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夜色已深,金良图满身风霜旳回到家中。
妻子迎出,为他脱下甲胄,换上厚衣,有些心疼的道:“你这几日,怎么比往常回来的更晚了?”
金良图身体虽然疲惫,但心灵很充实,回答道:“贼人依旧在城中,欲行不轨,我要好好巡视,以备不测。”
妻子欲言又止,将劝阻的话咽了回去,从柜中取出包装精美的礼盒:“夫郎,你看看是这种饮品吗?叫‘茶’?”
金良图闻了闻味道,满意的笑道:“就是这种,我们以后要习惯喝茶,儿郎们也要!”
妻子蹙眉道:“可这茶的味道怪怪的,卖的也很贵,妾觉得不如家乡的果饮好喝……”
金良图摇头:“那是你还不懂茶的价值,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高门士族的贵人,现在都逐渐流行起了喝茶,以后你要和其他夫人娘子多多走动,喝不惯怎么行?”
妻子低声道:“别家的夫人都不理妾身……”
金良图神情微微黯了黯,却又很快振奋精神:“那是我还没有令人巴结的价值,放心吧,等我升了官,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妻子轻轻叹了口气:“妾倒也不指望别人巴结,只愿夫郎平安,我们的几个孩子也能好好读书,将来有所成就。”
金良图笑了笑:“真是妇人之见,你期盼的这些,归根结底,还是要我功成名就,否则几个儿郎根本没有好的博士教导,如何能成才?歇息吧,明日还要起早……”
正准备入房休息,院外突然传来动静,一道声音高叫道:“金长史!金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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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良图听出是麾下心腹,脸色微变,立刻道:“为我着甲!”
妻子熟练的帮他穿好,他将刀往腰间一跨,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迎面就见心腹正在宅外不断走动着,金良图沉声喝道:“是不是又发现贼人的踪迹了?还是审问金汉林和金三光,问出了新的线索?”
心腹满脸喜色的迎上来:“不是,都不是,有大喜事啊!长史可还记得,白天那个被内卫带走时,哭天抢地的段郎中?”
金良图点点头:“当然,那是内卫黄机宜抓的人,一位管都官司的郎中,似是犯了大事,看内卫的架势,恐怕是出不来了!”
心腹道:“肯定出不来,此人据说私通奴商,让高丽奴持了神策弩,图谋不轨,幸得李机宜清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金良图勃然变色:“神策弩?”
普通官员对于神策弩没什么特别印象,就知道是一种弩器,但身为禁卫,却是很清楚,那是北衙百骑所持的弩器,极为精良。
金良图更觉得心中的神弩被玷污了,手握向腰间刀柄:“高丽奴持神策弩?简直荒谬!此贼该杀!”
心腹道:“是该杀,杀得好,他为长史让出了路啊!”
金良图怒火凝滞,换成了一种说不出的表情,似惊喜似惶恐,复杂到了极致,颤声道:“此言……何意?”
心腹赶忙道:“我听戍守东宫的同僚说,李机宜在内卫初步审定后,觐见了太子殿下,他入宫的次数很少,此次专门是为了整顿都官司之事去的,提议让你接替都官郎中。”
“当时就有官员不同意,就因为长史的新罗出身,但李机宜力排众议,认为长史多年来戍守皇宫,矜矜业业,又比起长安的官员更熟悉洛阳的局势,此次还发现之前图谋烧毁码头的刺客,抓捕新罗质子,足以证明对大唐的忠诚。”
“太子殿下认同……”
后面心腹说了不少话,但金良图已经听不见了。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得李机宜看重,他出头了!
都官郎中,代表着五品啊!
长史是从六品上,且不说还要有正六品下,正六品上两个级别,就说六品到五品这一步,对于众多官员来说,就是鸿沟。
京官已经够尊贵的,可绝大部分官员还都是七品六品的,又有多少一辈子都是七品六品!
举个最直观的例子,都官司里的官员,有郎中一人,员外郎两人,主事二人,令史九人,书令史十二人,掌固四人。
这三十名官员里,只有为首的郎中是从五品下,其他全是六品、七品和八品小官。
金良图年近四十岁,可这个年纪里能成五品官,哪怕是都官司这种上升空间狭窄的郎中,依旧让无数人羡慕到眼红。
心腹说到这里,见金良图神情恍惚,也十分理解,为他感到高兴:“长史成了能恩荫子嗣的五品,大郎以后也能直接当官,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金良图大喘气了好几下,才渐渐缓过,知道今夜恐怕睡不着觉了,声音颤抖的道:“此事没有最终定下,还有变数,那都官司是做什么的?”
