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鑫商号的大掌柜？”
紫阳镖局之内，苏陌跟杨小云正对坐喝茶。
听到下人来报，都是微微一愣。
“万鑫商号主营丝绸布匹，也做成衣买卖，分店不仅囊括了四城三河两湾之地，更是朝着周围蔓延，深入了无生堂，天刀门的地盘。
“往来货物运送，也向来会有自己的队伍护送，只不过会请镖局协同。
“主要是因为镖局的门面广，结交四方，少起冲突。”
杨小云对这万鑫商号却是如数家珍，而说到这里，她却笑了起来：“总镖头可知道，先前他们最多合作的是哪一家镖局？”
苏陌眉头轻轻一扬：“天门镖局？”
“正是。”
杨小云倒是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你说了这么多，可见这万鑫商号排面不小。这样的商号岂能跟寻常的镖局合作？
“落霞城内三大镖局，扬威，天门，铁血。其中扬威镖局好端端的，如果是他们的话，断然没有忽然舍弃的道理。
“至于铁血镖局……虽然杨伯伯如今有些醉心于落凤盟内的争斗，但仍旧是一块铁打的招牌，纵然你跟杨伯伯都不出面，只是铁血大旗一展，哪一路的江湖好手，不得给个面子？
“唯独天门镖局随着季万里的离世而一落千丈。”
“你果然聪明。”
杨小云点了点头：“万鑫商号一直都是由天门镖局出面护持，不过见与不见，你得想好了。他们可未必就是诚心过来合作的……”
这话其实不难理解。
“天门镖局固然是一落千丈，但毕竟季飞扬还在，只是他是否能够扛起这天门镖局的大旗，尚且两说。
“这种关头，万鑫商号没有理由拿着自己货物的安全去赌。
“但如果跟铁血扬威两家合作，一不小心就落成了定局，再想要改换，却是难上加难。
“而这个时候，偏偏紫阳镖局凭空而起，我又在玄机谷内有了点名声，西南一地算是略有了几分脸面。
“如此一来，这就成了最好的选择，既能保证门面，又能等季飞扬那边的结果，又不会因为镖局太大而店大欺客……”
苏陌轻轻摇头：“由此可见，镖局小也有小的好处。”
“少来了，若非是你在玄机谷一战成名，哪里会有如今这买卖上门？如何，见与不见，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见，自然得见见。”
苏陌笑着说道：“这样的大商号，总得多打交到，哪里有往外赶得道理……请他们到前厅用茶，就说我稍后就到。”
那小厮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杨小云端起茶杯来押了一口茶：“不过这一次来的竟然是万鑫商号的大掌柜，看来诚意倒是不小。”
“那可能只是觉得年轻人好脸面，亲自来一探免得徒增麻烦呢？”
“这……”
杨小云觉得苏陌说的竟然不是没有道理。
一时之间却是有些无奈：“总感觉，你这样人生会少了些许趣味。”
“？？”
苏陌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哪样？”
“看什么东西都看的这么透彻。”
杨小云说道：“好似全然没有了年轻人的冲动和热血一般，老成世故的让人觉得心疼。”
苏陌揉了揉鼻子，忽然咧嘴一笑：“小云姐，晚上带你去喝花酒啊。”
“……”
杨小云瞠目结舌的看着苏陌。
正当苏陌以为得逞的功夫，就见到杨小云一拍大腿：“太好了！”
“？？？”
苏陌给吓了一跳。
“我早就想去看看了，不过我自己根本没法去，你要带我去的话，那就好办多了！”
杨小云兴奋不已：“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天晚上带我去！！！”
“……”
苏陌忽然觉得杨小云刚才说的话，根本就是扯淡。
自己看什么东西都看的透彻？
透彻个屁啊！
我就完全看不透你啊！！
哪有大闺女听到喝花酒就这么兴奋的？
你到底想要去干啥啊！！？
苏陌内心疯狂吐槽，眼看着杨小云就要兴奋的原地起飞了，这才赶紧说道：“走走走，人家大掌柜要等着急了。”
杨小云这才不情不愿的被苏陌拖走。
……
……
大掌柜的当然没等着急。
他心宽体胖，性子本来就慢，从来相信慢工出细活，区区一时三刻，哪里会放在心上？
端起茶杯，他就开始打量这紫阳镖局大厅的布置。
片刻之后，给了一个略显寒酸的内心评价。
却也可以理解。
毕竟苏陌少不更事那会，荒唐至极，落霞城里闻名久矣。
因此而家道中落，更是老生常谈。
只是没想到倏然之间，竟然还会有一飞冲天的一天。
这江湖奇妙，莫过于此了。
而这一趟他自己亲自前来，其理由其实也让苏陌猜对了个七七八八。
苏陌少时荒唐，如今年纪也不大，还算是少年成名。
少年成名自然意气风发，难免自视甚高。
万鑫商号既然想要找苏陌洽谈，那自然得考虑到这一点，虽然这买卖本身不足以让大掌柜亲自前来，可若是找一个身份与这买卖相当的，却又担心苏陌以为万鑫商号小看了他。
原本能成的事情，最后也会因此而不了了之，甚至有可能因此起冲突，平白树敌。
万鑫商号是做买卖的，向来以和为贵，大掌柜又以沉稳著称，自然不会犯下这种错误，索性虽然麻烦了一点，却还是亲自登门，给足紫阳镖局面子里子，也好让这件事情顺利一些。
