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半月的鹅毛大雪已悄悄散去,幽冷的寒月躲藏在浓雾之中,世间的一缕缕银白也都隐藏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下。
这是一个完美的杀人夜。
此刻,元十三限正坐在元家族地中央大殿的主位上。
之前他从秦凡手中争取了三天的时间,这三天里其中有一天是要调查关于诸葛正我的死亡真相,因为隐隐之间他觉得这可能关系到他对元家的处置手段。
剩下的两天是在思考。
思考秦凡让其改名为元十三限的用意。
世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位乖张、暴戾、偏激,但自视甚高又一言九鼎的疯豪。
在那人的身上有着种种缺陷,却又有让元十三限为之惊羡的随心所欲。
以至于他开始回忆,究竟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为了家族而不断妥协,其傲气更是被打磨的毫无棱角。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隐约明白了秦凡那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如今通过元随云这个有心人的透露,他也知晓了关于诸葛正我,或者说帝党一脉和鬼市之间的一些事情。
由此也让他确认,这已经到了自己这个元家族长最后为家族做出一次抉择的时候。
随即元十三限也在期限到来前,相邀元家的所有族人聚集在族地之内。
之前在刀山之巅上,经由花邀月透露,八大世家中嫡系加旁系的成员总计不会超过一百人,这是他们八大世家与国同休所要付出的代价。
所以此刻在大殿外聚集的人群显得并不拥挤。
这些族人齐齐看向那紧闭的大门,他们的脸上有好奇,有迷茫,有不解,因为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元家族人齐聚的时候。
元承志也在人群之中,只是他的表情有些心不在焉儿。
“最近过得不错?”元随云几步来到其身旁问道。
元承志微微颔首,随即脸上流露出陷入甜蜜爱情中的幸福微笑。
“嗯,云弟,你要加油啊。”
元随云歪过头,故作不解。
元承志叹了口气道:
“争取尽快成为少族长。”
“哦?这是为何?”元随云虽然脸上写着疑惑,但心里却很清楚。
因为最近元承志通过多次传信,于近日终于收到了绾绾的第一次回复,从此他就陷入了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她喜欢我’的自欺欺人的假象中。
而身为元家少族长是没有决定自身婚姻的权利。
所以元承志放弃了多年对于族长之位的执着。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梦,也都想梦想成真,曾经我以为我的梦是带领元家为朝廷誓死效忠,但如今我已经醒悟,她才是我的梦。”
元承志这番话说出来的语气很平澹,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吗?”元随云挑了挑眉,“那在她和家国之间相比,你会选择谁?”
“为什么要比较,我相信她会支持我的所有决定。”元承志轻笑一声,脸上带有强烈的自信。
元随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即不再多言。
而元承志还笑着拍打其肩膀道:
“云弟,我会支持你的。”
只是他没有看到元随云那双灰暗的眼眸里,少见的流露出一丝怜悯。
同时在元家大殿内。
元家高层都已经齐聚。
大长老·元士霄、二长老·元落行、三长老·元非羽、术法师元华,守在元十三限身旁的元忠,以及几位先天境的族老,都在好奇的看向那坐在主位上的身影。
因为他们清晰的感觉到自家的族长好似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是一种气质上的改变,骄傲、自信,霸气且无所畏惧。
这让他们恍忽觉得仿佛时间回到了百年前。
“都到齐了吗?”元十三限睁开双眸,其眼中再无一丝迷茫。
“是。”元士霄心中一颤,身为元家的大长老,也是经由元十三限和秦凡所认定的下一位元家族长,他隐约知道一些事情。
可就是这不完整的信息就已经让其感到惊惧。
他不知元家的未来会走向何方,他只清楚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族长,就亦如这百年时光所做的一样。
“很好。”元十三限没有任何寒暄,直接看向二长老元落行和三长老元非羽道,“老二,老三,我需要你们给本族长一个答桉。”
元落行和元非羽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潜龙榜之争前,是你二人支持承志暗中搅乱鬼市的布局,也是你们力挺左冷禅,建立五岳联盟,以此将整个南玄州府的水搅得更浑,对吗?”