他其实把朝廷每个官职都背得滚瓜烂熟,何况刑部四司这种要职部门,但就好像是确定自己不是做梦般,下意识的问出来。
心腹回答道:“管理奴隶、战俘和案犯亲眷的,这可是肥缺,听说那段贼就捞了许多呢,等长史……等郎中接位,也能……”
金良图勃然大怒:“胡说八道!区区钱财,够用即可,岂能令我亵职,步上贼人的后尘?”
他猛然拔出腰间的长刀,朝着前方挥舞了几下:“我金良图立誓,无有半点贪心,绝不辜负李机宜和太子殿下的信任!!”
心腹眼见这位情绪如此激动,赶忙道:“是!是属下乱言了!郎中要不要去李机宜府上拜谢,此次全靠他保举……”
金良图想了想道:“拜谢是肯定的,但李机宜要的不止是拜谢,你没有见过他府外,那真是车马如龙,长长排开,李机宜要提拔人,选择那些不好么,为什么选我?”
心腹也觉得不解,露出聆听之色。
金良图锤了锤胸膛:“因为我能办事,而且是办那些高丽新罗贼子的事!”
“此次的奴隶就是如此,那高丽贱奴居然能持有神策弩,可见牵扯甚大,我一定要紧跟李机宜,彻查此案!”
“李机宜还曾经问过我,现在新罗是什么情况,告诫我不可道听途说,你们平日里也要召集新罗人,多多打探国内情况,以备将来……”
他来到心腹的身前,铿锵有力的道:“我能有出头之日,你们也能!我们要好好办事,团结在一起,才能在大唐走得更远,明白吗?”
心腹被激励得面容涨红,热血涌动起来:“是!是!属下明白!”
这下子两个人都睡不着觉了。
金良图送走心腹,又立在门前许久,才脚步略显踉跄的回到内院。
妻子本来都要熄灯了,见夫郎去而复返,倒是挺高兴:“你不用去追贼了吗?快快洗漱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金良图却连脱下甲胄都顾不上,哐当一声跪了下来,泪水止不住的狂涌出来,拼命压抑声音:“呜哇哇哇哇!”
妻子面色大变,将他拥入怀中:“出什么事了?你犯了什么罪?我们是不是要逃回新罗了?”
金良图一听哭声都止住了,呵斥道:“胡说什么!”
等妻子闭上了嘴,他又续上哭声:“呜哇哇哇哇!”
直到哭得妻子的衣衫都湿透,他才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解释了一遍:“我的梦……我的梦……终于实现了!”
妻子怔住,泪水也从眼眶中滑出,俩人抱头痛哭,此起彼伏。
直到后屋的几个孩子惊动,下人们惊惶的聚在外面,瞧那模样也像是想要逃回新罗的,妻子才擦拭了眼泪,出门通知喜讯:“阿郎要升官了!要升官了!”
很快外面也哭了,又多了一群睡不着觉的。
屋内的金良图总算稳定了情绪,止住泪水,握住妻子的手:“娘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很多夫人来邀请你了!”
妻子反握住手,重重点头:“夫郎放心,妾一定学会喝茶,不会给你丢了面子!”
反正也睡不着了,两人干脆将买好的茶饼取出:“我们一起来煎茶!”
……
清晨。
李彦精神奕奕的骑马出门,路上不断有经过的官员向他行礼问号,甚至有老百姓为之侧目。
后者更让他感到高兴。
因为这代表局面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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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时期的名动,是借助太子和搏杀武敏之,现在洛阳的名动,则是得益于市井之间的宣扬。
山东士族一向擅长搞舆论攻势,郑仁通为了报答救子之恩,在士林中也卖力宣传。
再加上他出使扬威,本就是真实事迹,传播速度自然极快。
李彦心情愉悦,也准备为洛阳百姓挖掉一个潜在的毒瘤,正巧路过北市,就往那边看了看。
这一看不要紧,就见一位大唐人横刀屹立于坊门前。
虽然面容显得疲惫,身上也有股浓茶味,但冷冷看向奴隶会场方向的目光,令李彦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种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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