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城的一个狭小房间当中,一个老头静静的坐在里面,看着平铺在面前桌子上的一张大明地图,眼睛当中满是愤怒。
“千万里河山,如今竟然成了这种样子,孙贼之祸,竟成大明倾覆之根本, 实在让人难以平复!”
老头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地图上,愤愤不平地破口大骂。
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孙承宗。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死于崇祯十一年。
崇祯十一年,建奴军大举进攻,孙承宗率领家人守卫高阳。
最终城破被擒,他自缢而死,他的五個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都战死。
他是一个忠臣,对大明朝廷忠心耿耿。
蝴蝶的翅膀开始扇动, 历史的轨迹也终于改变。
在这个时代,建奴攻破高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孙承宗也没死在那场战乱之中。
高阳位于北平府之南,孙杰拿下北平之后,偏师横扫整个北直隶,而高阳就在其中。
当时大势已去,崇祯已经于北平被俘,朱慈烺于金陵登基。
各种消息传来,城中人心惶惶。
孙承宗虽然率领城中军民死命抵抗,依旧无法挡住。
那遮天蔽日的炮火,从城外如同倾盆大雨一样的落入城内,城头上的守军,直接崩溃。
城门, 也在顷刻之间被炸崩,攻城士兵冲入城内。
速度之快,根本没给孙承宗多少反应。
城破之时,孙承宗本欲以身殉国,甚至都已经把绳套套在了脖子上, 可却被自己的儿子救下。
此时不同以往,历史上崇祯十一年时的仗和这次根本不同。
崇祯十一年那次的建奴入寇,说到底其实和普通的入寇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规模较大。
可孙杰那次,是带着灭国之危而来的,已经将崇祯俘获,已经攻下了京城。
孙承宗被救下后,其实心里也明白,自己死战不退,对于整个大局没有任何影响,若是保存一线生机,说不定还可以反攻京城。
于是,带着这样的想法,他苟活于世,时刻准备着反攻京城。
他最后辗转去了南方,本来想着能够为中兴大明尽一份力量,结果“金陵宫变”之后, 局势混乱,孙承宗也熄了这份心。
江南的士绅官员, 想的都是享受, 根本不在乎大明如何。
那种境地,真真让人没有任何待下去的想念。
想招兵买马,可当了这多年的官,家产没有多少,还在那次战事之中尽数被毁。
这年月,手中没有钱粮,就别想招兵买马了。
后来,又听说北平府发生疫病,就想着去北平府看看,能不能浑水摸鱼。
可惜,根本去不了北平府,路上就已经被封锁死了。
于是就调转方向,去长安城看看,说不定还能有其他的机会。
孙杰在很早之前就放开了路禁,将大明实行两百多年的路引制度废除。
所以孙承宗也没废什么功夫,就进了长安城。
想要商业更好的流通,就得这样。路引严格阻碍了商业的繁荣,所以就被孙杰废除。
他来长安也没几天,刚刚找到立足之地。
最近听说了孙杰媳妇要生孩子的事,于是就想了这个招。
他也知道这个办法不痛不痒,但现在能恶心恶心孙杰,总是好的。
孙承宗苍老不已,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他活了这么大,其实已经够本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大明。
生于嘉靖四十二年,万历三十二年高中榜眼,后为朱由校的老师。
历经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天启以及崇祯。
他的一生,刚好处在大明由盛转衰之时。
眼睁睁的看着大明一步一步的进入泥潭,这种滋味,折磨人心。
将大明地图小心翼翼的收好,看向了皇宫方向。
眼睛当中的恨意几乎化作实质,“狗贼孙杰,若是你能扶持大明,必成天下第一名臣,可叹你竟然如此卑劣!”
这话就说笑了,不扶持大明,孙杰的功绩照样震古烁今。
这话,就是愚蠢至极的言论,愚忠至极。
他已经打听出来崇祯的住处在哪里,这几天打算去见一见。
还有之前的大明旧臣,曹变蛟之类的良将。
这些忠臣良将,孙杰几乎没杀,先是让人劝降。
若归顺,则用,不归顺,就拘禁,又或者贬为平民。
大明都没了,孙杰自然也不会怕他们乱事。
为了方便管理,孙杰将这些人拆分,基本上不会让他们有相聚的时间。
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揉了揉浑浊的眼睛,走出了房间。
他早就不在乎自己的命了,当初就应该和高阳城同生共死,现在都是赚的。
理了理衣裳,走出了房门。
这里紧靠商业街,租金昂贵,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住在这里,他自认为很安全。
他有十四个儿子,孙子更多。这些人在高阳之战中死了一批,但活下来的也不少。
长子孙铨站在门口,看着走出来的老父,急忙迎了上去。
“父亲!”
小心翼翼的搀扶住他的胳膊。
却被孙承宗甩开:“老夫戎马半生,尚未老眼昏花,何须儿辈搀扶?如今大业未竟,应以大事为重,何须拘于小节?”
孙铨被说教的站在那里,连连回话。
“带着人,跟我出去一趟,去见见陛下!”孙承宗的声音小了几分。
孙铨的眼睛明亮,急忙跑了进去。
不多时,几个年轻汉子走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孙承宗的孙子辈,熙熙攘攘七八个。
他的孙子不止这些,明文记载的有二十七个,真正数量恐怕还会更多。
他毕竟是士绅,哪怕对朝廷再怎么忠心,士绅的臭毛病一个没落,媳妇不少,加上活得长,儿子孙子自然很多。
几人走出了房门,朝着东边而去。
几人刚刚走出去,身后便出现了几个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闲汉”。
长安城是孙杰一手打造,如果不能在短时间之内搞清楚谣言的源头,那可真成废物了。
这些闲汉没有打草惊蛇,静静的跟在孙承宗等人的身后。
孙承宗等人自认为自己做的很好,殊不知,早就落入了孙杰的圈套。
皇宫中的孙杰在坤宁宫外漫步,孙传庭站在他的面前。
能进入这深宫之中,孙传庭也入了孙杰的心腹。
“陛下,去了违命侯那里!”孙传庭说道。
违命侯就是崇祯如今的封号,和当年赵匡胤封李煜是一个意思。
“看来,应该是前明旧臣!”孙杰说道。
这话让孙传庭心里咯噔一下,尽管没有针对他,可依旧让他心里忐忑。
因为他也是前明旧臣。
孙杰自然能看出孙传庭的紧张,于是道:“你不用担心,又不是说你。不过,此事先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的目的。
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查清楚他们的身份,以及和他们相关的所有事!”
