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笑，大师兄又说：“你要想啊，旅游区有严格的规划，工厂不许建了，农田变花田，不许养猪养鸭，着重发展旅游, 大家都以旅游为生。
为什么一个地方换一个导游？以前土司制，现在自治州，什么叫自治你明白吗？这有关我国少数民族政策，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这个根源很深。
连石头城都是彝族导游。到一个地方都是当地民族的导游。你把这个地方开发成旅游区，是不是得首先让这地方的人吃饱饭？这不是卖惨的夸张的说法。
而且大部分的客栈、酒吧、餐厅、特产店, 是外地人在经营，本地人又要跟他们抢口饭吃, 也不能赶走他们, 因为他们繁荣了当地经济。
这个关系错综复杂。外行总是指责某个地方如何如何，但你想过没有？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我要传播文化，我要让游客开心！
少数民族并没有你那么了解他们的历史文化。要说讲解这块儿，还是春城导游。但是地州导游也要生活，他们很多文化不高，你不能对他们要求太高。
他们就是为了钱，就是看鸭子下几个蛋！不然他们根本不想理这些游客！他们也不会去想太长远的东西，就是为了眼前的生活，能到手的钱！”
何欢叹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酒，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导游只是一份工作，并不是什么热爱和理想。
“只要景区还在收门票，这一切就会存在。为什么春城大多是过路团？因为大部分景点都是免费的啊！根本不会带游客去。
还河山于民，自然景区像免费公园一样, 由公共财政维护管理，才有可能杜绝你说的这个问题。
现在各地都在发展旅游, 只要还要靠旅游挣钱，有些事情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白了吗？”
何欢默然。
“在那种免费的景区，游客还愿意请个导游讲解，那才是导游存在的真正意义。我们才能挣着安心钱！”
何欢想起大理古城和游轮上，都没人讲解。
“但是现在，无法实现。我国历来讲究民不举官不究。闹狠了打一下骂两句，不闹就继续这么着吧。
再说怎么究？质量有质检局，物价有物价局，卫生有卫生局，旅游局管啥？什么都管又什么都管不到，还都是自家孩子。
咱们是不是考证培训年检挂靠都找他们啊？景区、酒店评级是不是找他们啊？旅游收入也是我们创造的啊！你说说，自家孩子，要让他吃饭吧？”
何欢喝了一口酒。
“唯一的办法只能说所有的游客都不报这样的团，那自然就没有生存的空间了。但显然，占便宜依然是大多数人的心态。”
“那旅行社可以不推这样的团啊！”何欢说。
“旅游法刚出来的时候，业内也是一片欢呼，能光明正大挣钱, 谁不希望呢？旅行社立刻推出了五六千的春大丽六日游, 这是正常的价格。
但没人报啊！甚至很多游客去旅行社咨询，你们没原来那种便宜的团了吗？别说老人了, 年轻人都是这样，这么贵我都可以出国游了！
然而为什么出国游就一定该比国内游贵？这本身就不正常！我们国家这么大，很多地方的风景，吃住行游购娱加上，就是比去国外还贵啊！
而且国外真的便宜吗？有人说国内游最坑的就是云州，比云州还坑的就是云州接壤的国外了！一千多越缅新马泰，你去吧，坑得你哭！
天天进购物店，吃得跟猪食一样，住的破败的旅馆！什么地方都要收小费，外国导游更凶！把你护照收了，你都回不了国！然而回来，屁都不会放一个。
因为出国了，脸上有光了，怎么肯承认自己被坑了？”
“之所以国内游叫得这么凶，一，因为基数大，人多！大部分人都在国内旅游过。二，因为有妈啊！被坑了就去妈妈跟前告状！妈妈去教训一下。国外呢，坑了就坑了，闷着。从来没人说！说出来多丢脸啊！”
何欢沉默着，他还要走遍世界吗？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大师兄喝了一口酒，看着他。
“欢儿，我也经过你这个阶段。你只要想明白一点，他们都是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如果游客报的是纯玩团，不是那种广告打的纯玩团哈，是你算得出来的正常的价格，至少我带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如果他们报的就是低价团，导购跟到厕所，我是不会管的。这跟他们花了多少钱没关系，这个钱如果一开始就花在报团费上，就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所以这样的低价团，往往不比纯玩团多花出几千块来，走不了人。因为纯玩团，就一个旅行社的利润一个导游领着！