除此之外的另外一点，则是他也想见见苏陌这位新晋的年轻高手。
玄机谷的事情闹得太大，几乎将西南一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卷入其中。
这也让苏陌的评价，远远超越了寻常的年轻高手。
大有刚一出道，就直接稳居西南年轻一辈第一的味道。
这样的人，如果不亲眼见见，终究是觉得遗憾。
他心中思量万千，就听到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抬眼之间就看到一男一女踏步而来。
男子英伟，面容俊朗，嘴角衔笑，眸光平和，完全没有丝毫年少成名，盛气凌人之感。
女子容貌极美，步履轻快，隐隐有洒脱姿态，眉目飞扬，更是不拘一格，只是那眉梢眼角之间，隐隐暗藏了几分忧愁……
毫无疑问，眼前这两个人正是苏陌跟杨小云了。
大掌柜的心中盘算之间，就听到苏陌的声音响起：
“大掌柜的竟然亲自驾临，苏某实在是有失远迎，还请大掌柜的勿怪。”
“哪里哪里。”
大掌柜的放下了茶杯，站了起来，笑着说道：“苏总镖头少年英雄，老夫闻名久矣，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花花轿子人抬人，见面打招呼自然都是往好了说。
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没听说过上门拜访，见到主家人过来，客人张嘴就骂：“你个鳖孙，咋长得恁丑捏？”
遇到这种憨货，乱棍打出去都不解恨，还得拖回来乱棍再打出去一次。
打了招呼，双方分宾主落座，又言谈两句之后，就开门见山。
“却不知道大掌柜的这一趟过来有何贵干？”
苏陌笑着问道。
“实不相瞒，这一趟过来，是有事求到苏总镖头的头上。”
大掌柜见此也不兜圈子，直言道：“却是不知道，紫阳镖局最近可有买卖？”
“紫阳镖局如今百废待兴，苏某是后生晚辈，江湖上寂寂无名，如今也是门庭寥落，正是空闲时。”
“哈哈哈，苏总镖头过谦了，玄机谷一战，苏总镖头大放异彩，江湖闻名。老夫这耳朵里都灌满了……看来今日老夫上门却正是时候，若是再过几日，怕真的是连苏总镖头的面都见不到了。”
大掌柜的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这一趟登门，实则是想请苏总镖头，帮忙护送一批东西，去一趟五方集。”
“五方集？”
苏陌一愣，这地界却是在天刀门的势力范围之内。
严格来讲，几乎就是到了天刀门的家门口了。
五方集距离天刀门山门，也不过就是一天的路程，有点类似于屏风镇与玉晴山。
只不过同样是在这有名之地的山脚下，屏风镇是做小镇，五方集却是一座重镇。
初时虽然只是一个十里八乡的小集，然而天刀门庇护之下，却是越来越大，虽然叫五方集，却纳八方客。
南来北往的行商在那地界是络绎不绝。
“没错。”
大掌柜的点了点头：“咱们万鑫商号略有薄名，买卖做的也不小。五方集内就有几家分号。这一趟是有一批上好的绸缎布匹要送到五方集各家分号之中，以做买卖。”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笑着说道：“虽然说，咱们商号本身是有自己的队伍护送。不过各山各寨自有门路，咱们终究是做买卖的，跟这些绿林好汉打交道还是生疏了几分……话说到这里了，我也不瞒您说，过去万鑫商号多是跟天门镖局合作。
“然而天门镖局如今无暇分身，兜兜转转，这才找到了紫阳镖局。
“少总镖头玄机谷内一战江湖闻名，这一趟实则是想要借着苏总镖头的威名，震慑一番。
“若沿途之间有需要打点之处，苏总镖头尽管开口，其中花销万鑫商号一力承担。”
苏陌闻言轻轻点头：“原来如此，却不知道这一批货物此时在何处？我们能看看吗？”
“这自然可以，这批货如今正是在落霞城内，万鑫商号总会仓库之中。”
大掌柜的笑着说道：“您若是需要验货，咱们随时都可以动身。”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是现在？”
“哈哈哈，苏总镖头快人快语，二位请随我来。”
当即一行人离开了紫阳镖局，苏陌和杨小云这边出门的时候，就让小川带上了几个弟兄一起跟上。
一路抵达万鑫商号的总会，来到了仓库一一查验。
“这批货数量不小，路上也会极为辛苦。”
大掌柜的等苏陌这边带着人查验完毕之后，这才拿出了千两的银票：
“故此，咱们为苏总镖头准备了纹银三千两以作镖银，千两为订，不知道苏总镖头意下如何？”
随着他话音落下，苏陌的面前就弹出了一个面板。
苏陌没着急接，而是侧目看了一眼杨小云，杨小云轻轻点头，苏陌这才接下了这任务，然后笑着说道：
“既如此，就听大掌柜的，却不知道这批货准备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大掌柜的听这话，就明白这买卖是妥了，当即也是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实不相瞒，五方集那边苦其无货久矣，这批货算得上是救急了。而这一趟若是苏总镖头走的顺了，此后这一条路上的买卖，都可以托付给苏总镖头。”
