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回到景缘旅行社，计调抬起头，“啊！小白龙你回来了？小白龙团报满了！我们正在筛选游客！”
何欢没说话，转身冲进周总办公室，“大师姐赔了多少钱？”
“没有赔钱啊！”周总在办公桌后抬起头，“那是正规团，又不是买的团。地州导游贴了，她没有。春城这段的损失是我们旅行社承担的。”
看着他有点激动的样子，小白龙团已经报满了，周总生怕他又不干了，连忙站起来，绕过办公桌，拉着他去沙发。
何欢甩开她的手，“为什么停大师姐的团？”
“这不是我们停的，旅行社肯定不想停啊！晶晶那么好的导游！这是执法队下发的处罚书啊！”
“停团的理由是什么？”
“就是游客投诉她欺骗游客进店买了很贵的东西。”
“店是她开的吗？线路是她定的吗？”
“不……”
“你们写进行程中，她执行行程，她让游客买东西不是正常的吗？还是说你们写进了行程，她执行的时候可以对游客说你们不要买？好像只有我这个神经病会这样做！”
“小白龙……”
“她没有做错一件事！她只是在执行你们的线路！为什么处罚她？为什么只处罚她？”
“难道……”周总摊摊手，“咱们旅行社也关门吗？我们已经帮她承担损失了，她只是把提成退回去。”
“什么叫帮她承担损失？不是她开的店！不是她定的线路！为什么处罚她？她做错了什么？她给旅行社挣了多少钱？挣钱的时候是业绩榜优秀员工！出事就是她一个人背？”
“不是她一个人背。”周总为难道，“春城这段成本，是旅行社承担的损失啊！”
“她挣钱了是旅行社拿大头，游客退钱了，旅行社承担不应该吗？”
“应该啊！我们没说什么啊！”
“但是她带团了！她的收入全退了！她白干了！还被处罚！这合理吗？”
“不合理。”周总无奈道，“但旅行社也赔了啊！旅行社拿大头，也退回去了啊！游客退货退款了，我们也退款给购物店了啊！大家都白干了啊！”
何欢站着一阵茫然，那到底是谁错了？真的是他错了吗？
周总轻轻拉拉他胳膊，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小白龙，你坐下来喝点水。”
转头给他倒了杯水，何欢已经转身跑了出去。
周总捂着额头，“啊！”气得连连拍桌子，“他又要干嘛啊？”
“小白龙！”计调看见他出来，“你要不要自己选选游客？”
何欢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跑到旅游局投诉中心，里面午休的工作人员集体精神了，转头看着他，“小白龙，你怎么又来了？”
他们现在又怕他又敬他。
“谁让白晶晶停团三个月的？”
导游很多，但白骨精在云州旅游圈大名鼎鼎，投诉中心也认识。
“游客投诉了，她哄骗游客购买了很多翡翠。”
“彩云城开了十几年了！堂堂的四A景点！是白晶晶批的吗？那个四A景区不堂而皇之地在那里，那个点没写进行程中，这样的价格和线路不大行于世，导游能自己把游客带进去吗？凭什么处罚她？我问你们，凭什么停她的团？”
工作人员头都大了。
“赶紧让执法总队撤销处罚！”何欢坐下，不走了。
大家面面相觑，主任看着这刺头，连忙报告局长。局长正夸他呢！现在让他自己来面对这云州光荣！导游榜样吧！
一会儿，主任把他带到执法总队，局长坐在里面，笑眯眯地指指旁边座位，“小白龙，来，坐。”
何欢走过去坐下，端起面前的水杯，咕都咕都喝光。
局长温和道：“现在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白晶晶带团去彩云城，整个团买的东西全退了。还被停团处罚。我就想知道，这彩云城不是导游开的，这彩云城不是导游加的点，是明明白白写进线路里的！是正规旅游合同！为什么就处罚她？她做错了什么？”
执法总队都低下头，挠鼻子的挠鼻子，看地板的看地板。
局长看看队长，他也不是事无巨细都管啊！
执法总队长说：“具体情况就是白晶晶带游客去买翡翠，一直讲翡翠的故事，买了之后又夸她们买的东西好。但是游客回去找人鉴定呢，就说比外面贵了几倍。就退了。就投诉她哄骗游客。”
“好！她不哄骗游客！像我那样，告诉游客，这是假的！比外面贵几倍！然后也像我一样，等着被打吗？导游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大家都不说话。
