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水光冽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1/2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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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左玉龙的话,外面赶车的左林面上露出苦涩,低叹一声。

  “玉龙啊,爹没本事,苦了你和你妹妹。”

  “但凡爹有点本事,给你寻像样的学堂读书,凭着你的苦学,也能考到秀才,不需要还做个童生。”

  “还有你妹妹,她的丹道天赋很好,要是能一直坚持,说不定能成一位正式丹师。”

  “就是前些时候街西头的老马家上门提亲,他们出了八百灵石的彩礼,我还在犹豫……”

  左林还在絮絮叨叨,车中的左玉龙已经双耳不闻车外事,满脸肃穆的将手中书捧着,细细去看。

  大儒手书,那每一个字都似乎带着大道之韵。

  这些大儒的见解,更是发人深省。

  “昙花一现,世间美好皆如此。”

  “人言东南有玉树琼花,吾苦寻十载而不得,终悟玉树琼花,冰雪鸿影,可遇而不可求之理。”

  蜷缩在大木椅低下的左玉龙饥渴的盯着手上的书册,恨不得每一个字都细细研读。

  他身上,有着一丝丝淡薄的文气涌现。

  文气与浩然气结合,便能成秀才之境。

  马车慢慢停下,左林轻轻拉开车门。

  刺眼的阳光照进车厢,让左玉龙一时间有些失神:“爹?”

  左林笑着点点头,看向左玉龙手上的书册,咧嘴道:“怎么样,爹没骗你吧?”

  左玉龙点点头,面上透出一丝胀红。

  他看向车外,有些念念不舍的将书册收起。

  “要是能将这些书读完,那该多好啊……”

  听到他的话,左林面上闪过一丝痛色。

  “玉龙,这些书——”

  左林话没说完,左玉龙脸上的不舍化为轻松笑意,钻出车厢。

  “爹,陆副掌院说的有道理,世间美好皆是短暂,世间欢乐终成遗憾。”

  “能看大儒手书已经是我机缘,若是再强求,说不定就是祸非福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车厢中的大椅搬下来。

  “爹,这是往哪里送?”

  左林抬头点点路边的店铺。

  店铺门口,身形高大的虎族青年绍大田正将木柜和木架往外搬。

  翠翠说的,这些东西扔掉可惜了,改改还能做成桌子。

  他们就那点灵石身家,能省就省。

  昨晚绍大田已经见过左林,知道左林是帮韩牧野赶车回来的。

  此时见左林和左玉龙搬着大椅过来,连忙上前帮忙。

  左玉龙他们呼哧呼哧搬不动的大椅,绍大田一手一个。

  满大车上的东西,将小院和店铺摆满。

  看着那些书册画卷,左玉龙有些愣神。

  这些东西,要是都能观摩一遍,那该多好啊……

  就刚才他匆匆一瞥,看到的无不是大儒手笔。

  便是那两尊大椅,用料不知,但做工规格,定是名家出手。

  自家老爹说这都是从陆副掌院家搬来的,应该不假。

  翠翠过来喊几人到隔壁吃饭,左玉龙不舍的退出店铺,看绍大田将门锁上。

  “爹,你说这位牧野公子和木小姐都不是普通人,对吧?”左玉龙扯住左林衣袖,低声道。

  左林点点头。

  “那你说,我要是来这店铺做个伙计……”

  做伙计?

  左林目中一亮。

  若是别处,他断然是不允的。

  自己便是累脱皮,也不愿自家儿子给人做伙计。

  可牧野公子的店里做伙计,那是机缘!

  不说牧野公子自己身份,便是能偷空时候翻阅些大儒手书,也是难以想象的大收获。

  “小子,若想在公子的店里做伙计,咱们得先从这两位身上下手。”左林看向身形高大的绍大田,掏出两块灵石:“去买点好酒好肉来。”

