第一次就能有的反应。
“没有。”易茗再度斩钉截铁地否认,并且把话题带了回去:“斐先生是不是不知道后面的路要怎么开?”
“啊?”斐一班有点没反应过来。
“您不是还要去其他几个村看看吗?”易茗还是在提问。
想到自己之前随口编的理由,斐·决策者·一班顿时有点骑虎难下。
“改天吧,天色将晚,天黑了山路也不好开。”斐一班又想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确实,安全第一位。”易茗补充道:“虽然以斐先生的车技并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
听听!
同样是女生,同样是说到和驾驶安全有关问题,为什么易茗说的话,就比韩女士好听那么多?
斐一班因为这个小小的“补充”,把易茗从自己的审美对立面给拉了出来。
从把人家列为对立面,到主动把人从对立面给拉出来,前后加起来,都没到十分钟的时间。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一个,对自己的喜好“坚定不移”、“忠贞不屈”的人。
“您准备哪天再过来考察?”易茗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
看着易茗一脸认真的期待,斐一班有了成熟严谨且稳重的决策者不应该有的内疚。
是要继续骗下去,还是要到此为止?
易茗把斐一班的沉默理解成了冷场,转而又问了一个问题:“您是还没有确定下次考察的时间,是吗?”
先前让斐一班反感的那张纯真的少女脸,此刻让他看着心虚。
考察团不可能再来易家村一趟,他一个对家里的工厂毫无情趣的人,也不可能左右新厂的选址。
既然如此,不管这个叫易茗的、长得特别有少女感的女生,是不是长在他审美的对立面,都不可能还有下次相见。
有思及此,斐一班狠下心,对第一个真正见识到他的车技并且心生崇拜的女生说:“反正不会有人再来你们村。”
到此为止吧。
比起一开始就没有希望,从满怀希望到在等待中绝望的过程,才更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