我们这次就没大理丽江导游啊，就我们俩啊！也有购物店，就一个，春城的，就让他们随便看看，愿买就买，不买在外面我陪他聊天抽烟。
因为这个团成本已经平了，挣多挣少的问题，购物店没有贴补这个团！导游也没有这么大压力！
到了地州，我们只玩景点不进店，就根本不用这边地接。因为这边地接就是带你进店的。
而你们这种团，牵扯着一群人的利益。先期各个环节都喂了鸭子，鸭子喂肥了飞到面前了，每个都要扑上去撕下一口！”
何欢默然。
“所以市场上也不能只允许纯玩团存在，因为纯玩团养不活这么多人。”
何欢喝了一口酒，“为什么不管？”
“管什么？这个时代，哪有黑店？”大师兄笑笑地看着他。
何欢万分惊心，说不出话。
大师姐点点头，“对啊！他还教游客怎么退款。能退的，那是黑店吗？”
大师兄和梁铭看着他，大师兄捂额，“欢儿！你这是在跟整个旅游圈作对啊！他们退款了你以后怎么在大理混啊？”
何欢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混乱了，不知谁对谁错了。
“不光旅游，任何行业都有它的潜规则！人性是复杂的，这个自古以来的治民者都知道，一个地方不会只长花，不长杂草！”
大师兄叹了口气，“水至清则无鱼，欢儿，有时候，难得糊涂，会快乐很多。”
何欢很不快乐，他是好心，但事情并没有办得很好。喝了很多酒。
另外三人也不阻止他，他心中的块垒用再多酒也浇不平的。
怎么回酒店的何欢不知道，半夜迷迷糊糊地上了厕所，回到床边，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何欢拿起来。
“秦老师，为什么一个从一线工作人员到总经理都需要考试的行业，会变成这样？我们学习和考试的内容没有教过我怎么去卖东西给游客啊！你们教我的是历史、是文化、是风俗、是风景啊！为什么会这样？”
大半夜的，秦怀沉默了一阵，“何欢，你喝多了？”
梁铭也迷迷糊糊从旁边床上坐起，呆看着黑夜中的人影。
“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旅游、导游，不像书上描写的那样美好？旅游不应该是美好的吗？为什么历史文化风景不讲？讲的全是购物？我们到底是导游还是导购？”
秦怀又沉默了一会儿，“所以我说只有你能为导游正名啊！导游应该是文化传播大使而不是导购。”
“为什么没有人去改变呢？你们这么多人！大好河山被你们搞得乌烟瘴气！要我去给你们正名？”何欢生气地说。
梁铭彻底惊醒，又惊呆了！
何欢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老师说过话，就是突然发现他尊敬的大佬们，竟然让这个行业变成这样子！让他刚一踏入就失望至极！
秦怀叹了一口气，“回来了你到学校来一趟吧，咱们谈一谈。先睡觉吧，嗯？”
“嗯。”何欢放下手机，扑在床上又睡了。
梁铭起身看看他，发现确实睡了，松了一口气，又拿起手机，发现还没挂，紧张道：“秦老师，我是他同班的梁铭，他喝多了，对不起……”
第二天醒来，何欢发现自己在一个标间里面。
梁铭看着他，何欢也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这好像不是司陪房？”
梁铭无语地看着他，“你昨晚喝多了，一直说胡话，怕影响别人，就临时给你换了标间，我就跟着照顾你啊！我特么真是遇得到你！到了丽江还要照顾你！”
何欢看看时间，“啊！团队都出发了吧？”
“对对对，大师姐让你休息。”
“那我去不成玉龙雪山了？”何欢满脸不开心，大理没去三塔，玉龙雪山也不去，又白来了！
梁铭笑笑，“上午拉市海骑马，参观国宝馆。”
“什么国宝馆？”
“卖东西的。”
“哦。”何欢点点头，“从昨天的民族中心到今天的国宝馆，现在这些购物店取的名字越来越高端大气上档次了！下一个就是世界展馆了！”
梁铭好笑，“幸好你没去，阴阳怪气！大师姐说下午去玉龙雪山蓝月谷。但我觉得大师姐已经不想让你跟她的团了。”
何欢沉默一会儿，“景点放在下午，他们不买估计也玩不好。”
“欢儿，你昨天半夜打电话给秦老师，你知道吗？”
“啊？我说什么了？”何欢连忙拿起手机，半夜三点！通话时间居然那么长！“卧槽！我说什么了啊？”
“你质问秦老师为什么把大好河山搞得乌烟瘴气？”
“啊？”何欢瞪大眼。
梁铭笑看着他，“秦老师没有生气，我也跟他说了一下你的事，他让你从丽江回去后就去学校找他。”
“哦。”何欢垂头坐在床上。
“我们去古城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