  左玉龙嘿嘿笑一声,接了灵石就走。

  ——————

  玉燕湖形似展翅飞燕,周边亭台楼阁绵延不断。

  春潮亭就在玉燕湖边,山岭最高处。

  韩牧野和木婉登上山岭时候,那春潮亭中正有不少学子,熙熙攘攘谈论不休。

  大概是做什么文会的。

  韩牧野和木婉都没兴趣去掺和,就从亭子外走过,去看湖水清波。

  淡紫色的人望之气弥漫,金色的浩然气映照,闪烁粼光。

  湖水中的灵气凝成实质,似乎随时要化为烟雨。

  这等光艳迷蒙景色,确实如梦幻之境般。

  不知何时,韩牧野已经将木婉的手握住。

  两人并肩而立,静静看着湖景不说话。

  此时无声。

  韩牧野的神藏之中,神魂之力翻涌,在那神魂之剑上不断铭刻痕纹。

  这每一道痕纹都代表这一丝力量的升华。

  果然,红尘繁华,最能熬炼心神。

  这片刻,抵得过他清修数月。

  此等心神力量的提升,比修红尘咒还要迅疾许多倍。

  可惜,这样的机会相当于顿悟,不是常有。

  不过心境因人而起,有木婉在侧,还怕没机会熬炼心神吗?

  “二位伉俪,不知可能帮我们个忙?”

  身后传来声音,让木婉面上露出红晕。

  伉俪。

  这是对夫妻道侣的称呼。

  悄悄看一眼,身旁的韩牧野表情坦然。

  回过头,他们见身后站着两位儒生。

  一位身形清瘦,面容白皙,明显是女子穿了青色的儒袍。

  另一位身形高大些,目中有神,身上有浩然气涌动,可见儒道修为不弱。

  “在下百里彤云,与几位同窗在此做诗词,一时分不出高下,想请二位来做个评判。”

  清瘦儒生向着韩牧野和木婉拱手。

  评判诗词?

  木婉笑着摇摇头,转头看向韩牧野:“师兄,这个我是真不成的,你行吗?”

  行?

  男人,能说不行吗?

  韩牧野哈哈笑一声道:“师妹你说我行不行?”

  说完,他扯着木婉,大步往春潮亭走去。

  “百里师姐,他们行不行啊,这可是关系柳公麟老师一份手书的赌约。”

  百里彤云身侧那青年有些担忧的低声开口。

  “看看再说吧,说不定他们真的能看出诗文好坏呢。”百里彤云摇摇头,跟着往春潮亭走去。

  韩牧野走到亭子外,抬头看其上的牌匾。

  “恩,这三个字写的有味道,若是能请这位帮我们的店铺写个门头,当真不错。”韩牧野目光落在那落款上,笑着开口。

  “黄庭竖,是那位书道大儒,据说入木三分,一字千金,曾一笔染黑城外半河之水的黄师吧?”

  木婉摇着头,轻声道:“这等大儒的字,怎么求的来?”

  韩牧野轻笑着一边往亭中走,一边道:“这位不是一字千金嘛,咱出个万金,让他多写几个字。”

  木婉低头笑。

  跟在后面的百里彤云和那青年都是摇头。

  亭中众人也听到他说的话,不少人皱起眉头。

  “百里,这就是你寻的评判?”亭中,一位穿着紫色长裙的少女看一眼韩牧野和木婉,然后看向百里彤云。

  “就算不是书院教习,也该是儒道修行者,他们,”少女摇摇头,淡淡道:“他们怕是这些诗文都认不全。”

  说着,她转过脸看向身周众人道:“我建议还是请陶一成教习来为我们评判。”

  听到她的话,亭中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呵呵,秦五小姐若是要我评判,我也愿意,就不知百里小姐可认。”亭中廊柱边站着的白胖中年笑着开口。

  “陶教习诗词一道确实精通,不过百里觉得,还是寻一位与我们两方都不熟识的人来评判才比较好。”百里彤云摇摇头。

  话里有话。

  那位陶教习呵呵笑一声,往后退一步。

  他与百里彤云不熟,但跟秦家熟。

  百里彤云看向韩牧野和木婉道:“二位,既然来皇城书院游赏,这参与文会做个评判也是趣事。”

  她走到长案边,将其上的诗文都摊开。

  “这些诗词都无署名,二位只管选出心中属意的即可。”

  听到百里彤云的话,那位秦五小姐眉头皱起,但没有再说话。

  韩牧野走到长案边,木婉也走过去看诗文。

  百里彤云说的不错,能遇到这事情,确实是有趣事情。

  能在皇城书院做诗词文会的评判,这等经历,可不常有。

  “残阳水中铺,瑟瑟湖水彤。”

  “这是写玉燕湖的风光吗?我觉得不错啊,字也好。”木婉轻声说道。

  听到她话,那些儒生中有人嘴角露出轻笑。

  “这诗文也算好?”另一边有人低低说一声。

  木婉面上露出窘迫,转头看向韩牧野。

  她虽然是修行者,但对儒道并不精通。

  诗文中的深意,她可说不出来。

  韩牧野抬手又展开一张纸卷。

  “依水流碧风光秀,两山雾里有清泉,看来都是写玉燕湖的?”