局长看着他，“那你的意见是怎样？”
“撤销对她的处罚。”
总队长道：“小白龙，这个令出必行，处罚怎么能随便撤销呢？那不儿戏吗？”
“儿戏的是你们！”何欢大声道，“购物店的东西要不是假的就是比外面贵几倍，存在这么多年了！游客投诉就处罚导游！
购物店是导游开的？导游审批的？导游制定的线路？导游给大家背了这么多年锅，还不够吗？”
“这个……”局长道，“吃住行游购娱，都是旅游要素。确实，这些年，无论各地，都是靠购物店来撑起整个旅游市场的。
彩云城也确实是一个定点的购物店。它的东西也是真的。至于价格，市场经济，买卖自愿。”
“买卖自愿，白晶晶也没强迫他们买啊！他们买的时候也是自愿的啊！为什么游客一投诉，就处罚导游？”
大家看着他，不知道说啥。
何欢点点头，“好！那我还是发到网上，现在不上网都管不了是吗？”
“小白龙！”大家都惊呆了。
彩云城包括庆风来都属于云州最大的旅游集团。也确实靠旅游成了最大的旅游企业，也确实养活了很多旅行社和导游，繁荣了本地经济。
这玩意儿太复杂了。
局长头疼地看着他，挥挥手，示意大家出去。
大家都出去了，局长看着他，“小白龙，这事儿你不能发上网。这牵涉太大了。彩云城是正规的四A景点，也是这些年游客必去景点。
它就在去石头城的路上嘛。包括庆风来，也是必去的。确实是靠旅游积累了资本，现在也在转型，从旅游商品走品牌化路线。
有些东西，你说它比外面贵几倍，你买了觉得吃亏，但要是它是一个品牌，请明星来代言了，它贵几倍你也不觉得亏了，还会觉得有面子。是不是？”
何欢点点头。
“他们正在走品牌化路线，不能乱来啊你。”局长抚着他的肩，“这不光是咱们旅游圈的事。”
又顿了顿，“任何一个资本的积累，都很难说是完全……嗯，你太小了，这事儿太大了。”
何欢也稍微冷静了点，这旅游集团靠旅游积累了资本，现在很多地方已经能见到他们的珠宝和茶叶广告了，也请了明星代言。甚至进军地产了。
炒起来了，它就值那个价！
没炒起来，就是土特产，就要靠导游推，游客觉得买亏了，就投诉导游骗他们！
“照这么说来，大师姐也没说错。”何欢说，“他们真成了大品牌，游客买的翡翠也有了名气，也值钱了。也没骗他们啊！”
“是啊！”局长道，“所以一个东西，很难说清楚。你吹个泡泡起来，说它值那么多钱，大家相信了，大家追捧它，它就值那么多钱。泡泡没吹起来，没人知道，没人相信，卖那么多钱，它就贵了。”
“嗯。”何欢说，“只是他们华丽转身了，导游也太冤了。”
“撤销，我让他们撤销处罚好吗？”
“好，谢谢局长。”何欢站起来，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大家在走廊看着他的背影，“小白龙怎么那么喜欢管事儿啊？这处罚的也不是他啊！”
“因为是我教游客退款的。”何欢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家面面相觑，都震惊了！
局长走出来，“撤销吧。”
队长点点头，“他就像个仙人球！谁碰谁扎一手！还弄不干净！”
局长笑道：“那你们接到投诉和执行处罚的时候，就跟游客讲一下道理啊，不要一投诉就处罚导游啊！”
大家齐齐叹了一口气，不好干了工作！
“确实，低价游的压力不能光让导游一个人背，也不能让游客以此为理由投诉导游。”局长说，“都想想辙吧，把这个责任明确一下。过几天开个会。”
何欢走出旅游局，并没有开心。
到旅游局门口的公交车站，一辆车开过来，何欢看也没看，坐上去。
才过两站，周总打来电话：“小白龙！你太厉害了！旅游局撤销对晶晶的处罚了！我让她回来了，你也回来吧！”
“我不回来了。”
“啊？”周总急道，“客都收完了，你看看，咱们就可以上团了。”
“我不想带团了。”
“这……”
何欢挂了，关机，靠在车窗上。
前后的游客看看他，一阵惊讶，听了他的话，又看看他忧伤的样子，也没去打扰他。
到云池下了车，何欢站在边上，风很大，也很凉。几只海鸥在风浪中翩飞，已经提前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