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周老爷的质问,杨灵如实答道:“是两个藏僧所为,我正是追捕他们前来。”
“你……”
人到了他这个年纪,不说八面莹澈,也能见微知著,从对方的话中就能听出,定是这两个藏僧为了躲避这少年的追杀,才故意放火牵制他,所以这火灾还有一大部分与此子有关。
要是把自己代入旁人,他此刻非与对方拼命不可,但杨灵救了自家三十几口人,而且放火之人并非是他,也实非他之愿,这让周老爷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满腔的愤恨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随后怒气冲冲的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给老夫滚,滚出明溪镇,老夫不想再看到你!”
杨灵顿时语塞,没有解释,满心愧疚的向着门外走去。
看着对方逐渐消失的背影,周老爷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那下人见状,赶忙为其拂背,连忙担心道:“老爷,您没事吧?”
周老爷连呼了几口长气,这才好受不少。
这时,那下人眉宇带着几分纠结,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老爷,别怪小的多嘴,此事还真不怪那小兄弟,真正的恶人是那两个放火的才是……”
周老爷微微一叹道:“你说的,老夫又岂会不知,只是这少年不懂人心险恶,我问他,他便答,也就是他与我周家有恩,否则老夫非找他拼命不可。”
“老夫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若是让乡邻知道此事与他有关,不被活活打死,都算他命好了!”
下人顿时明了,原来老爷是一片好心,故意骂走那少年。
他就说,老爷可是位大善人,怎会如此不明事理的训斥救命恩人呢!
……
杨灵木讷的走出了后院,一路兜兜转转着向门外走去,只见四周火光弥漫。
周府占地面积不小,空旷之地辽阔无物,就是烧塌了的房屋也砸不到他们,由于人数受限,根本无法扑灭大火,只能在后院的空地等候救援。
但这并不代表周府的大火已灭,此刻火势从后院烧到了前院,从木梁到林植,现在就连围墙都攀上火苗,烧的焦黑如碳。
这时,一阵金光在焦土中闪烁,将杨灵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他缓缓走上前去,只见一张似用金箔书满文字的皮卷静置在一把焦炭下,金光便是火光映在上面发出的。
“快来,周老爷的府邸起了大火,大家快来帮忙啊!”
“周老爷可是大善人,有胆子的跟老子冲进去救人。”
“我与你去!”
“我也去,周老爷与我家有恩!”
……
随着府宅外有一阵喧闹声响起,杨灵下意识的将皮卷收入怀中,翻墙离开了此处。
想起之前被周老爷破口大骂的场景,他突然有些不敢面对生人。
回头望了眼这片陌生的小镇,说不出的悲怀涌上心来,只能说我不杀伯牙,伯牙却因我而死,岂非我之过错?
故意避开了人群,出了小镇。
只听得一声熟悉的马嘶,骏骊从远处狂奔而来,兴奋的用头在杨灵的怀里拱了拱。
被碰到了伤口,他也不觉得疼过心中的伤痛,脚下一蹬,跃上马背,摸着他的鬃毛,只是苦笑道:“还有你在这等我,真好!”
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不对,骏骊难得的乖巧了一会,摇头摆尾的,似是在回应他的话一般。
杨灵将身子趴在它的背上,略带几分疲惫道:“我累了,睡一会,去哪你决定吧!”