  木婉这次的声音低了很多,抬头去看韩牧野:“师兄,你说吧。”

  听到她的话,后边有人低声嘀咕:“果然不是修儒道的,连这诗词都无法评出好坏来。”

  “百里师姐也是,寻人来评诗文,多少能沾点边啊。”

  文人相轻。

  但文人更轻外人。

  皇城书院是儒道圣地,便是那扫街的老叟都能说几句诗文。

  今日这诗文评点竟是当真寻了两位不懂诗文的,那评判出的结果,谁能认可?

  那位秦五小姐和身边几人已经面上挂起冷笑。

  韩牧野看向心虚的木婉。

  来这玉燕湖是陪木婉游玩的,怎么能被这些外人坏了心情?

  那就给你们好好评点一番!

  “文辞堆砌,字如墨猪。”韩牧野淡淡开口,让众人面上神色一僵。

  不少人相互看一眼,眼中透出异色。

  百里彤云和身后的青年也是面上露出讶异。

  那位陶教习目光落在韩牧野手中文字上,又抬眼看韩牧野。

  “你说这——”后面,有人出声。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听韩牧野的声音响起。

  “师妹你看,这诗文说湖水之美,其中用词平仄不分,连用了依和碧两个字,还有,依水和两山并不押韵。”

  韩牧野伸手指向其中文字:“还有这字,你看竖画虚浮,横画飘虚,有几个字都刻意去留飞白,这种写法,是根基太差。”

  将这张诗文放在一边,韩牧野又拿起一张摊开。

  “师妹你看看这一张,有什么毛病?”

  两人身后,所有人面面相觑。

  韩牧野的评点虽然刻薄,却入骨。

  这等评点,是不通诗词文字之人能讲出来的?

  就是在场人,也没几个能说这般透吧?

  不觉,众人往前拥一些,伸头去看。

  “水光晴艳好,山蒙云雾里。这个好字倒是直接,就是两句说的似乎还不够深刻?”木婉低声说着。

  她是按照刚刚韩牧野讲的去分析词句。

  “恩,师妹若是研习儒道,定然也是能成大儒。”韩牧野一句夸,让木婉脸红。

  “这两句算不错,不过可以再改。”

  “水光冽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以好对奇,晴对雨,这就多了韵味。”

  “不过这样的诗句,当用蝇头小笔细细书写,这等行草笔墨,失了湖水清秀之姿。”

  韩牧野说完,将纸页放在一边,又去评点其他的。

  他还是拿了就让木婉看,然后两人配合着,把诗文意思和书写手法进行分析。

  “这一句要改,将只改成最,绕水游改成行不足,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这首诗,恩,改不了,没救了。”

  “这首有点意思,师妹你看,山外有青山,烟雨掩高楼,这完全可以改成一句,山外青山楼外楼。下一句嘛,要写人了。”

  ……

  木婉轻声的应着,时不时会低低的说两句。

  不管说的对不对,韩牧野都会夸赞,让她面上透出红晕来。

  在这皇城书院玉燕湖的春潮亭中,评点学子文会的诗词文章,当真有意思。

  木婉看着那些或疏狂,或娟秀,或潦草,或孤傲的文字,仿佛看到一位位书生士子立在湖边,高声吟诵。

  这或许就是儒道文字的魅力之所在。

  点点滴滴,字字句句,都是情之所钟,意之所凝。

  韩牧野转头,面带笑意的看着木婉。

  木婉的身上,竟然有一丝丝的金色灵光闪动。

  儒道浩然气。

  只是这气息虚浮,只是因此时的感悟而生,并非苦修而来,不过一会,就会散去。

  但这浩然气在身,就能凝聚心神之力,荡涤心境。

  好一会,当木婉缓缓抬头时候,见韩牧野正定定看着自己。

  “师兄……”

  她羞的低头。

  韩牧野伸手牵住她的手,低声道:“走吧。”

  走?

