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草与净智师兄两人的打斗大部分在空中进行,不断交换着精巧的招式,一忽儿在东,一忽儿在西,时不时地砸塌半扇围墙,掀飞一层瓦片。
平时火山寺武僧虽然天天练武,但肯定不会总是如此狂野,否则寺庙盖得可没有拆得快。
对于其余年轻僧众来说,这场比武也像是过节一样。
火山寺里僧人清苦,规矩极大,没有任何娱乐,例行的比武能让人有些激情,但比武也有比武的规矩,能堂堂正正让武僧们放开心怀的,唯有这种无差别无限制的比武了。
女僧宿舍里一边倒地尖叫:“师姐加油,净草加油!”
男僧宿舍里粗豪的声音吼道:“来挑战,不知天高地厚,让她知道厉害!”
但男僧宿舍里也有不少人喊道:
“净草小师叔必胜!”
“你们闭嘴!你们到底帮哪边的?”
“帮净草小师叔,不行吗?小师叔的鞭腿好帅!”
平日慈和宁静的火山寺,此刻终于显现出宛如火山一般热烈的真面目。
钱飞在当年开大公司的时候,与火山寺的来往向来是比较少的。一方面火山寺的和尚们没有理财观念,让钱飞觉得没有油水,另一方面高僧们也不愿奶茶或者机织布之类的新享受污染了僧众的意志力。
寺里与钱飞之间始终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如此鲜活的场景钱飞也是第一次见到。
潮水般的人声还在继续:
“苍龙摆尾,刚才那一招苍龙摆尾使得漂亮,你们看到没有?”
“啧啧,净智右手那一拳水中捞月,力道没有使足啊。”
钱飞不禁感慨,这就是火山寺武僧,眼里只有修行,真是把比武看成是终极的追求,也确实做成了一种艺术。
“师姐赶紧用上勾拳,上勾拳力气大!”
“揪他胡子,揪他胡子!”
钱飞:“……好吧。”
上千人围观两个人打架,这气氛真是一点都没有违和感……
平心而论,净草与师兄的格斗并不是揪胡子的那一种,而是赏心悦目的真正武学。
钱飞直到昨天,心里都还藏着一个疑问:无论是弓步冲拳还是垫步横肘,最要紧的都是坚如磐石的下盘。到了第四境界“合元”以上,既然都是飞来飞去的神仙打架了,下盘还有意义吗?
下盘不稳又何来武学呢?难道不得转化成为“拈花一指,宝光万丈”那种?
但火山寺武僧还真的一路练上去都是拳脚武学,方丈大师的肱三头肌可以为证。
今天钱飞彻底开了眼界。
当一个人可以稳定地悬浮在空中的时候,压低重心已经不能足以保证他在激烈战斗之中的身形稳定,但是空中另有一种法则可以利用。
那就是陀螺仪的方向稳定性。
无论是净智师兄还是净草,都在空中飞速地旋转,任何拳脚招式都是在旋转之中打出来的,带着离心效果的沉重加力。
两人在空中像是花样滑冰,又像是芭蕾舞,旋转、旋转,一分钟能转一百多周,客房这边很多人看得都眼花了,但净草与师兄的转速反而还在逐渐地增加。
净草本身的实力明显是逊于师兄的,不仅力量和速度低了一筹,而且她不会飞。
她是反复地利用向下击打的方式,对师兄出招,利用反作用力保持浮空的,其招式之巧妙每每令人惊叹。
正是凭着这个本事,她才在六天之前于空中有效地拖住了琉璃宫的蒲海波。
净智师兄虽然论修为低于蒲海波,但是论招式熟练度、力量速度,都反而比蒲海波高出三分,因为招式、力量和速度才是火山寺武僧的本业,他不像蒲海波那样有放电的能力。
幸好净草也不需要强行拖住师兄,见势不妙她就跑,利用地形去打游击。
火山寺表面上看是建在一马平川的江边盐碱地上,但其实存在着一个高耸云霄的无形障碍,任何仙法都不能逾越,即所谓的“女僧宿舍结界”。
女僧可以进男僧宿舍,虽然也不合规矩但是责罚力度不大。今天早上净草就是把净智师兄从被窝里揍起来的。
而男僧如果进了女僧宿舍,那么任何正当理由都不能阻止他的死亡。
虽然看起来只是弱不禁风的一堵土砖墙,然而这道墙的后面就是绝对不可侵犯的女僧宿舍,只要净草逃进去,师兄就只能望洋兴叹。
净草每次在空中连过几十招,支撑不住了就逃进女僧宿舍。
无论是女僧宿舍的哪个区哪间房,都有眼睛里充满小星星的师妹、女师侄,捧着热毛巾帮她擦脸,卖力地帮她按摩肩背。
又有师姐在她的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划,给她讲解净智刚才暴露出的弱点。
钱飞觉得这好像与拳击台的角落也差不多。
与此同时,师兄就在墙外半空中大骂不停。每次喘过气之后,净草跃起再战。
虽然场面足够欢乐,但是钱飞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利用地形并非单方面地有利于净草,她在休息的时候,师兄也在休息。
而且这一场比武,着急的不是师兄而是净草。
师兄也看出了这个关窍,越发显得好整以暇。
净草每一次上前,都比上一次的浮空时间更长一些,拼得更猛一些,但仍然每一次都落在下风。
汗水,从李木紫那白玉一般的鼻梁上流下,滴落在屋顶瓦片上。
两个女孩子也都没了笑容,目光同步跟踪着打斗的两个僧人,全身都在随着战况绷紧。
看得出来,李木紫与冯瑾真的把这一仗看成了像是对阵毒虫林蟒蛇,或者对阵蒲海波那样,几次三番想要亲身上前帮忙,却又不得不克制住自己。
特别是李木紫,不上前帮忙是她自己与净草提出的约定,这对她来说反而更加地焦灼难熬。
“蓬”地一声大响,净草在胸口挨了一掌,仰天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如雨一般,散落在两三个小院里。
吵闹的助威声一下子就沉寂下去。
净草还在空中勉力支撑,一招,两招……不行,她斜斜地跌落在了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