“哈哈哈，这可是再好也没有了。”
苏陌抱了抱拳：“那就先谢过大掌柜了。”
“哪里的话。”
大掌柜的笑道：“咱们这是互惠互利，只是不知道苏总镖头这一趟什么时候有时间出发？”
“既如此，那咱们也不能多做耽搁，大掌柜的容我回去稍作准备，明日一早出发……另外，我这几个镖师就暂且留在这货物之旁，既然苏某已经接下了这一单买卖，还得请大掌柜的行个方便。”
“这……”
大掌柜的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过去跟天门镖局打交道，可没有这么一出，然而一家镖局一个规矩，苏陌让人留下看守，自然也是出于谨慎，大掌柜的稍微纠结了一下之后，也就同意了。
此后落下文契，交付订金，这一单买卖就算是谈成了。
苏陌把小川叫过来，叮嘱了几句之后，这才带着杨小云跟大掌柜的告辞。
返回紫阳镖局的路上，杨小云偶尔侧目看向苏陌。
苏陌又被这时刻的凝望给闹的浑身不自在，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我知道我长得其实很好看，但是也没有必要总这么盯着吧？”
“德性……”
杨小云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这一单镖你是怎么想的？”
“嗯，恰如其分吧。”
苏陌说道：“没有落凤盟在其中搞鬼，不牵扯其他，只是单纯的一单镖。而且，万鑫商号有他们自己的护送队伍，人手方面我们并不需要太过于发愁。唯一的问题是，跟护卫队那边该如何打交道。
“不过说到底，这种事情无非也就是以谁为主，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以武服人。”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
苏陌想了一下：“对于镖局来说，如果能够跟万鑫商号达成长远的合作，那自然是有着无限好处的。就好像大掌柜的说的那样，这一条路若是走顺了，将来这方面的买卖，若是由我们来的话，对他们来说，自然是能够省去更多的麻烦。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持续的进项，何乐而不为？只是没想到，这大掌柜的竟然在这一条线上直接舍去了天门镖局的可能，让人意想不到。”
“天门镖局昔年毕竟跟天刀门之间有过一些冲突，大掌柜的此举恐怕并非是临时起意。”
“不过无论如何，对咱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那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没有那么高兴？”
杨小云撇了撇嘴：“镖局迈出这么大一步，你不应该喜出望外吗？”
“其实是高兴的，只不过，摆在面前的也有几个小问题。”
苏陌说道：“这一条路，最初既然是天门镖局的线，这一路上我们的名头到底好不好使，尚且两说。所以，路线的选择上我们还得多看看，若是能够精简一下，那就尽量精简一些。能少几分麻烦，就少几分麻烦。
“其次，有些躲不了的麻烦该如何处理？
“大掌柜的言谈之间，曾经有天门镖局的人给打点过。这里面……会不会有些猫腻？”
杨小云不禁笑了起来：“自然是得有的，山寨的吃大头，镖局再吃点，左右都是万鑫商号出钱。”
“而万鑫商号只要货物能够送到，仍旧是赚大头，所以，他们并不介意花钱免灾。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是应该刚正不阿，杜绝这种事情，坚决不拿这里面的好处，还是应该随波逐流？”
苏陌看向了杨小云。
杨小云呆了呆：“那当然得听总镖头的安排。”
“哎……所以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啊。水至清则无鱼，这方面，咱们也只能随波逐流了……毕竟，若是我们刚正不阿，就是打了天门镖局的脸。
“一方面抢了天门镖局的买卖，走了他们的线，如果再给人家脸上狠狠来一巴掌。
“说的好听了，是刚正不阿，说的难听了，就是不懂事了。
“不懂事的人，谁愿意给你做买卖？
“纵然是商号的人为此能够少花点钱，但是你这么得罪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出事？
“到时候说不定就不跟你玩了，那么现如今的大好局面，转眼之间就得烟消云散。”
苏陌笑着说道：“这么多破事当前，你觉得我为什么没有这么高兴？”
“少年老成啊你，年轻人，你应该支棱起来。”
“支棱个屁……”
苏陌说道：“你对这条线的了解有多少？回去之后尽可能的把需要注意的人的名单给我，虽然做不到事无巨细，至少得有个数。走到哪里，谁是地头蛇总得差不多的知道，强龙过境，咱们先以礼相待，实在不行了，再用拳头说话。”
“好！”
杨小云答应了之后，忽然回过神来：“等等，不是说今天晚上要去喝花酒的吗？”