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十六年,十月初五日。
阴。
清早,运送营按部就班的造饭,用饭,掩火,拔营,各有鼓点号角令旗为令,护着五辆大车,照例徐徐而进。
不一样的是,尤振武、李应瑞和王守奇三个人全部十一个骑兵,清早就离开军营,往前面探路去了。
面对尤振武的反常,武尚忠很奇怪,但他没有问,这么些天,尤振武奇怪动作太多了。他早就习惯了。
下午时分,运送营来到华州。
华州四门紧闭,已经全城戒严。
原本计划,这一夜是要在华州城下扎营的,武尚忠也是这么命令的,不想,马蹄声响,一个跟随尤振武去探路的亲随家丁却是返了回来,说道:
武尚忠惊讶,心说这几天磨磨蹭蹭,一天不过四十多里,现在都快黄昏了,怎么忽然要急行军了?
虽然不明白,但并不影响武尚忠的立刻执行,于是他传下命令,运送营以急行军的速度,沿着官道,往伍家滩而去。
车马滚滚行前,火铳兵长枪兵刀盾兵,都撒开了腿,一路急走。
行出半个时辰后,天色就黑了下来,武尚忠令点起火把,继续前行。
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五家桥。
因为是急行军,一路一口气都没有歇息,所有人都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拉车的马匹也是喘着粗气。
武尚忠策马疾驰,终于是看到了尤振武。
一条渭水的支流,从原野中潺潺流过,一座古老的石桥,横跨东西,连接了官道通行,此时,尤振武正站在桥上,远望潼关,李应瑞和王守奇在他身边,还有两个挎刀亲随打着火把,照面了桥头的一面区域。
武尚忠翻身下马,奔到桥上。
尤振武转头看他,脸上微笑:
看他脸上的喜色,武尚忠心中好奇,因为他已经好些天没见到尤振武这般轻松了,口中回道:
尤振武指桥的西面:
武尚忠伸长了脖子看,但夜色漆黑,他看不到什么,不过心里却十分清楚,振武今日一反常态,不顾辛苦的将队伍拉到这里,其间一定有什么奥。这里,断不会是一个简单的扎营地点。于是又仔细望了望,还探头看石桥下的河水,似乎明白了什么,口中说道:
听到此,李应瑞笑道:
武尚忠摇头:
李应瑞再次点头,目光看尤振武,王守奇也看着尤振武,像是有什么事,在等尤振武拿最后的主意。
尤振武看一眼向桥东的方向,又看王守奇:
王守奇声音坚定:
尤振武点头:
武尚忠看他们三人的表情,就更是疑惑:「你们三个在说什么呢?振武,你跑了一天,就是为了找到这
里吗?」
尤振武微微笑,好像对这里很满意,随即脸色一紧,肃然道:
阌乡,潼关和河南之间的最后一座城池,史称湖县,北周更名湖城县,隋朝为阌乡县,1954年6月21日撤销阌乡县并入灵宝县。
阌乡距离潼关不足五十里,占领阌乡之后,闯贼大军已经可以直扑潼关。
武尚忠道。
尤振武却摇头,眼中忽然露出痛苦:
武尚忠大惊,看着尤振武,眼神不敢相信,急道:因为着急,说道最后的时候,他都有点结巴了,在这之前,尤振武一直忧虑潼关守不住,现在更是直接点出,潼关失陷的时间,就在明天,也就是崇祯十六年的十月初六,这么精准和肯定,他如何能不震惊?
李应瑞和王守奇默然,显然在这之前,尤振武已经和他们两人说过了。
尤振武仰头望天,叹道:
武尚忠更惊,口中结巴的说不出话:
尤振武转头看他:
武尚忠震惊中又添了更多糊涂,他不明白,怎么又要接应孙督?难道孙督会退到这里吗?
