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松平信纲自己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踩在朝鲜的大地上。
这一路走来,几十年前的那场战争还留有痕迹,顺着这些痕迹,松平信纲也越发自信。
当年丰臣秀吉都能拿下整个朝鲜,为什么他们不行?
他站在一处山坡上,眺望着远处的汉城。
“高丽世宗十四年,开京周围设了六赤县和七畿县,等到了高丽显宗留年,把这两个县合并后,在首都外围地区起了个叫做京畿的正式名称。于是,京畿道这个名字正式出现。
一个小小的国家,竟然还敢称京?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等拿下朝鲜之后,一定要把这个不知深浅的名字改了!”
松平信纲一脸讥讽的说着。
风吹起他的头发,眼睛中的野心越来越膨胀。
远在江户的德川家光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征兵。
这次,他打算将麾下所有能征召的兵马全部集中起来,然后往朝鲜运送,以此来希望能够一股而下。
郑芝龙失败的消息一直没有传来,他还以为战争的结果会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发展。
德川家光对郑芝龙的实力颇为忌惮,在海面上他绝对不是其对手。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才相信郑芝龙一定能够成功。
如今大明朝已经没落,海面上的实力早已经走进了坟墓。
当年郑和下西洋时的荣光早已经走远,只剩下一个躯壳,郑芝龙又怎么可能不是其对手?
今天他心情很好,在山之手中随处转悠。
这里的景色还好,这么多年以来他致力于改善环境。
每年春季,这里鸟语花香,风景宜人。
“或许现在的松平君已经到了汉城城下,不日就能拿下。
汉城拿下,整个朝鲜也快落入我的手中。
估计这个时候的郑芝龙,已经在天津登陆,到时候和他兵和一处,说不定真的大有可为。
当年白江口之战,朝鲜之战,我国靡费万千,连中原的地面都未踏上。
这种屈辱的历史,将在我的手中终结。我将会成为整个历史上,最为辉煌的将军!”
站在一处观景台上的德川家光仰望天空,身上的气势油然而生,此时此刻,就好像他是最为伟大的帝王。
周围的那些随从也急忙送上马屁,不断的说着恭维的话。
无论何时何地,都有拍马屁的人。
地位越高,周围拍马屁的人也就越多。
正享受着无上荣光,现任老中掘田正盛忽然来到了他的旁边。
凑到他的面前,小声说道:“将军,松浦镇信来了,说有要紧事!”
德川家光目光微凛,“他怎么来了?不在他的平户藩好好待着,跑到这里干什么?
松浦家这个墙头草,现在过来能有什么好事?!”
松浦家便是平户藩的大名,他家的历史可不光彩。
德川家光现在对中原有极大的兴趣不假,可历史上,他家和元末明初的倭寇基本上没什么关系。
但这个平户藩的松浦家,直接参与了元末明初对大明沿海之地的劫掠。
换句话说,他家恶行累累,就是倭寇本寇。
松浦家是平安时代到战国时代以水军着名的武士集团,在经历与元朝的文永之役及弘安之役之后,开始报复性的侵扰朝鲜以及中原沿海,由于根据地在对马岛、壹岐岛、平户岛三岛,所以被朝鲜称为三岛倭寇。
元朝灭亡之后,因为巨大的利润,导致其更加频繁的进行海盗活动,对大明骚扰日益严重。
室町幕府的威信日趋低落,对各大名的控制力大不如前,加上在大明发生了宁波之乱,松浦家再度铤而走险,重操旧业。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松浦家和大明沿海的海贼,罪犯等同流合污,对大明沿海的劫掠。
因为频繁前往大明,所以平户藩也是整个倭国,消息最为灵通的大名。
平户藩松浦家有一个叫做田川翁翌皇的家臣,他本来是福建的一个商人,后来犯了事跑到倭国。
最后娶了一个倭国老婆,生了一个女儿叫做田川松。
而这个田川松,就是郑成功的母亲,郑芝龙的妻子。
“让他过来,我倒要看看他那里能有什么事!”德川家光说道。
松浦家之前被德川家光整过一次,作为一个正统的大名,德川家光有自己的荣光,他看不起以倭寇起家的松浦家。
掘田正盛急匆匆的退去,没多久,领着一个身材矮小,面容猥琐的中年人来到了德川家光面前。
这人就是当今松浦家家主,松浦镇信。
松浦镇信朝着德川家光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然后问安。
德川家光一脸不屑的看着他,旋即问道:“你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如果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那你就赶紧离开。
没有我的政令,你私自前来江户,这本来就是一个罪过,你最好能够说出你的目的,或者真正的原因!”
德川家光的眼睛就像是老鹰的目光一样,死死的盯着他。
松浦镇信非常自信,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慌。
他说道:“郑芝龙失败了!”
这句话简短而又有力,前后也不过六个字。
可就是这短短的六个字,却将德川家光吓了一大跳。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这个废物,闭上你的臭嘴!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你凭什么说郑芝龙失败了?你知道你说的这句话影响有多大吗?!”