元落行微微皱眉道:
“族长......”
“我现在只需要你们回答,对或者不对!”一股霸道无匹的气势威压四方,元十三限直视元落行的双目,看着对方的额头渗出一丝丝汗珠,他的目光转向元非羽。
“老三,前几日你要调遣我元家的三千元武卒,目的为何?”
元非羽低头不答。
“是要帮助诸葛正我壮声势,对吗?”
元非羽还想要继续保持沉默,可突然感觉到如大山般沉重的威势笼罩全身,他的实力只有大宗师中期,面对伪天象境的元十三限,他坚持了数秒后,就已经半跪在地。
看着地面浮现出一丝丝裂纹,元十三限继续说道:
“若非士霄及时阻止了你的莽撞之举,你可知我元家也会为了诸葛正我陪葬!”
这一刻族内那些先天境的长老隐约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本他们看待诸葛正我的死亡真相,也只是以为如鬼市官方公开所说的那样,可如今看来,对方是败亡于一次政治博弈之中。
随即其中一些族老不由开始浑身战栗。
他们懂得政治斗争有多残酷,更清楚若非元士霄阻拦元非羽调派元武卒,恐怕今天他们要面对的就是前来围杀的鬼市大军!
“三长老,你疯了不成!”
“就因为你那可笑的理念,你就想要拖着整个元家去死吗!”
“你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有想过自己的族人吗!”
听着耳畔吵嚷的声音,元非羽充耳不闻,他硬挺着背负的压力缓缓起身道:
“族长,看样你已经做出决定了。”
元十三限此刻却将目光再次移向元落行。
“老二,说说吧,支持你们这种想法的有多少人?”
元落行沉默,但他已经后退几步与元非羽并列站在一起。
同时二人的气息开始直线攀升。
隐约间其所散发的气势已经可以与元十三限相抗衡。
“既然不回答,那我就自己问。”
卡察——!
场上的所有桌椅,随着元十三限开口,已经被震成一地的齑粉。
也就是在此刻,一股如神如魔般的恐怖气势从其身上爆发!
轰——!
下一秒整个大殿的墙壁碎裂,倒塌的屋顶更是直接掀飞,扬起的尘土下,其他人或是半跪在地,或是小心的躲避掉落物,唯有元十三限的身影挺拔站立。
而大殿外的元家族人们,茫然的看着这一切,迟钝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要上前搭救众长老。
只是这个时候却因为元十三限的一句话,众人不得不停下脚步。
“本族长问你们一件事,若朝廷下令铲除鬼市,你们会怎么选择?”
元十三限一步一台阶,踏着无形的空气走到半空,俯视着一众族人问道。
“既是朝廷有令,当然要解决逆贼!”
元落行一手扫空周身的尘土,几个闪身出现在元十三限的对面。
“不错,忠于朝廷才是我元家唯一的出路!”
元非羽紧跟其上,二人已经清楚,这个时候不能退,在被元十三限点明其暗中用的一些小手段之后,他们能做的就是裹挟整个元家,来逼迫元十三限和其站在同一立场。
对此他们有充足的自信。
因为这百年的相处,没人比他们更清楚,面前那个看似霸气的男人,对家族的热爱已经胜于一切。
他能成为族长虽有其天资和实力等等因素,更重要的是,元十三限是真正做到为了家族奉献所有这一点。
那么他就绝对不会违背整个元家的意志!
此刻下面一些暗中投靠帝党的族人,也是纷纷响应。
其中属元承志喊得最大声,毕竟他一早就暴露了自身的立场,况且在他的理解中,这也没有什么不对,忠于朝廷不是每一个臣民所应尽的义务吗?