说罢,便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平缓的喘息声响起,看似睡得十分安详,但那紧蹙的眉毛却是让人有些心疼。
骏骊没有跑得太快,甚至连脚步都放轻了不少,就这么托着他向远处驶去。
……
随着紫气东来,天空已开始泛出点点鱼肚白,世间万物一副初新的景象。
似乎骏骊也有些累了,打了个响鼻,强行提起精神。
步入林间,一股凉风袭来,将昏睡的杨灵惊醒。
他迷迷瞪瞪的睁开双眼,恰时一滴晨露顺着叶尖滑下,点在了他的眉心,一丝凉意让他神志清醒了不少。
长长吐了口浊气,一扫之前的郁结。
已经发生的事情他无法挽回,但以后即将发生的悲剧他却能制止,毗卢遮耶师徒二人简直毫无人性,丧尽天良,他一定要除了这两个祸害,哪怕寻至天涯海角。
自己只是帮金无量讨回长生经而已,并非要伤他们性命,但他们却为了一部所谓的经书就放火烧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此举已经彻底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万没有饶恕的可能。
想到毗卢遮耶是吐蕃国人,位于西方,当即抬头看向太阳初升的位置,见自己此行的乃是南方,当即调转马头,向着西域奔去。
一路策马狂奔,每过两个时辰,便停下休息两刻钟的时间,供马儿休憩。
“苦了你了,待我杀了那两个恶僧,便带你吃好吃的。”
杨灵一边抚着马额,一边宽慰道。
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正巧听得远处叮咚泉溪声,便拉着它的马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喝点水。”
一人一马来到处清澈的溪流边饮水。
几百米处,能依稀看到自上而下的溪流,下方分支成数股,这不过是众多支流中的一条。
周围圆润的顽石遍地,不知是否因为天气干燥的缘故,溪水干涸了不少,一旁的石面上沾了不少干涸的青苔。
杨灵俯下身去喝了一大口水,止了渴,顺带洗了把脸。
见马儿不喝了几口水后,直接将口鼻埋入溪流中,随着不断喘气,口鼻内的灰尘顺着水流喷了出去。
杨灵这才知道马儿赶路到一段时间后,得为其清理口鼻积攒的灰尘,于是上前来帮它将一些附着在内侧的污渍清理了出来。
这时,一阵马嘶声响起,由远而近。
随着几道依稀难闻的交谈声响起,逐渐有三道身影各自牵马走了过来。
两男一女,三人忽见得溪边还有一道人影,顿时心生警惕。
不过见从马身后出来的是一名少年后,又各自放松了警惕。
杨灵也只是微微瞥了眼三人,没有在意,继续清理着骏骊的口鼻。
只见来人,两名青年男子,衣着不俗,气质卓然,带着一丝凌厉之意,腰间佩剑,想必也是江湖中人,且是剑客。
另一名少女,粉莲长裙,明艳动人,秀目澈似秋水,娇靥白如凝脂,通身若有淡淡光华,少女初长成,却已是难得的美人胚子。
杨灵心中有些许惊艳,但他此刻却无心情看美人,将马口鼻清洗好后,便拉着它准备离开。
正待这时,十几道黑衣身影从林中蹿了出来,各个黑巾遮面,腰间佩刀,将那三名俊男少女给围了起来。
其中一名头戴斗笠的持刀男子,低眉看了杨灵一眼,挥了挥手,就有二人将他拦住。
杨灵眉头紧皱,不知对方这时何意,莫不是要杀人灭口?
只见那头戴斗笠的男子看着面前的三名男女,语气阴沉道:“三位赶路多有劳顿,还是随我走吧!”
两年青年男子立时长剑出鞘,直指对方。
少女秀眉微颦,看了眼被围住的杨灵,声如翠鸟弹水,悦耳动听:“我等恩怨,何以牵扯无辜,放那人离开,我们随你走。”
“师妹!”
两名青年不禁轻呼一声,脸色微变。
戴斗笠之人顿了片刻,微微颔首道:“可以!”
“阿三,将他的舌头割掉,免得多嘴!”
“是!”
手持长刀,站在杨灵面前的男子应了一声,眼中寒光冷冽。
“不可!”
少女大怒,提剑便冲了出去,打算施救,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此处何止双人,共有十七人之多。
立时将她拦下,自顾不暇,何以搭救。
眼看着对方持刀向自己走来,杨灵的目光渐冷,缓缓开口:“你想杀我?”
他能感觉到对方浓浓的杀意。
“你有此一劫,怪不得旁人。”黑衣男子寒声道。
杨灵:“人命便如草芥?”
“不,人命连草芥都不如。”
黑衣男子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寒彻骨,持刀便向对方的头颅砍来。
本来只想割下这小子的舌头,怎奈他不知死活的惹自己不快,那便唯有一死。
“连草芥都不如……”
杨灵心中一寒,骤然间,整个人的气势变得凌厉无比,挥手抽出马背上的长剑,只见一道剑光闪过,如白驹过隙,瞬然消逝。
那持刀的黑衣人瞳孔瞬间放大,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来不及吐出,便轰然倒在地上,脖颈处,鲜血喷涌而出,流了一地。
这是杨灵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本意杀人,没有所谓的快感,只觉得心间一凉,悲从中来,或是因为杀了人,或是悲怀昨夜明溪镇被大火吞噬的一道道鲜活生命。
原来……人命在有的人眼中,居然连草芥都不如吗?
锵!
又是一道剑光闪过,身后打算偷袭的另一名黑衣人也仰面倒去,脖颈处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既然你们不知人命可惜,贱如草芥,那我今日便斩草除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