  抬眼看去,面前的书案上诗词已经都翻过一遍。

  回过身,不管是百里彤云还是那位秦五小姐,或者是站在后方的陶教习,都是一脸迷茫,双目失神。

  几位学子还在口中低吟,念念有词。

  韩牧野摇摇头,牵着木婉径直走出春潮亭。

  木婉回头看一眼春潮亭。

  这般际遇,着实特别。

  这就是儒道学子的文会?

  他们便是这般修行的吗?

  “水光冽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此等诗句,当真是我那诗文改出来的?”春潮亭中,一位穿着青色长袍的学子攥着拳头,面上神色迷茫。

  他身上,浩然气翻涌,似乎有了极大的波动。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原来,修行之道,当浑而不浊,清而有物,受教了,受教了……”说话之人抬头看天,背着手,身上紫色的人望之气震荡。

  “山外青山楼外楼,曼舞轻歌几时休,人间繁华,红尘眷念,大抵就是如此吧?”百里彤云身侧,秦五小姐低头轻语,面上神色复杂。

  人生机遇或许不同,但文字至理皆是相通。

  这一刻,春潮亭中,浩然气与文气交织,化为金色的光幕。

  百里彤云奔出亭子,见韩牧野和木婉已经走到山岭前的小道。

  她连忙快步走上前,躬身一礼。

  “百里多谢先生指点。”

  说完,她拱手道:“二位是要在皇城中开店铺吗?我可以求黄师为你们写一份门头牌匾。”

  听到她的话,木婉一喜,忙看向韩牧野。

  韩牧野轻笑,看木婉道:“师妹,咱的店铺名字还没起呢。”

  木婉微一愣神,轻声道:“那师兄你起一个名字吧。”

  “师妹,你才是老板娘啊,我听你的。”韩牧野的话,让木婉满脸羞红。

  沉吟一下,她低声道:“那叫丹缘阁吧,因丹起缘……”

  “好,就叫丹缘阁。”韩牧野看向百里彤云,开口道:“我们的店铺在御园街观月里,还未开张,很好找。”

  说完,牵着木婉,缓步往山下走。

  “御园街,观月里,好。”百里彤云点点头。

  “百里,柳师的手书我会交给你观阅三日。”百里彤云身后传来秦五小姐的声音。

  “等你去拜访这位先生时候,请唤我同行。”

  听到这话,百里彤云转过头,好奇打量一下。

  “秦五小姐,你不是一向眼高于顶吗,怎么,今日折服了?”

  秦五小姐没有搭理百里彤云,转身就走。

  百里彤云脸上露出轻笑来。

  “百里师姐,那位先生,会不会是皇城书院某位大修啊,这诗词一道的修为积累,简直天人。”

  一位青袍青年走过来,低声开口。

  “是啊,古有一字师,今日,便是称这位先生为一诗之师也不为过。”有人上前,郑重开口。

  其他人也都纷纷走出亭子,看向山下。

  春潮亭前,一时间情绪涌动。

  缓步走下山的韩牧野面带微笑。

  他能感受到自己气海之中的人望之气不断翻涌。

  这种人望之气的聚集,比寻常时候快的多。

  看来,折服儒道修行者,比寻常凡人的人望积累浑厚许多。

  木婉的心情也不错,一边看着景色,一边低声吟诵之前韩牧野修改的诗文。

  “这就是白沙堤吗,绿杨阴里白沙堤,确实景如诗文。”

  “清风动绿柳,萋萋满别情。”不觉,木婉将被握着韩牧野的手指更扣紧几分。

  “咦,这诗句不错,是你写的?”不远处,一位手中握着扫把的老者抬起头,看向木婉。

  “不是,是春潮亭中学子所写。”木婉摇摇头,然后面上带着一丝自豪之色:“不过,诗句是我师兄改的。”

  她脸上的笑容,多的是小女子的那点窃窃。

  自家的师兄,才是最厉害的那个。

  “改的?”老者看向韩牧野,口中嘀咕几句,似乎失去了兴趣,自顾自的再握着扫把开始扫地上的落叶。

  韩牧野的目光落在老者的扫把上,目中透出晶亮。

  扫把清扫的轨迹,全都是书写笔画。

  这位,看来也是一位大书家?

  老者似乎有所觉,抬头看向韩牧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