“遵旨!”孙传庭拱手领命。
安排完了事,便让孙传庭离开。
孙杰看着天上的太阳,想着对付这些前明忠臣的办法。
不得不说,崇祯这老小子真对不起那些忠臣。
“不为我用,杀了又太可惜,毕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将领忠臣,总不能像建奴那样,大造杀戮吧。
等以后有机会了,扔他们去美洲吧。这些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去了那里,想的肯定是聚集力量,杀回中原。
到时候再顺势引导,势必能让他们将这些力量化为生产之力。一举多得啊!”
孙杰很快想到了处理的办法。
背着双手,心情大好的漫步。
至于市井上的谣言,孙杰压根不关心。
从古到今,这种谶语数不胜数。
什么“莫道石人一只眼,搅动海河天下反”,什么“大楚兴,陈胜王”。
孙杰气的不是这些谶语,气的是用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做文章。
为人父者,没有一个能容忍。
想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坤宁宫,然后去了产房。
预产期就这几天了,孙杰的心也随之揪了起来。
……
崇祯的住处算不上好,也不差,和皇宫相隔两个街道,一个小小的四合院。
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已经够可以了。
他坐在院中的葡萄藤架子下,拿着大秦日报,看着上面的时政要闻。
虽说已经不是皇帝了,可还是关心时政,自从大秦日报出来之后,便每日订阅。
王承恩和曹化淳在旁边忙碌,如今只剩下这两个忠心太监。
周氏看着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目光时不时放在了崇祯的身上。
太阳来到了正空,马上就是饭点。
周氏系上围裙,就准备去厨房做饭。
这年头,皇后娘娘也得做饭。
崇祯放下手中的报纸,叫住了周氏:
“今天去秦香楼吃吧,顺便听听市井上有什么消息!”
周氏没有拒绝,应了崇祯。
一大家子换好衣服,和普通人一样走出了大门。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好歹留了一条命,好歹也算是活着。
站在门口的卫兵,直接跟了上去。
孙承宗坐在路对面的一个馄饨摊前,老眼昏花的他一眼就认出了崇祯,霎时间老泪纵横。
嘴巴颤颤巍巍,当下就想喊皇帝。
可又看到了崇祯身后的那几个卫兵,连忙止住声音。
崇祯没有看到他,从他面前经过,朝着秦香楼而去。
孙承宗急急忙忙结了账,带着人跟在了后面不远处。
正是饭点,秦香楼人声鼎沸,崇祯在大厅中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孙承宗选择了旁边距离崇祯较近的位置,不过那里有人,花了钱换下。
对于食客来说,这感情好啊,腾了桌子就能赚钱,值当。
孙承宗不敢直视,只好背对着崇祯。
崇祯没有发现他,自顾自的点了一壶茶以及一些招牌菜。
吃饭是一个目的,还有打听市井消息的目的。
作为长安城最大的酒楼,秦香楼人往人来,是打听市井消息最好的地方。
茶水上了上来,崇祯轻品,细听周围言语。
不知不觉间,落在了孙承宗的身上。
眉头皱起,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想了半天,依旧毫无头绪,只能抛之脑后。
站在一旁的曹化淳倒是有几分头绪,他不动声色的朝孙承宗走去,在人群密集处悄咪咪的回头看了一眼。
当下便心惊,一下子就认出了孙承宗。
作为一个太监,记住那些当朝大官是本分。
而孙承宗又是帝师,地位超然,曹化淳自然认识。
即便现在孙承宗苍老很多,依旧瞒不过曹化淳的眼睛。
他回到崇祯旁边,悄咪咪的说出了孙承宗的身份。
崇祯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尽洒落。
“怎么是他?他来干什么?难道……”
一瞬间,心里想到了很多。
看向身旁的老婆孩子,崇祯牙齿一咬,又急忙站起,毫不顾及疑惑的周氏,便带着他们走了出去。
同时让曹化淳留在这里,把点的饭带回去。
孙承宗还是看到了走出去的崇祯,不过,心里有些纳闷。
怎么这么快就出去了?饭还没吃呢!
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和后面的曹化淳对视,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皱起了眉头,不动声色的朝曹化淳走去。
“你是曹公公?”
两人擦身而过之际,孙承宗的声音飘进了曹化淳的耳朵中。
曹化淳捂住嘴巴,装作咳嗽,趁机道:“有人盯着咱们,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跟着崇祯出来的卫兵,还有一个就在大厅中。
孙承宗闻言,心中一紧,趁机转身,回到了刚才的地方。
吃饭的人越来越多,闲杂人等也越来越多。
曹化淳寻了个机会,拉着孙承宗趁机跑了。
一路跑到秦香楼隔壁的小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是孙阁老吧?怎么还活着?”曹化淳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他俩以为自己躲过了卫兵的监视,殊不知那只是明哨。
巷子中间的一个门房里面,一个闲汉缩在里面。
孙承宗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什么人后,忙道:“我难道就不能活着?长话短说吧,我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