德川家光指着他,尖声利喝。
如果郑芝龙失败了,那么之前他和郑芝龙制定的那些计划全部都要泡汤,甚至还要将派往朝鲜的兵马全部弄回来。
郑芝龙的失败,那就意味着他想要进攻大明的计划全部落空。
在这背后还有一个更为恐怖的信息。
能够轻而易举地击败郑芝龙,那就说明孙杰现在的手中有一支强大的水师。
如果他将目光放在倭国上或者朝鲜上,又或者他切断了朝鲜和倭国之间的联系,那么他派往朝鲜的那些兵马,将会全部困死。
派往倭国的那些士兵基本上都是他手中最精锐的士兵,这些人是他统治倭国的基础,本来想的是在倭国那边不断的扩大着自己的威势,从而能够更好的为自己带来利益。
如果这些精锐全部损失在朝鲜,那他在倭国的统治将会土崩瓦解。
而他的德川幕府就像当年的丰臣秀吉一样,最后被另外一个强大的大名吞没。
这个消息背后蕴含的力量不言而喻,所以在听到之后,德川家光的第一印象是不相信。
他当然知道郑芝龙的实力,这个人让他极度忌惮。
在海面上的力量,比他要强大不知道多少倍。
大明在很早之前,水师力量就已经没落,在海面上根本没有办法奈何郑芝龙。
德川家光也非常清楚,想要组建出一支强大的水师,没有几十年的光景,根本达不到。
孙杰至今也才多少年,他怎么可能会在海面上战胜郑芝龙呢?
这是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你说的这些话就像是放屁一样,简直臭不可闻,胡言乱语,没有一个可靠的消息来源!”
站在德川家光旁边的撅田正盛,也是一脸阴暗的破口大骂。
能被德川家光看中的人自然没有那么简单,他当然知道松浦镇信所说的这些话里面蕴含的力量。
有些时候,短短的几句话便能改变一个国家的局面,就像现在这句话一样。
郑芝龙的失败也就代表着他德川家光的失败,一旦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倭国,那么德川家光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将会在瞬间土崩瓦解。
不管是为了德川家光的统治,还是为了什么,必须要搞清楚这个消息的真假。
说一句难听的,就算这个消息是真的,也不能让其流传出去,必须要将其锁定在一个区域之内。
松浦镇信的脸上却没有多少惊慌,他从容且安稳。
“将军,属下不可能用这种事情来欺骗您,您也知道,我平户藩和郑芝龙之间的联系颇多,对他那边的消息也比较灵通。
前不久,我平户藩麾下的几个码头上来了几艘破烂的船只,我们一问之后才知道,这些船只是郑芝龙的船只。
船只上幸存下来的那些水手,告诉我们,说,当时跟着郑芝龙一起前往天津,结果在天津外面的港口上遭到了勐烈的炮击。
郑芝龙的那些战船在那场炮击当中尽数被销毁,他们之所以能逃出来,是因为他们距离正面战场比较远。情况稍微一不对劲,他们便逃之夭夭了。
如果不是他们逃得快,恐怕现在早已经死在了海面上。
他们不知道郑芝龙现在的下场如何,但他们可以肯定郑芝龙的舰队已经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说不定此时的郑芝龙正躺在天津外面的海底被那些海鱼啃食,属下以为郑芝龙的下场绝对不会很好。
像他这样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中原王朝的眼中钉肉中刺,孙杰这人能够统一整个大明北方,其能力母庸置疑,杀一个小小的郑芝龙实在是手到擒来!”
松浦镇信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言之间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的感情起伏。
他并不担心这件事所带来的后果波及到他,事实上,现在的德川家光肯定要比他着急。
正所谓天塌了有高个子的人顶着,事情发展的再坏,总有德川家光在前面顶着,现在最着急的人应该是德川家光而不是他。
德川家光的脸色彻底的阴暗了下去,周围的那些人也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
他万万没有想到郑芝龙竟然会失败,在郑芝龙出发之前,他曾经和麾下的这些智囊不止一次的推演过结果。
可根据推演的那些结果来看,无论如何,郑芝龙都不会失败。
哪怕结果最差,郑芝龙也能在天津那边登陆。
可现在来看,结果却大相径庭。
他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总觉得这件事情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难道他孙杰拥有什么超出寻常的力量吗?
他指着松浦镇信的右手微微颤抖,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
“真是满嘴胡说,胡言乱语,把你的臭嘴给我闭上,赶紧滚!”
德川家光怒吼连连。
松浦镇信这人也极为识趣,乖乖的闭上嘴巴转身就走。
当松浦镇信离开之后,德川家光就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一样,直接往地上软倒。
周围的那些随从急忙将他搀扶起来。
他就像是落汤鸡,也像是夺了棍子的猴子,哪里还有刚才那个耀武扬威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会失败呢?如果他失败了,那我在朝鲜那边的兵马怎么办?
我到底是接着攻打还是不攻打?如果接着攻打,那么攻打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郑芝龙已经失败了,那我肯定打不进去,拿下整个朝鲜的意义也就没了。
可我兵马现在已经在朝鲜了,此时正凯歌高奏,如果这个时候撤兵灰熘熘的回来,那让那些大名们如何看我?
如果不回来,一旦被孙杰切断航路,那这些兵马全部没了!”
德川家光小声嚅嗫着,身上的冷汗就像是下大雨一样。
他的眼睛忽然一亮,想起了一个事。
着急忙慌的看向旁边的掘田正盛,大喊:“前几天集结的那支兵马呢?赶紧让他们回来!”
前几天,德川家光为了扩大在朝鲜那边的战果,于是开始大肆招揽麾下的士兵,并且将其派往朝鲜战场。
如果松浦镇信的这个消息能早来几天,那么德川家光的这些兵马就不会过去。
一切就好像是安排好的那样,刚好选在这个时间点,刚刚选在德川家光把兵马派遣出去之后。
他忽然意识到,莫非这个松浦镇信是故意为之。
故意等到他把兵马派遣过去之后,才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
一场阴谋,朝着他袭来。
“这个该死的松浦镇信,莫非他早就知道了消息,故意等到我把兵马派遣出去?这个杂碎有二心,有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