“加上老二老三,一共三十五人,三分之一了......做的不错。”
元十三限眉头一挑,脸上莫名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但随即其神色又变得愈发凝重,目光直直看向沉没在黑暗下的一团迷雾。
“阁下,是否过线了?”
“过线?不不不,本帝只是一个迷路的过客。”
夜帝仿佛从虚空中突然出现,在一众元家族人或是震惊或是警惕或是充满敌意的目光下,缓缓走入。
这时与元十三限对峙的元非羽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其指尖如坠落的流星般散发一股凛冽剑意,其势爆发的瞬间,他的右手已经如天下最锋利的一把剑,直袭夜帝的脖颈!
飞星传恨剑!
“啊——!”
没有预料中的命中,甚至更不堪的是,其手掌被隐于黑暗下的一道刀光直接斩断!
那是一柄破旧的刀,一柄上面还带有锈斑的柴刀!
白绯生一个回旋踢将刚刚断手的元非羽直接踹飞。
他一言不发的扛起那柄正在滴血的柴刀,然后将元非羽的断掌踩成一滩肉泥。
“元家族人听令!”见到这一幕后,二长老·元落行不怒反喜,在他看来以三长老的断掌换取元家重新改变立场是完全值得的!
只是在他开口的瞬间,一柄散发着澹澹红光的黑剑已经悬在其脖颈处。
“再说一个字,死。”
黑十三神色冰冷的答道。
而这时于角落处,一个瘦小的身影也缓步走出,在其身后则站着两尊诡异的无头尸人。
“元族长,要做交易吗,这些族人的尸体......我很感兴趣。”
鬼童子舔了舔嘴唇,目光看向神色惊怖的元家族人时,宛如在看一头头标好价格的猪羊。
元十三限并未回答鬼童子的话,他的视线转而那隐于浓雾中似弯刀般的寒月。
此刻一缕缕银光散落大地,一声诗号响起的刹那,一道身影仿佛正坐在月亮的一角,静静的俯瞰着元家发生的一切。
元士霄悄悄擦了把冷汗,他知道这次事情完全大发了。
天首·夜帝、夜帅·月飘零、无冕杀皇·黑十三、鬼童子,以及最近声名鹊起的柴刀客,这是一举将夜府的所有顶级战力全都安排上了!
而这么两相比较的话,元家明显逊色一筹。
至于站在半空中的元十三限,没人能看懂他在想些什么,距离其不远处的元落行还被黑十三所挟持,但他也只是澹澹瞟了一眼。
随即其视线锁定在自称为过客的夜帝身上。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夜帝抬起头,看起来他在仰视元十三限,但其所散发的强大气势却好似在俯视对方一样。
“没有人可以说本帝做的事不应该,这是死罪。”
轰——!
下一秒两股强大的威压互相碰撞,气势的交锋下,一缕缕黑红色雷电向着四面八方溢散,原本晦暗不明的天空更是被一举冲破,当皎洁的月光洒落大地的瞬间。
一声诗号再次响起。
同时冲霄而起的杀意一举打破了两人的气势比拼。
王井羽背着战匣出现在元家族地,他的手中正拿着一个卷轴,当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看向自己时,其一把展开说道:
“鬼尊大人有令,元家的事情交由元十三限解决,夜府不得插手。”
“鬼尊......哼!他会后悔的。”夜帝深深看了王井羽一眼,然后就如他突然出现的那般,身影似破散的镜花水月,仅是一个呼吸便消失在原地。
柴刀客在环绕四周后,一言不发的扛着柴刀向着元家的大门走去。
鬼童子颇有些遗憾的舔了舔嘴唇,然后操控两尊无头尸人遁入地底。
黑十三也默默收回了黑血剑,身影缓缓隐没在黑暗中。
耀眼的月光依旧笼罩着整个元家,但那坐在弯月一角的俊朗男子却早已不见。
“元族长,希望你不会让庄主失望。”
说完这句话后,王井羽如来时那般,匆匆而去。
而此刻的元家,安静到像空旷的沙漠,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