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神色微动,瞥向他,又瞥向身后。
只见身后人影幢幢,一张张陌生熟悉的面孔,没有看到魏忠贤,心里思索着,道:“查到些什么了?”
王承恩躬着身,道:“东厂那边仔细勘验过了,笔迹也核查过,没有问题,像是自杀的。”
“像是?”
崇祯双眼微微眯起,轻声自语。
‘像是’这两个字非常有意思,看似肯定,实则是否定。
‘是谁呢?魏忠贤灭口,还是其他什么人复仇?’
崇祯自然是不信那样一个戾气深重的女人会自杀,只是,这京城水太深,藏了太多神神鬼鬼,无从去判断,究竟是谁动的手。
“在浣衣局那样人口多杂的地方,能做到这样滴水不漏,不是一般人啊……查查吧。”崇祯道。
王承恩见崇祯似乎并不怎么上心,顿了下,低声道:“皇爷,昨夜浣衣局的人入宫, 今天客氏就死了,说不得里面有些事情。”
崇祯眉头一挑, 看向不远处的张皇后, 道:“你是说, 不一定是宫外的人?”
张皇后瘫软在天启的棺椁前,已经哭不出声, 一身白衣,包裹着她娇弱的身躯,远远看去, 楚楚可怜。
王承恩没有说话。
崇祯摆了摆手,王承恩悄步退下。
……
直到天色黑透,天启才下葬结束,一大群人开始返城。
魏忠贤恭恭敬敬的随在崇祯边上, 低着头,灯光照耀下,驴长大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崇祯余光审视了他一会儿, 又转头看向黄立极, 崔呈秀等人。
这些人各有表情,从脸上,完全看不出, 都是一脸的正色。
崇祯又用余光, 扫了眼六部的尚书, 勋贵公卿以及诸多藩王。
他们的表情千万,但像又不像。
‘还真是不能凭脸看人。’
崇祯暗自嘀咕了一句。他知道,这里很多人, 都已经知道客氏‘投井’了,尤其是魏忠贤,但所有人都表现的好像不知道一样。
崇祯抬头, 看向不远处,张皇后被宫女扶着上马车, 灯光下,侧脸悲戚,身形娇软,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应该不是她。’崇祯暗自道, 他答应了张皇后, 会在十五天内解决客氏, 张皇后没有必要这么着急。
客氏作恶太多, 得罪太多人,崇祯无从去猜是谁杀了她,但也不在意。
“不过,她的死,某种意义上来说,代表着天启朝的终结……”
崇祯目光闪动的看向皇城方向,轻声低语。天启的终结,就是他崇祯的开始。
人群太乱,嘈杂声不断,没人听到崇祯的自语。
没走多久,崇祯也被引着上了銮驾,那些朝臣,藩王一个个上马车,浩荡的队伍,开始回城。
崇祯这边刚到乾清宫,还来不及洗澡,曹化淳就来报了:“皇爷,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刑部尚书倪文焕,左都御史曹于汴,大理寺许显纯求见。”
崇祯换着衣服,道:“估计是因为客氏的死,就说天晚了,明天再说,让他们都回去吧……不对,让骆养性进来。”
“是。”曹化淳应着道。
崇祯换了衣服,就准备去洗澡了。
夏天的末尾,依旧燥热难耐, 何况折腾了一天。
此时,乾清门外。
骆养性, 曹于汴, 倪文焕,许显纯都在等着。
等曹化淳过来,说完崇祯不见他们, 都愣住了。
曹于汴上前半步,低声道:“公公,陛下,知道了?”
曹化淳瞥了其他人几人一眼,没有避讳的道:“早就知道了。”
曹于汴会意的点头,退后没有再问。
倪文焕与许显纯对视一眼,两人目中暗凝——这位陛下的消息,比他们还早,早很多!
骆养性则抬了抬手,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随着曹化淳进入乾清宫。
骆养性来到东暖阁外,听着里面的水声,静候不动。
好一阵子,崇祯才披着单衣,擦着头发的走出来,瞥了眼门外,道:“进来吧。”
“是。”骆养性应着声进来。
崇祯在软塌上坐下,随手将田尔耕的奏本递给他,道:“看看,说说想法。”
骆养性恭敬的接过来,打开看去,认真看了一遍后,抬头看向崇祯,道:“陛下,臣认为太过仓促了一些。”
崇祯梳理着头发,道:“朕说的是,田尔耕这道奏本,几分可信?”
骆养性一怔,旋即明白了崇祯的意思,仔细思索再三,道:“陛下,虽说时间仓促了一些,但以田指挥使在锦衣卫的根基与能力,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只是,后续怕是不会那么顺畅。”
崇祯见骆养性这么说,将头发披到身后,道:“那是朕小看田尔耕了,你说的没错,确实太仓促了,朕会让他再准备准备,朕让你进来,是有别的事情与你说。”
“臣恭听圣训。”骆养性肃色抬手道。他每次进宫,这位陛下与他交代的事情都非同小可。
崇祯审视他,道:“朕要你去锦州。两件事,一个,悄悄摸清楚辽东上下的真实情况。第二件事,朕之前与你说过。要在建虏设立锦衣卫暗点,建虏的一举一动,朕都要以最快的速度知道!这两件事,都要暗中去做,不能暴露分毫,明白吗?”
骆养性神色发紧,抬着手道:“臣明白!”
这两件事,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蕴藏着巨大的危险!
崇祯审视他一会儿,道:“朕会派内监与你同行,必要的时候,会有人协助你。”
这一次,紧的就是心神了,骆养性道:“臣明白。”
崇祯观察着他的神情,好一阵子才淡淡的嗯了一声,伸手拿过茶杯,道:“你对客氏投井怎么看?”
骆养性不敢大意,道:“臣亲自去查验过,没有什么破绽,那封遗书也没有问题。但,臣仔细盘问过浣衣局的人,从未听说客氏有轻生的念头。”
“没有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
崇祯喝了口茶,道:“这件事,你先别管了。尽早启程吧。”
“是。臣告退。”骆养性道。
崇祯看着他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自语道:“骆养性,能做到吗?”
旋即,崇祯放下茶杯,想的就是关于盐场的事了。
田尔耕的奏本令崇祯生疑,田尔耕真有这么大的能力?
“明天,找他们再商量一下吧。”
崇祯伸展了一下手臂,便开始批阅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