但尤振武却明白,而且记得清清楚楚,潼关是崇祯十六年,十月初六日失守的,当日,李自成数十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直扑战略要地姚家村,一路攻击南园的白广恩。
驻守陶家村的李继祖虽然拼死坚守,但奈何敌人太多了,一拨又一拨,连绵不绝,无穷无尽,而他手下的军士太少,终于是抵抗不住。
李继祖死战不退,被流贼当头一刀,盔首俱裂。
陶家村危急,西面不远处的白广恩根本不敢前去营救,等到陶家村被李自成大军占据,白广恩立刻就处于被两面夹击的状态……
南原危急,驻守西塬凤凰山的高杰,应该立刻支援,以为犄角之用。可惜,高杰却没有出兵支援,一来,襄城之战时,白广恩见危不救,没有支援他,他心中抱持怨气,二来,李自成的大军也已经对凤凰山展开攻击。
此时,上南门已经受到了刘宗敏部的猛攻。惨烈的攻城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了午后,闯军几度登上城楼,孙传庭亲自督阵,身先士卒,硬生生的将冲上城楼的闯军杀了下来,刘宗敏不顾死伤,率部继续猛攻,但门楼始终牢牢控制在官军手中。
不过同时间展开的南原之战,却渐渐分出了胜负,在李自成亲自统领指挥,源源不断的投入更多的兵力之后,白广恩的火车营渐渐抵挡不住,各部有慌乱迹象,白广恩连斩数十人,方才稳住阵脚,但李自成却已经看到了胜机,他亲自临阵,高喊冲锋,闯军士气大振,兵马齐冲,凭此一鼓作气攻破了火车营的防线。
防线被突破后,白广恩的火车营立刻就开始溃败,争先恐后的想要逃入潼关城。但城门紧闭,岂能让他们轻易进入?于是溃败的明军不顾军令,砍断栅栏,从南水关潜入,闯军尾随其后,趁势夺取了南门……
孙传庭虽然组织队伍,试图补救,各部也的确是死战了,南门主将潼关卫指挥使张尔猷高呼:「吾辈沐国恩,受朝廷爵禄,不
能捍卫封疆,今正吾死之日耳,」后遇闯军大呼:与贼战,中数枪死。
监军乔迁高重伤自刎而死。
千户袁化龙与义军争夺西门战死,百户尹君极战死。
但闯军源源不断,如洪水一般席卷了潼关城……
潼关之战,从凌晨到日落,大约打了十个小时,洛川与潼关城内遍地尸体,血流成河。最惨烈的南门地区,有多处被称为。
尤振武一时又沉浸在历史的回忆中,感叹潼关的惨烈和孙传庭的背运,直到武尚忠惊惶的声音将他唤回:
尤振武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
武尚忠一脸震惊的望着,虽然振武没有明说,但他却已经知道,振武所为,怕又是的指点。
----自榆林以来,振武每一次的判断都是对了,从没有失误。
振武,一直和岳王爷通着信呢。
武尚忠顿时就信了。
他看向尤振武的目光,又多了一些敬畏。
李应瑞和王守奇也都叹,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被尤振武说服,但内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能接受,河南败了也就败了,潼关天险也不能守吗?
当夜,运送营就在五家桥的桥西扎营。
尤振武站在石桥上,远望了潼关方向很久很久。
安营完毕之后,尤振武召集武尚忠、李应瑞和王守奇,在帐中详细安排。
武尚忠想了想,说道:
尤振武道:
听到那七辆马车中装的是压实的干草,王守奇惊讶,武尚忠此前已经用刀鞘探出是干草,但想不出是做什么用的?现在听尤振武说,方才是明白:
不过他随即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说道:。
尤振武道。
武尚忠点头,但想到生死不明,一直都没有消息的丈人,忍不住又伤感:
尤振武低下
头,脸色沉重的说道:
武尚忠道。
尤振武道。
武尚忠低声叹,眼眶微微红。
一直沉思不语的李应瑞忽然说道。
就好像,他还有最后一丝的侥幸。
尤振武的心中,其实也有侥幸,他缓缓道:
为什么不能再前进几十里,到华阴,甚至到潼关城下?
原因只有一个,兵力太少。
两百人,被流贼骑兵大军一个冲锋就没有了。
八十里的路途,相当于是一个缓冲。
流贼骑兵如果追击,那一定是一拨一拨的,不会是千军万马同时出现。
如此,两百人才有抵御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